ps:在此哀悼黃易大師,從其作品中受益頗多,大師遠去,感慨萬千,好在大師前無古人,卻後有來者
聽到自家夫君似笑非笑的提問,歐氏本來還想解釋,後來乾脆學着文天祥——實際上文天祥也是從葉應武那裡學來的——一貫的動作,聳了聳肩膀:“畢竟是咱們的孩子,怎麼能不考慮?”
文天祥也沒有想到自家娘子竟然直截了當的承認了,怔了一下方纔苦笑一聲:“你還真是越來越不要臉皮了。”
“父母之心,不過如此,”歐氏輕輕嘆息一聲,“又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大家還不都是一樣,包括陛下在內,不也是想要給皇長子找一個品學兼優的伴讀陪着皇長子成長?現在是伴讀,以後是什麼身份,大家誰不是心知肚明?所以現在各家後宅之中,多少人的眼睛都看着呢,若是咱家沒有一點兒覬覦之心,恐怕纔會有問題啊!”
輕輕吸了一口涼氣,文天祥點了點頭。皇長子只是因爲年幼所以還是皇長子罷了,以後肯定是要冊封太子的,而太子的伴讀,出將入相自然不在話下。要說大家對這個位置沒有一點兒覬覦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文天祥一直不考慮、不關心這個問題,反而會被包括葉應武在內的君臣們懷疑。連這麼好的機會都不打算“近水樓臺先得月”,莫非你文天祥心中還有其餘見不得人的打算?
人言可畏,文天祥雖然算起來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卻經歷過大起大落,自然也明白官場上這些淺顯易懂的道理。你問心無愧,可不就代表別人不會懷疑你,不想當丞相的官吏不是好官吏,整個官場都是想要將你取而代之的人,就算是文天祥自知葉應武對自己的信任,也不敢放肆大意。
“如履薄冰、如涉大川啊!”文天祥不由得感慨一聲,突兀間發現自己有時候確實忽略了一些官場上的基本道理,緩緩點了點頭,“這個問題某會和陛下提起的,娘子放心便是。而且陛下平息了這一次的風潮之後,肯定也不會繼續強行打壓士農階級,而除了舉行殿試之外,開設學院、爲皇長子選擇伴讀以及少傅等等,都是必然,之前陛下忙於戰事,現在終於穩定下來,自然會一一解決這些問題······”
大明之前一直維持着戰爭狀態,甚至葉應武本人也時常不在京城,所以這些和戰爭沒有太大關係的問題自然而然的都被留在了後面,但是現在中原的戰事已經平息,南洋和草原上的戰事不會動搖大明的根基和國本,所以也就到了解決這些問題的時候。無論是科舉考試還是培養皇長子,都是關乎到大明未來的重中之重,葉應武絕對不會掉以輕心,看來接下來有的忙了。
“你呀!”歐氏扯了扯文天祥的袖子,“一說到公務就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再這麼自言自語下去,孩子們都要等急了,而這飯也要涼了!”
文天祥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一邊坐下,一邊看向自家幾個孩子:“是爹爹考慮不周,都吃飯,都吃飯!”
看着孩子們匆忙的動作,歐氏和文天祥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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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牀?”絮娘沒好氣的掐着腰,“我的夫君大人,繼續睡的話太陽都要曬屁股了!婉娘姊姊不在,你怎麼能這麼囂張呢?信不信我們姊妹敢直接告訴陳御史?”
“婉娘就算是在,又能管得着某麼?”葉應武舒服的翻了一個身,嘟囔道,“更不要說陳御史,陳宜中管天管地,難道能管得到某抱着老婆睡覺?還真是不怕管的事多!”
伸手推了推葉應武,趙雲舒有些無奈的說道:“夫君,還是起來吧,就算是你不起來,也不能把妾身困在裡面,妾身還要梳洗呢。”
葉應武哼了一聲,直接又向裡面翻了一個身,就差將睡在裡面的趙雲舒壓住了。被葉應武攔在角落裡的趙雲舒,很是無助的看向絮娘。絮娘更是無計可施。
陸婉言若是在的話,或許還可以用皇后的威儀死拖硬拽將葉應武拽起來,可是換做她們兩個在這裡,如果不是葉應武賴牀睡的正香,恐怕就是自身難保。
絮娘看了趙雲舒一眼,衝着她比劃了一個手勢,舒兒是後宮之中公認的聰慧女子,現在也就只能她來想辦法了,絮娘自問沒有這個能力。趙雲舒一邊托腮沉思,一邊抓住葉應武那隨時湊過來作怪的手,突然笑了一聲,對着絮娘做了一個口型。
楊絮是密探組織出身,對於口型手勢甚是敏感,當下裡明白過來,收斂聲息,畢恭畢敬的一躬身:“臣妾見過太后。”
“太后?!”葉應武騰地一聲坐了起來,“你們兩個看什麼看,爲什麼不喊朕起牀,讓朕睡到現在?這都什麼時候了,快快快,伺候朕起來,母后······”
葉應武聲音頓了一下,而楊絮衝着趙雲舒悄悄做了一個讚許的手勢。
“好你們兩個,敢騙某!”葉應武坐起來看着空蕩蕩的房間,自然明白過來,忍不住冷哼一聲,直接將剛纔毫不猶豫把責任全都甩到趙雲舒和楊絮身上的行爲忘得一乾二淨。
“什麼叫沒有喊你起牀!”絮娘跺了跺腳,恨恨說道。
而趙雲舒趁着這個機會,有些狼狽的從葉應武身後爬出來,再不走的話恐怕倒黴的還是她。不過葉應武也不是聾子,身後的動靜聽得清楚,猛地回身擋住趙雲舒:“舒兒,剛纔是不是你讓絮娘搞的鬼?絮娘這個暴脾氣的正在氣頭上,肯定想不出來這個鬼點子。”
“不······”趙雲舒剛想要矢口否認,卻突然間想起來,在場的一共就這兩個人,葉應武認定了不是絮孃的主意,那麼自己是肯定跑不掉了,當下裡女孩直截了當的重新縮回去,“夫君我錯了!”
