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波瀾起處是慶元

?南宋鹹淳二年四月六日。

兩浙東路,慶元府,治所所在,鄞縣。

葉應武和文天祥風塵僕僕的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打馬飛馳,前方

鄞縣的城牆已經映入眼簾。在前世,葉應武曾經來到過這裡,只不過那時這裡的名字叫做寧波。

和千年之後的海港都市、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相比,這個時代的慶元府鄞縣還處於相對落後的地步,畢竟這個時代的海上絲路起點位於南方的泉州,那裡是世界第一大港,也是南宋真正的繁華底蘊所在,不過好在這裡是宋寧宗的龍潛之地,所以也頂着“府”(宋時只有都城、陪都和皇帝作爲親王時的封地可以稱爲府,如開封府、臨安府)的名頭。

現任慶元府知府正是已經名揚陪都臨安的葉二衙內的父親,未來的南宋丞相——葉夢鼎,只不過這時候的葉夢鼎因爲和賈似道有政見和德行的不合,告老還鄉不成,被貶爲慶元知府,負責清剿沿海的海寇,正處於其政治生涯的低谷。

江萬里在臨安的一系列動作徹底將賈似道逼上了天下悠悠的對立面,而且換來的是一個掌握着地方實權、賈似道對此控制力很薄弱的知軍,可以說得上是全身而退。再加上真真正正落入掌控中的整個江南西路的軍政大權,這一次江萬里一黨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唯一讓江萬里等人放心不下的,就是依然身在皇城附近的葉夢鼎了。誰都知道這位老兄弟當初爲什麼會貶出京城,對於這麼一個身懷經世濟民之才而且志同道合的人,無論是損失大一點兒的江萬里還是和他穿一條褲子的王爚、章鑑等人都斷斷沒有放棄的打算。

所以江萬里毫不猶豫的就將最得意的弟子和剛剛大放異彩的葉家二衙內踢上了和自己的赴任方向截然相反的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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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縣慶元知府府衙。

不少身披鎧甲的武將都是一身風塵,匆匆忙忙的進出本就不大的府衙,不少人身上甚至帶着血跡。站在府衙門外負責警戒把守的軍士面色肅殺,警惕的打量着每一個進出的人。

葉應武並沒有急着衝進府衙去,而是若無其事地走到路邊的一個小攤上,有不少百姓正圍在那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文天祥抹了抹臉,絲毫沒有在意衣服上的灰塵和汗漬,同樣是瀟灑地總是縱身下馬,看不出來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

對於這個一點兒都不像文官的文官,若是別人或許還會驚訝讚歎,葉應武倒還真的不太在意,畢竟這哥們兒幾年之後屍山血海的那還真的沒少鑽過,這點兒風塵算什麼。

“哎,你們聽說了沒有,就在今天早晨,官兵和海寇又在東邊兒海灘上打了一仗,據說這一次海寇的攻勢更猛了,官兵死傷了不少,最後還是葉青天他老人家親臨戰陣,這才穩住了陣腳。也不知道這援兵什麼時候能到,否則這些漢子們非得拼光了不可。”消息靈通的攤主小聲說着,難以掩飾臉上的敬佩和擔憂。

坐在他旁邊的大漢嘆了一口氣:“葉青天這是拼死拼活的保護咱們,到時候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抄起傢伙,別說幫葉青天,這本來就是幫咱們自己······”

“你們不知道吧,葉青天的二衙內,最近在臨安府風頭正盛呢,據說朝中的賈丞相都讓他莫名其妙的擺了一下子,吃了大虧呢。”一名商人雖然神色憔悴,但是眼睛中的興奮卻是難以掩飾的,“要是這位足智多謀而且膽略過人的葉衙內能夠過來相助,這戰事估計會好轉起來呢。”

“唉,就算來了,他一個人也無法扭轉現在的敗局,畢竟雙方人馬的數量擺在這裡呢。照我看啊,朝廷這是不管我們了,畢竟給這些海寇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深入腹地,自然也傷不到那些朝堂上的官人們。”挑着扁擔的瘦削漢子感慨着,對於彷彿遠在千里之外的朝廷充滿了失望。

