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膽的躉船與普通的漁船不同,多了兩張帆,船體也大了許多,呈長條形,既可以用於捕魚,亦可運輸貨物,極是實用。雖然這船有些舊了,外表不怎麼光鮮,但良辰一眼就看出,這是一條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船,心中對其還是比較滿意的。劉大膽只用了短短几個時辰,又是深夜,居然就將出海所用的一應飲水食物等用具,準備的妥妥帖帖,確實費了一番功夫。
“一宿沒睡吧?”良辰三人登上甲板後,笑着向劉大膽問道。
“俺本就是漁民出身,哪次出海不是至少幾天幾夜不眠不休,這種日子早就過慣了,這就是俺的命。小哥你的運氣不錯,今天剛好颳起了信風,正好起航。”海風吹起後,劉大膽極是興奮,當即指揮着十餘個夥計忙活起來,起了錨,朝着葬海方向一路駛去,良辰雖然有地圖,可要想快速精準地找到位置,還是得依靠嚮導。
“有勞劉大哥了。”良辰拱手致謝道。
“小哥客氣了,叫俺劉大膽就行,有什麼需要吩咐的你就直接說,別客氣。不瞞你說,你那一錠金子就足夠買我這條船了,昨天俺已經把家裡都交代好了,兄弟幾個也都分了錢,沒了顧慮,這次俺們就陪小哥你去玩個大的。”劉大膽爲人倒也粗中帶細,能做船老大的,都不是一般人。
“我們多久能到葬海?”良辰問道。
“照着這個速度,五日足矣,快得話可能還用不了,主要看這風給不給力了。”劉大膽扯起衣角,試了試風力,隨口回道。
“你之前去過葬海嗎?”良辰又問道,劉大膽敢接下這趟活,肯定是有着一定的把握。
“不瞞你說,在這一帶,俺是唯一一個去過葬海又活着回來的,你們找俺,算是找對了。”劉大膽很是自豪的說道。
“哦?反正閒來無事,跟我們詳細說說。”良辰略帶好奇地問道,月兒與小胖子也都一臉好奇地盯着劉大膽。尤其是小胖子,臉上掛着得意之色,畢竟這劉大膽是他先找到的。
“其實,俺也是誤打誤撞,被風暴給吹過去的。也是俺運氣好,才撿回了一條命。那片海域很是陰森恐怖,當時雖然是三伏天,可俺分明感覺到周圍都是冰涼冰涼的,渾身炸毛,老人都說,那裡冤魂太多了,都是些投不了胎的無主遊魂,等着找替身呢。你們到底去那裡做什麼的?俺看你們幾個都不是普通人吧。”劉大膽一直沒有問良辰此行的目的,話趕話說到這裡,就隨口問了一句。
“我們這次去葬海,是要尋找一處叫做落魂島的島嶼,島上有我們需要的藥材,我妻子生病了,需要那種藥材醫治。”良辰斜眼瞟着小胖子,又笑嘻嘻地說道:“你說得沒錯,我倆倒還算普通,你看這胖乎乎的這位,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枯木禪師的得意弟子,身份尊貴的很,皇帝老兒見了都要主動跟他打招呼。”小胖子聽了一臉地傲嬌,整了整衣冠,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枯木禪師是誰?沒聽說過。你說的那什麼島,也是聞所未聞,那裡只有海怪。前些日子也聽說過有幾條船前往葬海尋找什麼東西的,最後也都是有去無回。”劉大膽歪着腦袋,思索半天,確認自己確實沒聽過枯木這麼個法號。葬海本就是一片無人區,沒人聽說過落魂島,再正常不過了。
“看在佛祖的份上,小僧就原諒一次你的無知。記住了,枯木禪師是當今之世佛門最德高望重的大師,天子見了都要禮敬三分。胖爺我是活佛轉世,胖爺能坐一趟你的船,絕對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知道你上次爲什麼能從葬海活着出來嗎?就是爲了今日,冥冥之中,一切都已註定,這就是緣分吶,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小胖子極其無恥地往自己臉上貼着金,此時他已恢復了和尚的身份,改回了本來的面貌,對着劉大膽一陣忽悠。
偏偏這劉大膽還信佛,不止是他,整個大唐,很多人都信佛。劉大膽直接就把小胖子當成了活神仙一樣給供了起來,態度極是謙卑恭謹,小胖子對此極其滿意。這貨閒着也是無聊,又有意在月兒面前顯擺,開始一套一套地向劉大膽灌輸他那一套佛系理論,劉大膽雖然似懂非懂,但聽得卻是很認真,越是不懂,肯定就越高深莫測,這是一般人的慣性認知。良辰看着兩人這德性,覺得無聊,拉着月兒走出了船艙。
三張帆的躉船,航行速度確實比普通漁船快出了許多。良辰與月兒皆是第一次出海,又正值少年,對新鮮事物很是好奇,暫時將煩心事拋到了腦後,談笑風生,興致極佳。兩人雖未正式成婚,但也早已海誓山盟,如膠似漆,兩人都極爲珍惜相處一起的幸福時光,幸福,來之不易。
小胖子與劉大膽兩人沒憋多久,就推杯換盞地喝上了,向佛祖敬酒的機會可是不多,劉大膽自然不會錯過,這次出海,劉大膽足足準備了幾十壇酒,這貨一邊信着佛,一邊當着酒鬼,自己造了孽,想要佛祖來擦屁股。劉大膽聽着小胖子胡吹海侃的同時,頻頻推杯換盞,不知不覺中,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陸地早已消失在了視線之中,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皆是茫茫大海,除了偶爾飛過的海鳥,和躍出海面的海魚,再無半點生命的氣息。漂泊海上,方纔體會到那種大自然所獨有的亙古般的孤寂感。
