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以往無數個清晨,她看着他安靜的睡顏,那種難以言喻又無法表述的心情。就像以往無數次在寧靜的車廂時,她凝望着他閉目養神的模樣,曖昧又模糊不清的心境。
忍了無數次,躲了無數次……
埋伏多年的愛戀和近日來得不到答案的困惑如同深水中瘋長的水草,狂躁地纏繞着一顆正在做垂死掙扎的心臟。
她想,那多年來愛也愛不到,丟也丟不了的喜歡,可能就會慢慢地慢慢地在他給她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中,消失了。
“少爺,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方曉拼命地控制住即將脫繮的感情,擺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可以嗎?”
“什麼問題?”
“少爺真的很喜歡那個陳巧巧嗎?”如果答案是”是”,那麼過去的一切她都可以既往不咎。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依然是地位低微的小女傭,他依然是衆星捧月的少爺。默默無聞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你問這個做什麼?快下雨了,你跟我回去吧。”林翊軒伸出手來。
那是一隻白淨秀雅的手,骨節分明,頎長寬拓。仿若指尖輕微一動,就可變換出一朵亭亭淨直的青蓮綻放。
“算了。少爺,我隨您回去吧。”明知得不到答案還要去問,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方曉暗自嘲笑自己那顆不安分的心。
“等等……方曉。你……”話還沒說完,天空中一聲巨響,紫色的閃電在烏黑的雲層中若影若現,馳騁在陰暗的疆場。隨即,滂沱大雨如注般傾瀉而下,黃豆大小的雨點細細密密的砸了下來。
“少爺,下雨了!”
大雨來得如此突然,避之不及的兩人在雨幕中被淋了個透心涼。
“少爺,你,你先拿我的外套去擋一擋,我,我去幫你叫車!”顧不上自己,方曉急忙把外套脫下來遞到林翊軒手裡。雨水把她全身上下淋成了個落湯雞,她狼狽地抹去臉上的雨滴,儘量大聲地道:”少爺,要不我們去找個地方躲躲吧……”
遠方的雷聲轟轟,一個驚雷炸開,頓時把方曉微弱的聲音給淹沒了。
“不躲。”他說。
“啊,少爺,你說什麼?”
“我說,我想吻你。”
林翊軒聲音沉穩地。
在這樣風雨交加的情況下,他依舊是無比淡然。任由雨水打溼他秀致的黑髮和昂貴的衣衫。
“少爺?”嘩啦啦的雨聲掩蓋住耳邊的一切聲音,她聽不清楚他的話。”你在說什麼?”她稍微把身子靠近了點,想聽清他所說的話。
“我想吻你,可以嗎?”話音一落,修長的手臂一攬,方曉毫無預料地摔入他的懷抱。
“少爺?……”不解地擡頭,可下一個瞬間陡然放大的俊顏卻讓她目瞪口呆。
柔軟的雙脣相貼,繾綣的脣齒相依,似一場淅淅瀝瀝的三月杏春雨,滋潤了她乾涸已久的心……
怎麼回事,爲什麼會這樣……
若不是林翊軒的手緊緊地托住她的腰部,恐怕她早就暈乎乎地癱倒在地了。
老天爺有誰來告訴她,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夜幕降臨,漆黑如一張無形的大網開始瀰漫。方曉舉着酒杯,擡頭仰望繁許滿綴的星辰。思緒迷茫。
“哎……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壺二鍋頭。”喝了一口酒,剛剛洗完澡換上睡衣的她悠悠地嘆息着
,紅霞般的紅暈在臉頰上徜徉。
“都是夢吧。”回想起下午的那個吻她不禁面紅耳赤:少爺是在玩她嗎?還是對她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呢?
方曉不由得回想起下午的情景……
在那個吻之後,林翊軒始終不發一言。即使方曉有再多疑惑,有再多問題想要問,也不得不閉嘴。在沒有問清楚事實之前,她不想自作多情。
兩人躲在巷子邊的屋檐,大雨在眼前滂沱地下着,順着青灰色的瓦片滴滴答答地落。
雨勢急劇地宛若是水天一線。雨珠落地的噼噼啪啪聲不絕於耳。
烏雲肆意地在大氣層掃蕩着。而陰灰的天空則電閃雷鳴,雷聲似鼓,敲響在大地的每一個角落,震耳欲聾,讓人好不害怕。
澎澎的大雨匆促地衝刷着,彷彿想洗刷去剛纔的一切。
“……”站在屋檐下躲雨的兩人身上皆是溼漉漉的,尤其是方曉,雨水讓她的衣衫都緊緊貼在身體上,玲瓏有致的身材凸顯出來,使她狼狽極了。
這時,林翊軒把外套脫了下來,披到了方曉身上。
“啊,少爺,這個……”她認識這件衣服的標牌,那可是法國原裝限量版的Katli啊。價值不菲!
