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韌走出了雜貨鋪,感覺到後面有人跟蹤,心裡一驚,是不是雜貨鋪暴露了,清軍已經秘密監視了這裡。拐了幾個彎,還是沒有把那個人甩掉,到了一個人多的地方,公韌悄悄回頭打量跟蹤的人,原來是瘦杆杆。
公韌嘴角微微一撇,眉頭一皺,心生一計。
公韌又返回了雜貨鋪,對唐青盈囑咐了幾句,唐青盈嘿嘿一笑,說:“正好閒着沒事兒,咱倆就趁着這個大陰天,陪着瘦杆杆好好玩玩!”
公韌又到了街上閒逛,這裡逛那裡玩,還買了不少東西,足足轉了一個下午,估量着時間差不多了,才往郊外走去。
路過了一片雜樹林子,再往前就是一片荒蕪的墳地。有的是新墳,規則的圓包形,新土的顏色特別鮮豔,有的是老墳,凸凹不平,顯出了雨水衝擊下的道道溝痕,茂盛的雜草包圍着一座座的墳堆上,老墳和荒丘早已渾然一體。
天氣愈加陰沉,大塊大塊的黑雲集中過來,籠罩在上空,看來馬上就要有一場暴雨來臨。在新墳和老墳之間,有一座古墓物別顯眼,底座是石頭的,墳堆是用磚砌的,墓碑呢,花花點點的早已看不清字了,不用說,沒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了。
天色已漸漸黑了,再加上陰沉的天氣,幾乎就是伸手不見五指。公韌腿一彎就跪在了這座墳前,對着這座古墳就磕頭。磕完了頭,又從包袱裡拿出了酒、肉,祭奠先人。一團團的鬼火飄飄而來,圍繞在公韌的身邊,就像是無數的彩燈在旋轉,一會兒亮了一團,一會兒又倏然滅了。
公韌並不害怕,而是對着那座墳頭情真意切地說:“老祖宗啊,晚輩按照您的吩咐都在做了,你還有什麼要告訴小輩的,請您顯靈發話,小輩一定遵守遺囑。”說罷又繼續對着墳頭虔誠地磕頭。
墳頭上已是什麼也看不清了,突然一道霹靂一閃,“呱拉拉……”一聲巨雷也隨着響起,大雨瓢潑而下。墳頭上突然立起了一座女神,那女神頭戴鳳冠,身穿寬大白衣,寬大白褲,腳穿肥大花鞋,面相豐腴,鳳眼黛眉,背飾一個蝶形大花,活脫脫一個王母娘娘在世。
公韌並不敢擡頭,只是高聲喊着:“恭請先人指教,我到底該怎麼做。”
那女神並不說話,右手執掌,只是一動也不動。
公韌又在祈求:“我到底該怎麼做,恭請先人指教。”
又是一道閃電亮起,只見那仙人慢慢地從身上掏出了一個板子,遞給了公韌。
天下又是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了。當另一道閃電亮起來時,公韌面前的那個女神已經沒有了一點兒蹤影。不一會兒,雷聲沒了,大雨也不下了,一切又恢復了安靜,只有一團團的鬼火繼續一團團地飄來。
公韌又從那個大包袱裡,拿出了油燈,擦着了火石,點亮了油燈,拿起那個竹板在念:“億呀嗚呀,我吱吱那,吱呀媽呀,依吱吱那……”唸了一番,然後又合上書,在靜靜地思考,然後拿起書來又念:“媽吱吱那,依吱吱那……”
公韌也念也想了好一陣子,才拾掇起油燈裝進了包袱裡,然後把那個板子也裝進了包袱裡,慢慢地往家裡走去。
出了墳地,走出了雜樹林,越走人家越多,路邊上已漸漸顯得明亮,突然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公韌一看,正是魔天教的瘦杆杆。公韌說:“瘦杆杆啊,我和你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你爲何要三番兩次地找我麻煩,我還沒有找你算賬呢。你今天倒找上門來了,好啊,我倒要和你說道說道。”
瘦杆杆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說:“其實,有些事情也怨不得我們。小灣港一戰,我們是想弄點兒給養,誰想道你們誤打誤撞,撞到我們槍口上了,沒辦法,只能是摟草打兔子,連你們也一塊兒捎帶上了。就說那天的事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你爲什麼非得往我們的神教裡闖呢,給你點兒教訓難道還不應該嗎!還有一個好事兒,就是我們的教主很器重你哩!這也是你的福分,跟着我們的教主打天下多好,爲什麼你這麼不知趣呢?”
