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終須有別
孫祥義話落,墨羽沉浸在深深的震撼之中,一時回不神來。
醍醐灌頂?將所有功力傳給墨乞?
修煉一途本就艱難,從內功心法到武技打磨,非一朝一夕可蹴成。每一人天賦不同,付出努力亦不同,究極半生,孫祥義達到六重天又是何其艱難?
一甲子功力,就這般毫無保留傳與墨乞,先經大落,再遇大起,孫祥義這是在拿性命作賭,將全部希望押在了墨乞身上!
看着孫祥義白髮蒼蒼,耳聽墨乞低聲抽噎,墨羽喉頭髮堵,扯皮輕笑:“孫老……”
只說了兩字,墨羽便說不出其他,人皆有其選擇,墨乞與孫祥義是緣分相互,師徒情義,感慨之餘加有傷懷。
但使孫祥義雙腿健全,又會如何?若是有朝一日,孫祥義以碾壓姿態迴歸血煉門,又該如何面對?
往事成空,前塵盡去,墨乞成了孫祥義全部寄託。
孫祥義不喜墨羽神態,蹙眉道:“老夫殘了腿,斷不會再瞎眼這次。”
又轉頭看向墨乞,恨鐵不成鋼怒喝:“哭甚哭?老夫這還沒死,奔哪門子喪!區區內力,爲師給就給了,日後再敢這般懦弱掉豆子,老夫便將你逐出師門!”
墨乞聞聲止哭,雙拳緊緊攥住,倔強昂頭:“放心吧師父,徒兒定不會丟您臉面。”
孫祥義轉怒爲喜,欣慰點頭,捋着鬍鬚看向墨羽,不無得意:“臭小子,如今吾徒已有三重天功力,待其夯實基礎,勤加修煉,將丹田內力化解開來,踏足六重天指日可待!屆時,你這當大哥的,可要受小弟照顧咯,哈哈哈。”
墨羽並不會因此心生嫉妒羨慕之類,每一個人都有其自己的命運,凡事都有利弊,又論得失。
墨乞的造化是以孫祥義犧牲所換,非屬自身,內力驅使不得自如,經脈適應難得完美,揠苗助長,需要一定時間慢慢修補磨合,待一切符合自己了,才能慢慢消化被封存起來的內力。
而且,墨乞是自己兄弟,墨羽由衷替對方高興,不必再擔心其人身安全,有些事也可以放手去做。
“放心,墨乞是我兄弟,我自會照顧好他。”墨羽不傻,聽出孫祥義話中有話。
見墨羽如此上道,孫祥義大感放心,隨口聊了幾句閒話,將墨羽與墨乞轟出門外,留白舟月一人在屋談話。
墨羽帶着墨乞走出竹樓,來到大門外空地。
墨羽一臉好奇看向墨乞:“可有何不適?”
墨乞捏了捏手,細細感應,擡頭愕然:“大哥,我的內力較之前雄渾了好多!”
墨羽並不驚訝,擺手道:“你且試試。”
墨乞點頭應是,走遠一點,馬步開身,斂息調轉內力,匯聚右手朝身前空地一“喝”,勁風外散,地面落葉朝四周飄散。
如此情形,與墨羽早上突破一模一樣,的確是三重天初境實力。
打完拳,墨乞轉爲踢腳,瞄準一根粗竹,擡腿蹬踹,竹子應然斷成兩截,吱呀朝一邊倒下。
接着是身法,墨乞沉腰,踏地朝空中起躍,一跳足有數丈之高,於空中沒有踩踏點,點在一根竹子上,躍到數丈遠的另一根竹子上,以此爲準,環繞躍跳。
墨羽擡頭看着墨乞,眉頭微皺,果然如他所想,墨乞空得內力,還不能完全駕馭,點踏竹子沒有輕重,竹身被踏裂好多。
墨乞落到地面後,墨羽上前,衝正沉浸於喜悅中的墨乞勾手:“來,朝我攻擊看看。”
墨乞遲疑,但心中一向聽大哥吩咐,拉開架勢,準備動手時,墨羽嚴肅道:“用盡全力,放心,你還傷不到我。”
聽見墨羽話語,墨乞少年心性微露,有了好勝之意,使出全部功力,身子猛的朝墨羽撲去。
墨羽面色如常,待墨乞直拳來到眼前時,右手迅速探出扣住墨乞手腕,起腳衝墨乞下盤一勾,墨乞身子便朝前撲去,趴在草堆裡。
“再來!”墨羽硬聲衝墨乞低喝。
墨乞甩了甩頭,雙掌一拍地面,身子翻滾躍起,於空中朝墨羽胸口踢腳。
墨羽腳步一晃,錯開原來位置,在墨乞錯愕中,同樣起腳,二人腳底對腳底,墨乞身子一震,受力朝後退去,落地不穩大退五六步。
墨羽身如站樁,緩緩收回腳。
墨乞呼吸微亂,難以置信跑上前:“大哥,我……”
墨羽知道墨乞想要說什麼,打斷對方:“你現在還不能如臂驅使這股內力,動作僵硬,收放難控,如同一個小孩輪耍狼牙棒般。”