葉應武臉色陰沉了許多,沒有說話,牽着馬默默地向着慶元府府衙走去。史書上一句短短的“肅清海寇,罪止首惡”,背後卻是無數的黎民性命。

“前方戰事不順?”文天祥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低聲問道。

畢竟知道這場戰事終究是葉夢鼎大獲全勝,只不過是書上只是記載了結果,對於其中過程到底有什麼波折,葉應武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我輩自當回狂瀾於既倒,難不成縱橫臨安的葉衙內也有害怕的時候?”文天祥笑着打趣道,“要知道葉衙內當日鞭打呂家惡少,那是何等的揚眉吐氣,何等的張揚無畏。

葉應武擡頭看了一眼這位最終也沒有實現回狂瀾於既倒的偉大夢想的一代英傑,心中煩悶不減反增,悶悶的回答:“我不是怕了,而是在想,這麼多人戰死疆場,後世又有幾人能夠銘記?我等的犧牲,難道只是爲了維護這個早就腐朽不堪的王朝?”

文天祥有些詫異,也有些遲疑,終究嘆了一口氣,沒有反對,似乎他內心中也很是贊同這個選擇,但還是輕聲叮囑:“遠烈,此話不可向外人說起,否則會有殺身之禍啊。我等還是速速拜會鎮之公,以期能夠相助一臂之力吧。”

葉應武沒有搭理他,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不,我們要維護的,不只是趙家的王朝,還是華夏民族生存下去的希望。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纔是我等所求。”

文天祥的眼眸中瞬間綻放出兩道精光,剛纔葉應武隨口吟來的兩句詩已經觸動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情感,在他的內心中,葉應武也從一個值得重視的小師弟瞬間上升爲了志同道合的益友。

“沒想到遠烈不但足智多謀,而且隨口便能吟誦錦繡文章,真是大才大義,大才大義,鄙人不及,鄙人不及啊!”文天祥連連感慨。

葉應武倒是鄙夷的瞥了他一眼,這哥兒們記性也太差了吧,這明明是他十三年後做的詩,怎麼這就忘了?

幾句交談之間,已經走到了府衙門外。

葉家的老管家葉傑已經早早的等在外面,看到遠處來的風塵僕僕的兩人,眼眶頓時有些溼潤,雙手顫顫巍巍的伸了出來,一邊不顧葉應武下意識的掙扎撫摸着他的雙肩,一邊感慨的說道:“這才幾年不見,我們小武長大了,變黑了,成熟了。”

葉應及在臨安分別時已經給葉應武講過家中的種種事務,也交代過人際關係。葉傑自幼便跟着葉夢鼎走南闖北,一起經歷過人生的大風大浪,葉夢鼎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兄弟看待,就連葉應及和葉應武這兩個兒子都是葉傑看大的,葉家上下也從來沒有把這個爲葉家奉獻了一生的老管家當做下人來指使。

爲了能夠在葉夢鼎奔波在外時照顧好當時尚且嗷嗷待哺的葉家的兩位衙內,葉傑甚至一直沒有娶妻,這也是真正感動葉夢鼎和所有葉家人的地方,所以葉夢鼎對於葉傑可以說是推心置腹。

雖然很難忍受被一個陌生的同性這樣撫摸,不過看到老人眼眸中單純的欣慰和喜悅,葉應武終究還是什麼都沒做,因爲這是一種濃濃的、令人難以割捨的親情。

突然間,他意識到,當自己佔據了屬於另一個葉應武的軀體時,繼承的不再單單有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還有來自己所處的家族的親情和關懷。無論是前世今生,葉應武對於親人,都是可以兩肋插刀的。

“傑叔,爹爹他還好嗎?”

“這些天前方戰事不順,相公最近也是寢食難安。”提到葉夢鼎,葉傑有些擔憂,“也不知道此間事情何時才能了結,但願相公能夠肅清那些該死的海寇,咱們也能安生安生不是?”