公韌歪着鼻子冷冷一笑:“本老爺我懶得和你說話,今天我就放你一碼,你趕快滾吧!”
瘦杆杆也冷冷一笑說:“想叫我走,沒那麼容易,你那包袱裡裝得什麼?”
公韌趕快緊緊地摟住包袱說:“哪有什麼呀,就是我的一些爛七八糟,哪有什麼好東西啊。”
地接天朝着那包袱看了一眼,說:“還說沒有什麼好東西,捂那麼緊幹什麼。也讓我見識見識。”說着,就上來動手動腳地搶那包袱。
公韌一見大怒,罵道:“好你個瘦杆杆,我個人的東西豈是你能隨便亂翻亂看的。”說着,就和瘦杆杆動起手來,搶那個包袱。兩人幾個照面一打,瘦杆杆顯然佔了上風,他一邊施展着高超的武功,一邊還施展着迷幻術,拿出一瓶藥水朝着公韌噴灑。公韌打着打着,腦子覺得有些迷糊,再打了一會兒,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當然,包袱也被瘦杆杆搶跑了。
等公韌醒過來,發現正躺在唐青盈的懷裡。這時候的唐青盈,正穿着寬大白衣,寬大白褲,腳穿肥大花鞋,頭戴鳳冠,背後揹着一個蝶形大花。她見公韌醒來了,哈哈一樂說:“公韌哥,醒了啊!你看我演得怎麼樣啊?”
公韌深深地出了一口氣,自嘲地說:“什麼味兒啊,瘦杆杆的***水差點兒薰死我了。你演得不錯呀,連我都認不出你來了,更別說瘦杆杆了。沒看出來,你不但武功高強,還真是個好演員,演什麼像什麼,要是演戲的話,一定能成名角。”
唐青盈搖頭晃腦地說:“佈景也挺好的,真是要閃它就來閃,要雷它就來雷,要雨它就來雨,不叫它下雨,它還真聽話,真就不下雨了。連老天都在配合着我們。”
公韌皺起了眉頭說:“有一點我不明白,那鬼火一團一團,哪裡來的?”
唐青盈說:“那還不容易嗎,那不過是我在化工店買的一些白磷。磷的燃點低,也就是40多度,到時候我把手心搓得熱熱的,也不用點,從瓶子裡把它一把一把地撒出去就行了。”
公韌誇獎她說:“你真聰明,還是一個化學家。”
第二天天亮了沒多久,雜貨鋪裡還沒有開門,就有人來敲門。公韌心想,是誰這麼早啊,大清早的就來買東西,從門縫裡往外一看,原來正是地接天領着瘦杆杆和胖團團提着一大包東西前來拜訪。
公韌笑了,急忙對唐青盈使了一個眼色,唐青盈也笑了,對公韌調皮地做一個鬼臉。兩人趕緊淨面洗手,穿戴利索,然後開門“迎客”。
地接天進了門,對着公韌一哈哈,拱了拱手施了一個禮,連說:“打攪了,打攪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大清早的就來串門,來晚上實在是怕耽誤你的買賣。”
公韌也拱手回了一個禮說:“真是稀客啊!哪陣風把教主吹來了,有什麼事,叫別人送個信還不行嗎?”
地接天又對公韌笑着說:“真是不打不成交啊,雖然說以前有了許多誤會,那也更增加了我們彼此熟悉的深度是不是。這些天來我靜下心來想想,唉……公韌兄弟不但是個人才,而且人品也好,放着這樣的朋友不交,我豈不是犯了三大悔嗎!”
公韌問:“請教地教主,哪三大悔?”
地接天哈哈一笑說:“這你還不知道啊,那就是該交的朋友不交,一大悔也;該努力的時候不努力,二大悔也;遇到的機會不去把握,三大悔也。我遇到了你這樣的朋友不去結交,一輩子都要後悔呀!”