“沒關係。”林翊軒微笑。
可不知爲什麼,在方曉的眼裡看來,這微笑卻是悲傷的。莫名的悲傷,像一隻蜻蜓點過平靜的水面,輕輕的,淡淡的。卻讓人疼到了心坎裡。
爲什麼會這樣笑呢……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過天晴,林翊軒便打電話讓司機過來。不一會兒,林肯加長就到了兩人面前。
走的時候,方曉回過頭偷偷地再看了一眼那個屋檐。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和你一起躲過雨的屋檐。
那個第一次和少爺一起躲過雨的地方。
她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多希望那場雨可以下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可惜天不從人願。不過這樣也就夠了,如果五年的等待換來的只有那麼一瞬間的幸福,她也很知足,很知足……
“少爺……”
夜空裡星芒閃耀,涼風習習地順着大開的窗戶吹進房間,夾雜着不知名的清淡的野花香。
方曉半醉半醒地坐在大大的窗臺上,手拿酒杯,眼神迷離。
少爺,我究竟是你的誰,你對我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呢……
真的要迷失自己了嗎?還能再控制住自己嗎?
第二天早上醒來,方曉覺得頭疼欲裂,但基本的職業道德還是促使她揉揉緊繃的太陽穴,翻身坐在牀邊。暈乎乎的穿衣打扮,洗臉刷牙。最後習慣性地去叫林翊軒起牀。
“少爺,起牀了。”禮貌地叩門,房裡的人卻遲遲未醒。方曉只得推門而入。
“少爺……?”少爺真是難得賴牀啊。她心裡想,踏着柔軟的羊毛地毯走到那張超級大的豪華king size的牀上。
“少爺,起牀了。”她微微提高了音量道。
“今天是放假吧。”慵懶而又富有磁性的聲線滑入耳中。
“誒?”方曉不由得大吃一驚,對啊,今天是放假啊。她來這裡幹嘛?唉,真是的,職業習慣這東西真是害人不淺。
“對不起,少爺,打擾您的好夢。我現在就……”
“別走。留在這兒陪我。”林翊軒簡短地命令
着,一邊從牀上坐起,一邊蹙起新月似的眉。晨光熹微,白色的睡衣映襯着潔白的牀單,還有他那皎月般俊秀的面容,彷彿是一副描繪美男晨起的畫。
陌上人如玉。
胸口那顆心臟又開始不爭氣的狂跳起來。方曉別開腦袋,努力控制住自己那洶涌澎湃的情感。
“少爺。我剛記起來還有一些事情要做。我先走了。”她蹩腳地說出這個用了無數次的謊言。
“有什麼事比陪我還更重要。”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聽少爺的口氣,今天她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了……
“……”方曉只能啞口無言。對啊,在林家的確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和林翊軒比擬,甚至相提並論。作爲一名兢兢業業的女僕,她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同時也總是在主人強制的命令下逆來順受。
不反抗,更是不能反抗。
記得剛開始在林家工作之時,總是會犯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錯誤。起初她並不在意,然而有一天,在沏茶時她又一次把昂貴的法國手工藝茶壺倒翻之後,林翊軒輕微地皺了皺眉。
只是一個輕輕的小動作,卻讓她瞬間感到無比慚愧。有她這樣笨手笨腳的女僕嗎?正事做不好,從來只會幫倒忙。
“當然沒有事情比您重要。”給出這個理所當然的答案,方曉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陣陣疼痛。
可不可以不要跟我強調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呢……少爺,這樣只會讓我愈加感覺到自己身份的卑微。
“那就不要走,坐在這,陪我聊聊天。”林翊軒用手拍拍柔軟的牀,示意她坐下。
“我……”方曉還想再推拒,可看到那雙深邃如夜空的瞳眸,僵硬了的身體又情不自禁地坐在牀邊。
“昨天,你爲什麼突然不走了。”林翊軒的開門見山讓方曉頓時措手不及。她轉起頭,匆匆避開那帶着一絲探究的目光,違心地說:”我只是,只是剛好想到了一些事情,纔不走的。”並不是因爲你,並不是因爲你……
除了不斷地自我安慰,再也找不到第二種方法來說服自己。
說服自己,我不愛你。可這粗糙的謊言又怎能欺瞞住自己的心。
方曉下意識地把身旁的天鵝絨被單揪得緊緊的,柔滑的牀單被生拉活扯出幾道深深的皺褶。
“你騙我。”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少爺怎麼會知道她在說謊?
她的身體顫了一顫。
“每當說謊時,你都會不自覺地把身邊的一些東西揪得很緊。有時候是衣角,有時候是袖口。連騙人都會露出如此明顯的破綻。你自己說,你笨不笨?”
“我……”聽到這裡,方曉才頓然醒悟,她立即鬆開揪住牀單的手,有些不安地低頭,回答道:”這樣的話……那少爺你豈不是在很早就知道我在撒謊?”
“如果連這種小事都不知道,我還怎麼在林家立足?”林翊軒輕啓薄脣,勾勒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那優美的脣形如含苞待放的櫻花瓣,十二萬分地誘人。
“那這樣的話,少爺會開除我吧?”方曉內心感到惶惶然,畢竟她撒謊又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很多次。這麼說來,少爺豈不是每次都洞悉了她那蹩腳的謊言?那爲什麼長久以來他都不拆穿呢?
原因是什麼?難道……
霎時,她感覺心臟猛地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