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你沒事吧?”
坐在齊文風事先備好的舒適馬車內,歐梅在放下簾子後,不由關心地上前詢問着,自拜別荊勤,上了馬車後,就默默無言倚靠在馬車上,垂首細撫手上銀鐲的羽菲。
此時的小羽身體雖已調理好,但心裡的傷,何時才能癒合呢?或許,她該自問,小羽的心傷,真的能有癒合的那天嗎?
“梅姐姐,你真的打算陪我回都城嗎?”
羽菲收回撫着荊勤所贈銀鐲的手,在進了馬車後,首次擡眼,朝向右側的歐梅,再次確定她的想法。
“小羽,我已沒有任何家人了,你不願意收留我嗎?”講起“家人”二字,歐梅近日爲忙着照料羽菲,而消散不少的愁緒,又染上了她的眉宇,眨眼間陰鬱又回到了眼前這個心地善良、沉靜得令人安心的婦人身上。
“梅姐姐,我代倚舞樓歡迎你。”展露笑顏,羽菲伸出雙手,輕拍着歐梅因近幾日照顧她,而變得略顯粗糙的雙手,將心底真摯的歡迎之情傳遞給還沉浸在痛失親人的歐梅心裡。
痛失至親的哀慟,羽菲怎能不明白,對失去母親的她而言,此時歐梅的痛,她也是感同深受。
如果可以,羽菲也想將歐梅帶在身邊,儘自己最大的能力給予她所能給予的,讓歐梅得到她自己的幸福。
可她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總有一天她會離開,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那麼等她徹底離開後,這些與她有過交集的人,對她付出了真心的人,她又將如何解釋呢?
在現代時,羽菲所作所爲,皆不用向人解釋,也沒有人會爲她擔心,就連她用盡心血去呵護的羽忻,她也不在乎她這個胞姐的生死。
所以羽菲在來此一年的時間裡,除了憂心羽忻的安危外,對其它皆不用考慮,也不用費心。集團裡那些會關心她行蹤的人,根本就沒有人是安好心的,除了害怕失去一個戰鬥力強大的不好控制的傀儡外,他們根本不在乎失蹤的人是誰。
可如今在天龍大陸裡,跟在她身邊的小悅、音兒,和現在要與她同行前往國都的歐梅,她們完全不一樣。如果不能爲她們想好後路,羽菲又怎能安心離去,沒想到,這場意外的穿越,竟是令她又生了不該有的惻隱之心。
可面對與母親說過同樣的話,並時時用着純真眼神注視自己的小悅,羽菲真的無法狠下心將她推開。只因這樣的小悅,與幼時的羽忻是如此貼近,被那樣純真的小悅注視着,有時羽菲竟有種還在過去的錯覺。
雖明知是虛幻,可羽菲卻不想將能帶給她此錯覺的小悅調離身邊。在這裡,她蘇羽菲並不是無堅不摧的,所以她留下小悅,允許自己短暫享有軟弱的時間。
而音兒,那個被葉陽墨奇派在她身邊,以服侍之名行監視之舉的靈敏侍女。對她,羽菲從最初就抱着利用的心態,只是隨着相處時間的增長,與音兒奮不顧身救她的舉動,這些皆震撼了來到這裡後,心軟不少的羽菲。
對音兒,在不知不覺間,羽菲竟覺得愧疚。音兒雖是忠心於葉陽墨奇,可她對自己的好,與做的事卻是從來沒傷害過自己。而與此相比,羽菲卻是辜負了音兒那份真切的心意,所說之話與所做之事,現在細細想來,好像從無出自真心,她對音兒的設計和利用,有始至終都存在着。
再觀歐梅,她雖只比羽菲大了一歲,但她所受的苦與所經過的厄運,這些哪一項都能令這裡的女子崩潰、尋死的災難,歐梅不僅用着柔弱的身軀承擔下了,並在這樣無望、受辱的七百多個日子裡,還不忘秉着她那顆一如既往純白如雪的受傷心靈,儘自己最大的能力,救助那些還在受苦受難的男男女女,給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面對這樣的歐梅,羽菲在欽佩的同時,也想到了自己美麗善良,但也受盡**逝去的母親,如果母親能像歐梅這樣堅強,或許。
可羽菲知道,她的想望永遠都不可能實現,歐梅只是歐梅,她那高雅善良的母親,已在她最美的年華逝去。在最後,母親最捨不得,與最終留下的,只有羽忻和她——
“小羽,謝謝你,謝謝你還願意把我這樣的人,當作,家人。”歐梅沉靜的目光染上淚意,激動溢於言表地用雙手擁着羽菲的雙肩,將頭埋進她未褪下的白裘外袍上,感受着那清冷但柔軟的觸感。
爹爹、孃親、大家,謝謝你們捨棄了自己,救了我,我一定會好好活着。
小羽,謝謝你,救了我,那種暗無天日,處處能聞悲鳴的日子,我真的不知自己還能忍受多久,而這樣的自己,又能堅守自己的信念到何時。
小羽,幸好你來了,原來上天真的能聽到我日日夜夜的祈禱,讓我在有生之年,盼來你這個救星,小羽,謝謝你!