公韌心想,我的三大悔,他也知道了,還說得有鼻子有眼,你這樣的朋友,我不交也罷。
地接天又對瘦杆杆一個眼色,瘦杆杆和胖團團趕緊往桌子上擺放禮物。地接天就在旁邊介紹:“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不過也就是廣州的一些‘手信’。有廣州酒家的香脆雞仔餅、臘腸、臘肉,陶陶居的滋味蛋黃酥、老婆餅、合桃酥、嫁女餅、蓮蓉、五仁、冰皮等月餅,泮塘五秀的彈牙馬蹄糕、姜撞奶、龜苓膏、嶺南佳果幹……”不一會兒,擺滿了一大桌子。
公韌趕緊真心實意地推辭說:“我這裡雖然也是賣糕點的,哪裡有這些好啊!無功受祿,受之有愧,不敢!不敢!還是請教主把這些東西都帶回去吧!我就倆人,哪裡能享受得了這麼些好東西。”
地接天唯恐公韌不收,趕緊勸說:“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請公韌兄弟務必賞我個老臉。”
唐青盈卻不客氣,打開一包點心,先嚐了兩塊,說:“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誰不吃。吃不了不會再賤賣嗎,那還客氣什麼,收下,收下,不寫單子全收。”
地接天誇獎小青盈說:“還是這個小姑娘會說話,真是又聰明,又伶俐,眼睛毛都能當哨吹。”
事情到了這份上,公韌也只好把地接天讓到上座上:“請,請坐,請上座。”雙方賓主坐定,公韌問:“那我就受不有愧,卻之不恭了,不知教主此次前來,公韌能爲教主效勞什麼?”
地接天虛心假意地說:“沒有什麼事,沒有什麼事……瘦杆杆昨天和你鬧了一陣子,我已經狠狠地批評他了。聽說,他還搶了你的東西,這還了得!瘦杆杆,快來給你公韌哥賠禮道歉。”
公韌心裡這個不痛快,我什麼時候成了他的公韌哥了。瘦杆杆趕緊過來對公韌施了一禮說:“公韌哥,是我的不對,兄弟過來給你賠禮了。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我一般見識。”公韌也只好說:“事情已經這樣了,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立足現在,展眼未來嗎!”
地接天對瘦杆杆眼一瞪說:“你看你這個瘦杆杆,辦事這麼下三濫。有什麼事兒不會好好說嗎,幹什麼非得動武呢,這是你大哥呀,再給你大哥這個樣,我就打你了。快把搶你大哥的東西拿出來,還給你大哥。”
瘦杆杆只好把那個搶來的竹板從包袱裡拿出來,還給了公韌說:“公韌哥呀,昨天都是我的不對,教主已經批評過我了,還揍了我一頓。我知道錯了,還給你吧,你以後還是我的好大哥。”
公韌心裡這個罵,真是信口雌黃,胡說八道,地接天爲了這事能揍你,表揚還來不及呢。不過表面上仍然裝着大怒說:“想起來這個事兒,我就生氣。這是什麼呀,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至寶呀,我還正要向這位兄弟討要這本竹簡呢!”
地接天趕緊接話說:“好了,好了,你們以後就是親兄弟了,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們以後好好團結纔是。公韌啊,我這個人平生就是好探奇,這竹板上都是寫得什麼,你也給我念念好吧!”
公韌心裡一驚,拐了這麼大個彎,這纔是今天來訪的要點。其實竹板上寫得什麼,昨天油燈下自己也沒有看清,這才把那個竹板拿起來仔細觀看。
這個竹板是用三截竹板用牛皮繩串起來的,竹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說是寫的,倒不如說是用刀刻的,然後字裡面灌滿了墨汁,有的像是蝌蚪,有的像是甲骨文,有的像是走獸,有的像是飛禽,有的則是什麼也不像。公韌搖頭晃腦地說:“天機不可泄露,天機不可泄露呀!”
地接天趕緊恭維公韌說:“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天才,不但熟讀兵書,深諳韜略,實戰豐富,胸中裝有百萬雄兵,而且還懂得天文、星象,你這麼有本事,肯定和天上的各路神仙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你我聯起手來,何愁天下不在我們囊中。就算老夫求求你了,你也給我說說,要不,我實在是悶得慌呀!”
公韌嘆了一口氣,討價還價地說:“你也知道,我和西品的關係,西品還在你的手裡呀。西品什麼時候能出來呀?”