良辰與月兒站在船頭,久久凝視着遠處蔚藍而深邃的大海,此次的落魂島之行,良辰心中還是有些暗暗緊張的。不是因島上的未知危險而緊張,而是害怕再次空手而回。經歷了祝融遺存之後,良辰知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良辰能感覺到,縱然有着胡嫣兒的神封珠護體,月兒體內的女丹,依舊是很不安分,而且還有越來越暴躁的趨勢,照這麼發展下去,月兒剩下的時間,怕是沒有兩年了。
“不要擔心,我本來就是你的妻子。此生能嫁給你,我已經很知足了,更何況還有十二載的光陰,這是上蒼對我們的恩賜。”月兒見良辰面帶憂色,從旁開解道,身爲女孩,自然不可能把男女之事說得太過直白。她知道,良辰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她。自從良辰沒有在祝融遺存中尋到九轉靈丹,她便感覺到了良辰內心裡的焦躁情緒,正是多事之秋,一直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進行勸慰。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本就是要經歷一次次的悲歡離合,道理誰都懂,可良辰每每念及此處,心中都會生出一種極度的悲涼與孤寂感,他,不可能接受這個現實,沒有爲什麼,愛情,從來都是自私的。良辰撫摸着月兒的秀髮,微笑着說道:“共赴巫山,我又何嘗不想。失敗,發生在徹底的放棄之後,我可以失敗,但絕不會放棄,我們都不要放棄,懂嗎?”
“知道啦,我也是不想你太過憂慮,路還長,以平常心對待就好,別想得太多了。”月兒依偎在良辰的懷裡,嚶聲呢喃道。
“好的,我答應你。”良辰笑着說道。朱粉不深勻,閒花淡淡春,月兒的美,是由內而外由表及裡的美,不僅人美,心地更美,是這污濁的塵世間一抹令人神往的色彩。美,本身就是一種魅力,給予人持久追逐的動力。聞着懷中少女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陣陣體香,良辰深深地陶醉其中,良辰美景,佳人作伴,一種人生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答應我一件事!”月兒笑嘻嘻地擡起頭,深情地望着良辰。
“什麼事?”良辰好奇地問道。
“先答應我!”月兒面帶調皮的笑容,扯着良辰的雙手,撒起了嬌。
“好好,答應你就是了,丫頭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說一件,一百件一萬件也沒問題。”良辰大包大攬地說道。
“一件就夠了。”月兒突然停止了笑容,十分平靜地說道:“若是萬一某一天我不在了,答應我,你要好好活下去。男子漢,說話要算數。”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你要去哪啊,怎麼就不在了。”良辰笑着說道。
“明知故問,反正你要答應我。”月兒執着的等待着良辰的肯定答覆。
“別想太多了,不存在這種可能。”良辰凝視遠方,緩緩說道。
“良辰,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記住,不要做極端的事。”月兒雙手環在良辰脖子上,鄭重地告誡着。良辰只是笑了笑,沒有答話,將月兒緊緊攬在懷中,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生命的意義,正在於此。
風向一直沒變,到了第四天拂曉,躉船就飄到了葬海的邊緣。葬海方圓數百里,邊界很好區分,零零散散的分佈着一些光禿禿的礁石島嶼,似是劃分好的勢力範圍一般。良辰尋了一塊巨大的礁石附近下了錨,衆人登上了礁石,眺望着眼前的茫茫葬海。
劉大膽沒有撒謊,葬海之上確實陰森詭異,良辰施放神識,感知了一番,海面上黑漆漆的一片全是鬼霧,此處不知經歷了多少悠久的歲月,無數亡魂被困住,有着極強的怨戾之氣,這裡,是被上蒼遺忘的角落。
“劉大哥,你們就在此等候吧,十五日後可自行離去。”良辰對劉大膽說道。
“小哥,俺們的食物足夠支撐一月有餘,俺們就在這等一個月,你們就放心去吧,早去早回。”
“也好,這裡的金子,你們拿去分了吧。”良辰扔過一個麻袋,裡面裝着很多的金銀。
“這可使不得,小哥你給的錢已經夠多了,這些,我們不能要。”劉大膽並非貪財之人,連連推脫着。
“不瞞你說,我是修者,這些對我沒什麼用。拿着吧,我良辰朋友不多,你算一個。”良辰笑着說道。
“拿着吧,辛苦你們一路送我們到這裡。”月兒也跟着勸道,劉大膽沒再猶豫,收下了,和一衆夥計對着良辰深施一禮。
“我們走。”良辰說完,拉着月兒,向着葬海深處飛掠而去,小胖子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