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父親(5000)
但是,工作還是要繼續的。一行四人,就那樣坐在那裡商討了起來。
等結束的時候天色已經大晚,鍾煒提議出去吃飯,他請客,因爲這裡是他的老家,這次的生物質能天然氣的案子也是他牽線搭橋的。
閻皓南和鍾煒的助手都沒有異議,三人看向路子陌,這種情況下路子陌也只能點頭同意,雖然她一點都不想出去,外面要凍死人了。她點頭答應下來之後,驀地就感受到了那人一道不悅的視線掃向了她。
她後背一冷,想起了中午他們剛來的時候,他提議出去吃飯,她嫌冷拒絕了,這會兒卻又沒拒絕鍾煒的邀請......
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的無視他不悅的視線,幾人定下了吃飯的時間之後便各自回房收拾整頓一下,待會兒在大廳集合餐。
路子陌剛回自己房間沒一會兒呢,正洗了個臉,還沒等擦什麼化妝品,門鈴就響了起來,她透過貓眼一看,是那人,無奈地開了門。
她就知道,那人是來興師問罪的斛。
果然,那人進來之後就將她給按在了身後的牆上,冷哼着質問,
“怎麼不嫌冷了?”
路子陌眨了眨眼,很是無辜。
要她怎麼回答?
說她覺得跟鍾煒不熟不好意思拒絕?而她跟他比較熟,所以可以任性的拒絕?
這樣回答,好像顯得她很恃寵而驕似的。
不好不好。
還有,他靠的這麼近,她的大腦都沒法思考了好不好?
正咬着脣思索着怎麼回答呢?
他忽然在她頭頂上方又逼問了一句,
“快說!”
她嚇了一跳,思緒大亂之下只好下意識的就回答,
“我跟鍾總監完全不熟我不好意思拒絕他......”
“你的意思是跟我很熟?所以好意思拒絕我?”
閻皓南順着她的話問了下來,本來還在氣頭上呢,這會兒問完了話又仔細一回味,頓時又沒了火氣,就那樣垂眼凝着她素淨的一張小臉。
剛剛她那話,他品出來的意思是,她只有在他面前,才這樣任性。
這個認知讓他很滿意,看着她的漆黑眼睛裡,漸漸的就盈滿了笑意。
路子陌被他盯的臉上刷的一下就燒了起來,一把推開他轉身進了洗手間,雖然他只是笑什麼都沒說,但她覺得他看清了她的心緒。
路子陌跟閻皓南下去的時候,鍾煒跟他的助手已經等在大廳裡了,四人叫了車,朝吃飯的地方駛去。
是中午的時候閻皓南想帶路子陌去吃的地方,閻皓南特意叮囑的鐘煒,要去這家店,鍾煒當然沒有任何意見,這家店還是某次他跟閻皓南一起來的時候推薦給閻皓南的,當地的特色菜做的很地道美味。
四個人點了滿滿一大桌子菜,三個男人還點了酒,反正又不用開車,三人決定索性在大戰前喝點小酒放鬆下心情。
男人們之間的話題女人永遠插不上嘴,所以路子陌只負責低頭吃菜。
剛吃了沒一會兒,面前忽然伸過一雙筷子來,她擡眼,就見原來是閻皓南拿了公筷給她夾了離她比較遠的一條清蒸魚,雖然清蒸這個做法很老套,但是這裡的魚產於一條在當地很有名的淡水河,用清蒸這樣的做法,魚肉的鮮味被挖掘的淋漓盡致,味美肉嫩,是主廚極力推薦的一款菜餚。
閻皓南的這一舉動,惹來了鍾煒和他的助手對他們兩人的注視,路子陌只好尷尬地說,
“謝謝南總,我自己來就好。”
結果,她不這樣說還好,一這樣說,那人給她夾的愈發的殷勤了,夾完了魚又夾一旁的青菜,邊夾着邊說着,
“中午就想帶你來吃,結果你嫌冷不肯來。”
那語氣,那叫一個曖/昧,親暱,寵溺......
路子陌,“......”
她尷尬的臉都要埋在面前的碟子裡了,這人是故意的吧,難道就不怕鍾煒他們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嗎?
閻皓南當然是篤定了鍾煒的人品不會出去亂說,至於鍾煒的助手,也都是精明有眼色的人,回頭他稍微一交代,自然不會在外面多嘴。
果然,鍾煒跟他的助手在收到他的眼神之後,便收回了對路子陌過多訝異的注視,繼續喝酒吃菜談笑,路子陌總算能喘口氣了。
吃的差不多的時候,路子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細聲問坐她對面的鐘煒,
“鍾總監,你們這邊的特產有什麼啊?”
鍾煒還沒等回她呢,她身旁的閻皓南接過了話去,
“你要買特產回去?”