葉應武嘆息一聲,顧不上戲弄趙雲舒,轉頭看向絮娘:“絮兒啊,你大早晨起來的喊某起牀,可是有什麼大事,莫不是天崩地裂了?今天不是上朝的時候啊!”
“要是天崩地裂而或是上朝的話,容得了你賴牀麼?”絮娘俏生生翻了一個白眼,“按照夫君安排的,各處都已經有消息傳回來了,所以專門過來通知夫君一聲。”
“哦,”葉應武應了一聲,轉身攔住趙雲舒的去路,“舒兒,想不想出去啊?想的話就乖乖過來在某臉上親一下,否則咱們就耗着吧,看看誰有這個精氣神。”
絮娘伸手撫額,顯然葉應武的神經大條已經超乎她的想象:“夫君,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感興趣麼?”
葉應武張開手臂看着一臉黑線的趙雲舒,聽到身後絮娘明顯帶着惱怒之意的責問,回頭笑道:“要是這裡面除了什麼偏差和不盡人意的地方,你早就把某拽起來了,用不着等什麼天崩地裂,更不用拿母后來嚇唬某。”
而趁着這個機會,趙雲舒在葉應武側臉上蜻蜓點水吻了一下,在葉應武愣神的功夫裡,從他手臂下面鑽出去,落荒而逃。葉應武伸手摸了摸臉頰,嘆息一聲:“沒有想到到頭來還是被這丫頭算計了。”
絮娘一邊護住狼狽的趙雲舒,一邊威脅的說道:“你再欺負一下舒兒試試,老孃腰間掛着的這一口刀也是見過血的!”
“你夫君的槍也見過血,誰怕誰!”葉應武毫不猶豫的反脣相譏,甚至還威脅性的向前挺了挺,“你們兩個手下敗將一起上,某都有信心把你們打得落花流水。”
絮娘和趙雲舒對視一眼,心中都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傢伙耍流氓的水平快天下無敵了。
葉應武好心情的耍流氓,楊絮卻不能跟着他一起耍流氓,輕輕嘆息一聲,從袖子中拿出來奏章,沉聲念道:“奉陛下旨意,六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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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扇門連夜審訊,那幾個在城外抓捕的家丁哪裡能夠守得住口風,很快就招供了,所以今天天還沒有亮,六扇門就在禁衛軍的配合下出動,那幾個在背後煽風點火的家族直接被查封,家中人全部捉拿下刑部大牢,由刑部開庭審判,罪名是‘蠱惑百姓、圖謀篡國’,”章鑑沉聲說道,端起來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這一下就是一百多號人下去了,陛下的旨意下的利索,六扇門抓人也抓的爽快,只是可憐刑部夏士林可有的頭疼了!”