地接天趕緊說:“這個好辦,你是我的兄弟,西品當然就是我的兄弟媳婦了。她什麼時候願意出來就出來,全憑着她自己呀!”
公韌說:“我不但是要她的肉體出來,她的靈魂也要出來,希望教主不要把她的靈魂也收了去。”
地接天心領神會,尷尬地說:“那是,那是,全身而進,全身而退,我哪能做對不起公韌兄弟的事情呢。”
公韌這才說:“這也好,天機我就泄露了吧!”這纔拿起那個竹板,恭敬地站起來,兩手平端着,虔誠地念道:“億呀嗚呀,我吱吱那,吱呀媽呀,依吱吱那……”
地接天豎起耳朵在聽,可是聽了半天,仍然沒聽明白,忍不住打斷公韌抑揚頓挫的朗讀聲,問:“這是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明白呢?”公韌說:“這是蝌蚪甲骨文,我當然就按蝌蚪甲骨文讀了,一般人哪能聽得懂。”
地接天又哀求說:“你能不能說得白一點,讓我一聽就明白。”公韌想了想,說:“那我就翻譯給你聽,誰讓我們是好弟兄呢!”
公韌頓了頓嗓子,念道:“時值天下大亂,清朝氣數已盡,不久必亡。孫中山,天下第一奇人,必將載入史冊。天下大黨大教,爭奪天下,魔天神教,天下大教,然而要想奪得天下,還得貴人相助。積德行善,順應民意,此教必將興旺,違背天理道德,違揹人倫綱常,此教必將衰敗。天必將大任於公韌也,希望你能輔佐明主。媽吱吱那,依吱吱那……”
地接天聽了大喜,但還是忍不住說:“接着往下念呀,怎麼不往下唸了。”公韌說:“對些蝌蚪甲骨文,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底下到底說得什麼,我也是正在研究。”地接天高興地說:“天下大黨大教,爭奪天下,然而要想奪得天下,還得貴人相助。書上真是這麼說的。”公韌說:“這是先人這麼說的,小輩怎敢胡說。”
地接天趕緊離開了座位,對瘦杆杆和胖團團使了一個眼色,然後領着二人對公韌跪下了,仰着頭可憐巴巴地說:“公韌先生,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熟悉韜略,富於計謀,你就是我們魔天神教的貴人了。請受我們魔天神教一拜——”
公韌急忙擺手時,可是已經晚了,他三人已經給公韌跪下了。
公韌心想:事已至此,爲了革命,爲了西品,爲了解救更多受蒙弊的教徒,我也就只好忍了吧!只好扶住地接天說:“豈敢,豈敢,公韌何德何能,豈能受教主如此大禮。”
地接天虔誠地說:“我代表魔天神教全體教徒,恭請公韌先生加入我們魔天神教?”公韌說:“實話實說,我對魔天神教還有許多疑慮,請不要強人所難。”
地接天說:“爲了天下黎民,爲了中國的將來,還是求公韌先生委曲求全吧!”
公韌看到此時火候已是到了,只好說:“看在黎民百姓的份上,看在教主這麼真誠的求賢,我再推脫,實在是有違教主的一片好心。不過有言在先,如果我看着魔天神教有什麼實在不如意的話,我有權利退出魔天神教。”
地接天看到公韌好不容易纔願意加入魔天神教,這才遂了心願,鬆了一口氣,領着二人趕緊起了身,緊緊地抓住公韌的手說:“從此之後,你就是魔天神教的副教主了。如果覺得屈才,我這個教主的位子也讓給你。”
公韌趕緊說:“哪裡,哪裡,當副教主已叫公韌勉爲其難了,哪能當教主呢?除了教主您,誰也不能堪此重任啊!”
“那就恭請副教主入堂吧!”地接天客氣地請道。
“你們不再監視、追殺我了?”公韌話裡的話地問道。
“哪能呢,”地接天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如今已是副教主了,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們哪能那樣對待您呢,全體教民還在等待着你的領導呢!”
公韌此時也只好點了點頭,跟隨着地接天,瘦杆杆,胖團團離開了雜貨鋪,到魔天神教那裡去“上任”去了。唐青盈呢,自然還是公韌的貼身跟班。雜貨鋪呢,臨時關門,貼了個紙條,上面寫着:“歇業一天,家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