她點了點頭,
“嗯,小秋那個吃貨就惦記着好吃的,我打算給她帶點回去。”
鍾煒皺眉望向她,
“人事部的杜小秋?”
“嗯,鍾總監知道她嗎?白白瘦瘦的,笑起來很甜美的那個女孩子。”
其實路子陌還想說,就是總裁秘書考覈的時候被你第一個PASS掉的那個,不過覺得不太好,又沒說。
聽了她的話,鍾煒的臉上劃過了一絲古怪的表情,隨即又清淺的笑,
“知道。”
然後又說,
“特產我幫你買行了。”
“那也行,到時候我給你錢。”
路子陌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這裡是鍾煒的老家,他肯定對每個角落都很熟悉,不然鍾煒只告訴她有哪些特產的話她還得跑出去買,很不方便。
況且他們的時間也有限,明天再待一天,後天就啓程返回溫城了。
誰知鍾煒卻是拒絕了她要給他錢的做法,
“不用,回頭你告訴她,是我請她吃的。”
“咦?”
路子陌很是好奇,鍾煒......幹嘛請小秋吃東西?
難道,他們私下裡有接觸?
鍾煒此話一出,惹得閻皓南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鍾煒笑,
“你們別誤會,這裡不是我的老家嗎,有同事想吃這兒的特產,我當然要請客。”
話雖是這樣說,但路子陌還是覺得哪裡奇怪,但是也就此作罷。她跟鍾煒完全不熟,再問他肯定也不會多說什麼,還是等她回去拷問小秋好了。
用美食要挾,還怕她不招嗎?
期間路子陌去了一趟洗手間,在她起身離開之後,鍾煒身形微微朝閻皓南那邊靠了靠,低聲詢問,
“所以,那次我去送文件的地方,是她的住處?”
閻皓南並沒有多說什麼,只簡單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鍾煒心下頓時瞭然。
還記得上一次,他出差回來談成了新的投資項目,要將合同交給他過目,他說了一個住處讓他送去,那地址,是一個很老舊簡陋的小區,而且還在比較偏僻的一個區,肯定不是他一大總裁的住處。
當時他懷疑是某個女人的住處,待看到下去拿文件的小秋的時候,便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只不過,那時他以爲杜小秋是他的女人,所以後來總裁秘書考覈的時候,他上去就把杜小秋給PASS掉了,他很反感這種裙帶關係的滋生,即便對方是總裁大人也不行。
結果現在看來,是他錯了。
沒把路子陌PASS掉倒無所謂,當時的考覈後面路子陌的表現也很優秀。他錯的是,因爲以爲那個杜小秋跟總裁大人有一腿而一直對她冷嘲熱諷......
想到這裡,黑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懊惱,看來,得多買些特產給讓路子陌捎給她了。
一頓飯吃的熱氣騰騰的,跟屋外的冰天雪地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氣氛,一行人也都吃的很盡興,連路子陌這樣對美食頗有研究的人,都不由得對這家店的手藝豎大拇指讚歎。
吃完飯四人便直接回了酒店,各自回房休息。
路子陌回去之後先洗了個澡,吹乾頭髮之後便窩在牀裡給兒子打了個電話,後來掛了電話她便熄了牀頭燈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覺得臉上有些癢,就擡手隨意撓了幾下,睡着睡着發現癢的越來越厲害了,到後來癢的她都睡不着覺了。
她急急從牀上下來去了衛生間,從鏡子裡發現,自己的臉上起了好多小紅疙瘩,她捧着自己的臉欲哭無淚,她悲催的竟然過敏了!
她不是愛過敏的體質,印象中好像就很小的時候過敏過一次,當時是耳朵後面連着脖子起了一堆小紅疙瘩,也是半夜把她癢起來了,那個時候她父親還在,連夜帶着她去醫院看了醫生,抹了藥膏纔好的。
或許是這段時間跟閻皓南提起過父親幾次,她在這一刻忽然很想念父親,那個青衫黑褲溫潤如玉卻英年早逝的男人。
以前沒有孩子的時候不覺得,後來她自己有了兒子,才發覺當初她父親一個人頂着那麼大的壓力,又當爹又當媽地將她拉扯到那麼大,是有多辛苦。
他們說,她一歲剛斷奶,她母親就留下一封信離開了。
他們說,那個時候那個家族是竭力要將她剔除的,是個女孩子,又有那麼個拋夫棄女的母親,那樣的家族怎麼可能容得下她?
他們說,是他父親極力保住了她,他的父親也因此差點被逐出家門,他說這個孩子是他愛的女人爲他生的,他說什麼都不能放棄。
他們說,在她母親出走之後,家裡就迅速爲她父親安排了門當戶對的好姑娘,但是他父親卻執意不娶。
這些,都是後來她長大漸漸懂事之後,聽下人們說起的。
她知道,他們背地裡都嘲笑她,嘲笑她有那樣一個狠心的拋夫棄女的母親,嘲笑她身爲大小姐卻不被整個家族待見。
不過,她不介意。父親一直教導她,要用溫和寬容的心
去包容別人,包容這個世界。
而她,也一直將這樣的觀念貫徹在她自己的人生中,並且將這一點也教導給了自己的兒子。
爸爸,爸爸......