葉夢鼎現在雖然是資政殿大學士兼慶元知府,但他原本參知政事、兵部尚書、吏部尚書的官職還是當得起一聲“相公”。更何況葉夢鼎被貶慶元,朝野之中不服的聲音很多,所以對於葉夢鼎被稱爲“相公”這種略微有些僭越的行爲賈似道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葉應武點了點頭,府衙並不大,所以很快就走到了議事堂。葉傑很識趣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葉應武和文天祥進去,自己則退了開來,儼然不想參與葉夢鼎的決策。

議事堂中已經肅然站着三名將領,看他們的穿戴都是品級較低的都頭,這也就意味着葉夢鼎手中的可用之兵不過只有三百人(每一個都爲一百人,其統領稱爲都頭)。

看到葉應武和文天祥聯袂而來,負手在堂上來回踱步的老人眉頭微微舒展:“遠烈和宋瑞,你們先站在後面吧,我引見一下,這三位依次是趙都頭、李都頭和牛都頭,三位都頭,這兩位前者是不才犬子葉應武,表字遠烈,後者是當朝江相公的得意門生文天祥,表字宋瑞。”

一聽到是葉家衙內,三個都頭自然不敢託大,急忙上前見禮。不過三人一直都在前線浴血廝殺,反倒是並不知道這位葉家二衙內在臨安的赫赫威名,所以禮儀是畢恭畢敬了,但是目光中流露出來的不屑卻是怎麼掩蓋都掩蓋不住的。

“知府,楊提轄帶着二百來人勉強算是守住了平石礁,可是照着這個打法下去,很快人就會拼光了。今天早晨那些天殺的海寇更是分兵前來,一直殺到城東三十里,如果不是知府臨陣督戰,某家這百十來弟兄恐怕都倒在那裡了。”趙都頭朗聲說道,身上鎧甲尚且帶着血跡,臉上的灰塵也沒有來得及擦去。

葉夢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海寇勢大,足足千人,而我們只有六百餘人,再加上海岸漫長,難以把守,必須引誘海寇上岸,然後依靠地利速戰速決,否則後果難料。”

“主要是人手不夠,再加上兵士平時訓練不足,而且很少經歷戰陣,就算是和那些流寇對戰也沒有太大的優勢。”李都頭一針見血,還不遮掩的指出了弊端所在。

葉應武皺了皺眉,自己的便宜老爹雖然很有骨氣,而且也算是天縱奇才,但是畢竟是文官出身,在軍事上的確差了一點兒,不過這也難怪,宋朝本來就是重文輕武,對於武將的輕視導致大多數的文官根本不懂戰術戰略,而又偏偏身居高位,臨陣經常胡亂指揮,這甚至也是宋朝對外征戰敗多勝少的主要原因。

慶元府總共有十個砦的兵力,砦是南方人的說法,在北方更多的是稱作“寨”,每一個砦中的兵力有多有少,多的個別的可以達到四五百人,少的只有十多個人,正常也就將近百人,算起來整個慶元府幾次交鋒後仍有六百餘人的兵力倒也不少了。

迫不得已,葉家二衙內挺身而出:“啓稟爹爹,人手倒還不成問題。我剛纔在大街上聽到幾個壯漢交談,那幾位小哥認爲海寇破城,最後倒黴的還是他們自己,所以都有相助的意願,爹爹不如貼出告示,召集城中壯丁,哪怕是盔甲兵刃不足,也聊勝於無,說不定在關鍵的時候可以發揮作用。”

“盔甲不足倒不是問題,只要能夠把那些海寇誘到陸地上來,某家的將士們都可以佩戴紙甲,防護效果反而更好。某認爲衙內的這個建議不失爲良策。”趙都頭立刻站起來堅決擁護。

葉夢鼎對於兒子提出的這個計策很是詫異,不過旋即眼眸中變洋溢出滿意的神色,兒子的變化令他感到由衷的欣慰,終於不再是原來那個只知道惹是生非的敗家子了:“小武,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且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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