章鑑雖然已經告老,但是還沒有還鄉,依舊在原來的府邸上,而這府邸更是六扇門統領章誠的家,所以在內部消息方面,章鑑相比於別人,自然多多少少更容易聽到些風聲,畢竟雖然章誠不在南京,但是他的那些下屬們也不敢忘了老爺子,大事不敢多說,但是事情的進展還是能透露一二的,這樣也能夠在老爺子那裡留下些好印象,說不定哪天老爺子興致高了就向兒子推薦推薦自己。
對於這些下屬的心思,章鑑也是清楚,但是也不多說,消息來了當然先笑納。而不等章鑑消化完這些大小消息,王爚就找上門來了。
看着章鑑笑着品茶,王爚搖了搖頭:“你倒是好心情,陛下這一次下手雷厲風行,哪裡是抓人,分明就是在打仗。亂世用重典不假,但是現在算不得亂世了,陛下還是這麼做的話,某心中有些擔憂啊······”
“擔憂什麼?”章鑑輕笑一聲,慢悠悠的放下茶杯,看向王爚,“老夫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個急脾氣怎麼這就着急下決定?你以爲陛下是什麼人,是咱們兩家那兩個不爭氣就知道打打殺殺的小子?陛下這麼一抓人,顯然是早就料到很有可能適得其反,引起更大的風潮,畢竟他也不可能將所有捲入這其中的家族全都抓了,那恐怕就真的要動搖國本!大明就算是再怎麼器重工商,終究是要有人來當官支撐整個國家的,沒有了士人的支持,陛下就算是再怎麼有能耐,也不可能憑藉一己之力支撐。”
王爚忍不住撫掌笑道:“見過謙虛的,沒見過像你這麼謙虛的,且不說我家那個現在正帶着神策軍西征、統率一方,你家章子玉也是天下六扇門的統領,舉手之間,翻雲覆雨,若是這都算不爭氣的話,那就不叫謙虛,叫做作了!”
頓了一下,不等章鑑回答,王爚接着敲了敲桌子:“知道老哥哥你憑藉你們家子玉的關係,知道的多,所以某這是登門來問問消息的,你有什麼就別藏着掖着了,否則別怪某翻臉不認人!”
章鑑捋着鬍鬚笑了笑:“還用不到你這個老頭子來操心,陛下早就有所安排,且不說別的,從昨天晚上開始,十里秦淮兩岸,天街南北,所有的茶樓瓦舍,茶博士說書先生全都開始將嶽武穆,翻來覆去都是當年嶽武穆直搗黃龍的故事,而且這兩天別的不說,街上叫賣一本書的倒是不少。”
“哦?”王爚一怔,“莫不是那一本《說岳全傳》?某在家中也見有人捧讀,還道只是一本講嶽武穆功績的市井文集,並沒有在意。”
“可不就是市井文集,只不過不叫做文集,而是叫做小說,和唐傳奇差不多,都是給市井百姓看的,淺顯易懂。”章鑑點頭說道,“但是這本書裡的內容可和嶽武穆的事蹟不太一樣,在最後嶽武穆被害風波亭,他家衙內帶着兵馬直搗黃龍府,爲嶽武穆報仇,這在歷史上可是沒有的。”
王爚頓時明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對於大明的市井百姓來說,文化水平實際上也就是識字——這在歷朝歷代也已經算是很高了——對於歷史就算是不是一竅不通,也就算只知道皮毛,但是這改變不了百姓對於英雄的敬佩,而嶽武穆就是最典型的一位,精忠報國嶽爺爺,民間口口相傳的傳說多了去了,誰提到不是叫一聲好?
但是在民間的傳說中,嶽爺爺是有說過直搗黃龍,但是最後卻沒有做到,讓人們多少遺憾,但是在這一本書中卻是做到了,百姓怎能不感到滿足?而且書中強調直搗黃龍,就是爲了攻佔女真人的老都城,將金國斬草除根,而現在大明在北方的戰事,也是出於一樣的目的。
陛下就是當代的大英雄、嶽爺爺,而陛下現在要做的就是直搗和林,將禍害華夏這麼久的蒙古韃子斬草除根,誰要是有意見、敢反對,那就算算不上秦檜這等級別的大奸佞,也絕對是不可饒恕的幫兇,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千刀萬剮的。
百姓,尤其是華夏百姓,天真淳樸,有的時候就認這個道理,一旦認準了就不會改變,所以以後誰要是再有膽量跳出來說陛下窮兵黷武,肯定會在朝野的謾罵聲中吃不了兜着走。說不定一個“再世秦檜”的帽子就扣下來了,任何一個家族都受不了這樣的名號。
王爚怔神了良久,不由的苦笑一聲:“憑藉一本書,民心歸陛下也!”
“仲潛,你這句話可就說的不對了,”章鑑不慌不忙的迎着王爚的目光,慢悠悠說道,“這民心,至始至終可都在陛下那裡。”
“依靠嶽武穆直搗黃龍的口號掌握民心,再依靠你我的號召掌握士族,陛下看上去倉促應對、身在明處,但是實際上早就已經做好打算了。”王爚臉上帶着佩服的神色,“這《說岳全傳》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變出來的,就算是秦淮河和天街兩岸的茶館瓦舍識趣,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全都統一口徑,陛下即使是之前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也有所準備。這未雨綢繆的功夫,真是到家!”
章鑑輕笑一聲,調侃道:“葉鎮之這是祖墳冒青煙,自己身居丞相,現在又舒舒服服當了太上皇不說,自家兩個孩子也是一龍一虎,陛下自不用多說,端郡王也是頗有才華的主兒,如果不是皇家身份,其功業必然不在我家子玉還有你家動之(王進表字)之下啊!”
“你啊,這是非議君上!”王爚露出笑容,將茶水一飲而盡。
“暴殄天物!”章鑑一陣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