嘴裡就那樣呢喃着這個稱呼,在許多年之後的這樣一個陌生城市的夜晚裡,因爲一次突如其來的過敏,她忽然想念自己的父親想念的淚流滿面不能自已。
就那樣難過地滑坐在洗手間的瓷磚上,背靠着牆,蜷縮着抱着自己低低地嗚咽出聲。
沒能在疼愛她的父親面前盡孝,是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猶記得當初,他說要帶她來溫城找母親。她從來就知道母親是父親的傷心處,所以她懂事地從來不像別的單親家庭的小孩子那樣整天跟他要母親,她從來都不在他面前提母親。她說她不需要媽媽,她只要有爸爸陪在身邊就很幸福了。
平日裡很是寵她的他,那一次卻異常嚴厲地呵斥了她,並且執意帶她去了溫城。
後來她才知道,他那時已經得知自己不久將離開人世,怕自己待在那個家裡受苦,所以想着將她送到她母親那裡。
只可惜,她卻不被承認和接受。
萬念俱灰之下,他只好選擇將她送入孤兒院。
猶記得那日在病房,他消瘦的手指撫着她的臉,虛弱的一聲一聲地對她說着對不起,有滾燙的熱淚從他深陷的眼眶中砸落,而她也在一旁因爲害怕和傷心而大哭不已。
那個時候她好恨,恨自己無能爲力,不能將他從死神手裡奪回來。
那些難過的往事以這樣措手不及的方式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現,直戳她心底最脆弱的那一塊,到最後她已然由最初的低聲嗚咽發展到後來的泣不成聲。
好想好想......
爸爸,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等那鋪天蓋地襲來的悲傷好不容易能壓制下來的時候,她擡手抹了把眼淚緩緩扶着牆起身,面前的鏡子裡,裡面的人兒已然雙眼通紅,腫的像個核桃,再加上因過敏而通紅的雙頰,整個人看起來憔悴而又狼狽。
哎——
就那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讓所有的悲傷難過隨着這一聲嘆息散去。
再難過,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擡手打開了面前的水龍頭,掬了一把清水開始緩緩的清洗自己的臉。
她打算待會兒去趟醫院急診,雖然很晚了,但是她怕這樣繼續癢下去她的臉明天就見不了人了,明天可是他們這次招標會最重要的一天,她不能缺席。
將臉洗乾淨之後她也不敢再擦化妝品,就那樣素着一張臉走出了洗手間。
看了眼時間,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穿衣服,戴口罩,拿上了錢包手機等,還好因爲這邊天氣冷她有提前準備口罩,本來是準備防寒的,這會兒成了遮臉的了。
沒想過要去找住在同一樓層的閻皓南,這些年什麼事她一個人扛慣了,所以並未曾想過要依靠誰。
走到酒店大廳的時候,竟然碰到了外出剛回來的鐘煒,鍾煒是跟他們在吃完飯回酒店之後又出去跟這邊的同學聚會去了,這會兒剛回來。
路子陌見了鍾煒有些尷尬,畢竟她現在有些毀容,雖然她戴了口罩,但還是不自覺地微微擡手遮了一下臉。
鍾煒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大晚上的她戴着個口罩,而且還是一副要外出的架勢,出於關心便走了過來,
“要出去?”
“嗯......”
路子陌含糊應了一聲。
鍾煒走的近了也發現了她臉上的不對勁,口罩畢竟遮不住額頭上方,而且她兩隻眼睛也是紅腫的,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憔悴,於是趕緊問她,
“發生什麼事了?你臉怎麼了?還有你那眼睛?”
路子陌眼見被發現了,也沒法隱瞞了,抄着羽絨服口袋站在那兒,有些不太好意思,
“好像有些過敏,我打算去下醫院。”
鍾煒四處看了看,沒發現閻皓南的身影,不由得皺眉,
“南總沒陪你?”
路子陌,“......”
她跟那人的關係,已經這麼白熱化了嗎?
“那個......都這麼晚了,他應該都睡了吧,所以我就沒打擾他......”
最終她還是找了個理由來解釋爲什麼自己一個人,其實如果鍾煒不提他,她剛剛根本沒想到要找閻皓南陪着一起去醫院,這些年她真的是自己一個人什麼事都習慣了,比如每次兒子生病發燒,半夜的時候都是她自己抱着打車去醫院。
鍾煒聽她這樣說,直接就拿出了手機來,
“那怎麼行?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去醫院不安全,我給他打個電話叫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