墨乞靜靜聽教,自省確如大哥所言,他想出五分力,可身體打出的卻是八分力,想收腳,動作卻慢了幾個呼吸!內力如同野馬,繮繩還沒套上那種感覺。
孫祥義爲人霸道,修煉出的內力也是剛猛類型,墨乞經脈承載難負,收放便不自如。
對此,墨羽意見是勤加鍛鍊肉體,運轉內力適應,要麼讓內力變成墨乞心性,要麼讓墨乞變成內力脾性。
除此之外,最快的方法就是多使用,以內力舞煉拳腳,讓身體慢慢適應變強感覺,日積月累,總會有成功的那一天。
不同於墨羽自行修煉的內力,日後很長一段時間,墨乞境界會進步緩慢,而墨羽卻能不停進步。
穩紮穩打,只有墨乞適應後,才能釋放丹田被封鎖的內力,不斷適應,再不斷釋放,類此循環,直到踏步六重天境界。
整個下午墨乞都在摸索如何掌控內力,墨羽則是穩固新晉境界,二人各佔一方,自顧修煉。
孫祥義究竟與白舟月聊了什麼旁人不得而知,整個下午不見有人出樓。
昏黃時,白舟月推着一把竹編輪椅出樓,孫祥義一身青袍坐在輪椅之上,二人邊談邊笑,朝墨羽他們走去。
出得籬笆,二人看着兩名少年刻苦修煉,互視露出讚賞,本不想出聲打擾,但天色不早,到了吃飯時間,正好有些事也該談一談了。
“兩個臭小子!”孫祥義高聲呼喊,待墨羽二人聞聲看過來後,繼續高道:“練這一下兩下頂個屁,快些吃飯了。”
墨羽擡手擦汗,墨乞跑過去接替白舟月,四人回返竹樓。
孫祥義剛失內力,身體更爲虛弱,白舟月宰了一隻雞燉了清湯,燙了一壺酒,竹筍炒野菜,木桶蒸了稻米。
四人落座,墨乞給每人盛好飯,倒好酒,擺好碗筷。
孫祥義目光一直跟隨墨乞動作,對這徒弟是越看越喜,頻頻點頭。
“來,與老夫同乾一碗。”孫祥義端起酒碗。
三人搖頭,這老酒鬼剛下地就好這口,紛紛舉起酒碗,陪着幹盡。
第一碗喝罷,孫祥義還想倒第二碗,卻被墨乞奪過酒罈,嚴肅告誡:“師父,酒乃傷身之物,您還是少喝點吧。”
孫祥義面色一愕,與白舟月對視,眼眶隱有紅潤,暢快大笑,連呼:“好、好、好!爲師不喝就是。”
久疏溫暖,被人用心關懷難免激動,白舟月由衷爲老友高興,親自舀了碗雞湯遞過去:“虛不受補,喝點淡湯。”
孫祥義接過湯,斜撇墨羽:“臭小子,給老夫夾個雞腿。”
墨羽塞然,起筷在雞肉裡尋到個雞屁股,在孫祥義黑臉下夾到其碗裡:“白老說了,虛不受補。”
聽墨羽現學現用,白舟月搖頭訕笑,墨乞則沒忍住笑出聲來,只有孫祥義一人,臉黑的與其白髮對比鮮明。
晚飯就在幾人說笑擡槓間度過,不說其樂融融,但也是別番溫馨,兩年來,這是爲數不多墨羽能體會到的。
飯後,四人坐在竹樓外臺階上,墨乞推着輪椅,院內雞羣來回啄吃。
孫祥義與白舟月對視,交匯眼神,後者輕輕點了點頭,孫祥義目露難色,猶豫後還是搖了搖頭,努嘴示意由白舟月來說。
二人相難,殊不知這一切早已落入墨羽眼角餘光,心頭低嘆,悠悠開口:“兩位,可是有何話想說?”
墨乞聞言,不解回頭看向孫祥義二人。
孫祥義臉一僵,衝白舟月瞪眼,後者將頭偏向一旁不予理睬,無奈,孫祥義扯了扯嘴皮:“咳咳,兩個臭小子,老夫身體狀況你們也知道,拖不得長久,爲今之計,恐怕只有那妙春谷纔有得方法,所以……”
墨羽不是愚鈍之人,孫祥義未說完的話他已經猜到,妙春谷聚天下名醫高人,無論是醫術還是藥材積累,斷不是其他勢力可比。
孫祥義傷勢未愈,現今又失了內力,白舟月提供藥材已經維持不住,要想保全,也只能是妙春谷那種存在。
方纔二老相難不肯開口,大概是去妙春谷一途頗多挫折,帶着自己與墨乞多有不便,故而只有白舟月與孫祥義同去。
如此一來,便要分道揚鑣,重新歸於自己與墨乞,再相遇又是要很久之後了。
墨乞看大哥與師父幾人面色古怪,來回瞅眼,回想方纔師父所說,反應過來。
“師父,您是要去妙春谷?”墨乞語帶複雜,並不是不明事理。
孫祥義神情低迷,不捨看着自己愛徒,無奈回道:“師父還想多活兩年,看看吾徒闖出個名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