歐梅感激萬分地留下這兩年來積蓄的眼淚,再無所顧忌地將它傾瀉出來。而被抱着的羽菲,則是在聽見歐梅所說的“家人”二字後,雙手就似有意識般地回擁起了歐梅。
梅姐姐,真慶幸遇上了你!
“蘇姑娘,到軍營了。”
就在車內兩人各自慶幸遇上彼此的同時,齊文風的純厚嗓音從笨重的門簾傳了進來,令本以爲路途還很遙遠的羽菲二人愣了一會,最後還是淚流滿面的歐梅先反應了過來。
“多謝齊總管,我們馬上就下來。”邊說着,歐梅邊抹去臉上的淚痕,再檢查了下羽菲身上的外袍是否夠厚重,能抵禦得了外面的風寒。
“梅姐姐,可以了。”羽菲拉下歐梅還在忙碌的右手,對着她眨了下眼,微笑着搖了搖頭。
面對眼前這個真心拿自己當家人,並當自己是孩子般疼寵呵護的半路認來的親人,羽菲甚至覺得歐梅比羽忻更加令自己想要親近,歐梅給予她的溫暖關愛,比母親少了一份寵溺與嚴厲。
“蘇軍師,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蘇軍師,我可想死你啦!”
“蘇軍師,——”
……
扶着羽菲纔出馬車的歐梅,還未擡頭就被這些熱情、嘈雜的漢子們的嚷嚷聲給震得有些頭暈腦脹,虧得羽菲抓着她,要不只怕歐梅會先暈了過去。
“瞎嚷嚷什麼,都給我滾回去訓練,還有你們!誰允許你們私自離開崗位的啊?!”這邊羽菲和葉陽墨奇還沒開口趕人,人尚在百米處,但吼聲卻早已傳來的彭江卻是毫不留情地斥責退了這班激動不已的士兵們。
這也怪不得這些血錚錚的漢子們,自羽菲身先士卒爲攻克浮雲堡進去做內應,並用武樂以一人之力,力擋無數匪賊後,她尊貴、高大猶如神般的形象,就樹立在了這羣單純卻憨直的漢子們心中。
撇開官職不談,現在除去彭江外,這軍營裡最受尊敬的便數羽菲了。
“右護軍,你還不滾回去,誰操練士兵啊!!!”長相本就兇猛,且氣勢更是驚人的彭江在見圍着羽菲等人的一干士兵,在自己的喝令下退開,內心同樣激動不已的他在看見仍賴在一旁不走的右護軍後,心情頗佳地訓右護軍幾句,並還過起了招。
而見慣他們相處形式的左護軍則是冷着張臉,面無表情地對葉陽墨奇等人示意往另一邊走,壓根就沒理彭江和右護軍的意思。
歐梅一開始雖是被那些熱情的嚷嚷聲震得頭暈,但最後卻是適應頗快地隨着羽菲他們一同入了主帳,而跟在最後的齊文風則是將歐梅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慌給收進了眼底。
“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一進主帳,音兒乖巧的長相一下就入了羽菲的眼,羽菲看着眼前這個快到自己鼻間,眼底一片熱切,帶着厚重黑眼圈,滿臉憔悴的跟隨在自己身邊已一年之久的丫頭,一時間竟恍如隔世。
“音兒,我回來了。”
這句話,只對有家的人而言,纔有意義。
羽菲一直以爲,母親過世後,她就再也不會有“家”了,可現在在她的身邊,聚集着如同“家人”般存在的小悅她們。所以,這句羽菲以爲她此生再也不會說的話,突然間又有了它存在的意義!
“嗚嗚,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