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林安之是Z大的中文系教授, 林沐借了這便利“冒充”Z大的學生天天跑到圖書館溫書，雖然已經放假，但留校的學生還是不少, 大部分桌子都堆了書, 這些人大多都是準備考公或者來年考研的。
林沐來得早, 她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把保溫杯的蓋子旋開, 對着白色水汽發了一會兒呆。
顧子辰半個月前飛去美國看他爺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國，雖然這段時間她也忙着準備比賽, 但兩人每天照例要通兩次電話，最少都會有幾條短信。
突然傳來拉開椅子的細微聲音, 林沐回過神, 擡頭看見對面有一個男生坐了下來, 她笑了一下算作是打過招呼。
其實林沐並不認識這個人，只是這大半月來他一直坐在自己對面, 不過兩人從來沒有說過話，她翻開書，認真地看了起來。
謝明華是化學系的研二生，他在Z大待了差不多六年，幾乎是圖書館的常客, 然而在他的印象裡, 似乎不記得存在過這樣一個的女孩。
此時冬陽正暖, 他的對面是一扇明亮的落地窗, 謝明華情不自禁看過去, 淺色的光華映在女孩身後，被她烏黑的長髮分散, 影子投在桌面，慢慢爬到他翻開許久卻未動一頁的書上，甚至輕輕蓋在他的手指上。
然而對面的人垂眸凝神，似乎不曾發覺這一切，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安靜又清雅，那張清麗的面容也被日光襯得越發柔和……有人輕咳了一聲，謝明華猛地清醒過來，他立刻不自然地扭轉了自己的視線。
陸續有人進來，林沐又翻過一頁書，一個陰影突然籠罩了過來，她嚇了一跳，捂着胸口壓低聲音問，“你怎麼來了？”
趙又鋒笑得很是欠揍，這些天他一直往外跑，皮膚曬黑了些，所以一口牙看起來特別白，他不答反問，“我打你電話怎麼不接？”
林沐從包裡拿出手機在他眼前晃了晃，“調了震動。”
“哎！你做什麼？”林沐音調稍微提高了一點，發覺似乎驚擾了對面的人，她抱歉一笑，謝明華搖頭表示沒事。
趙又鋒迅速收好她的東西，“幫我一個忙，晚上請你吃飯。”
還沒來得及問清楚，林沐就被他拉了出去。
沒想到是去火車站發調查問卷！
趙又鋒給的理由無可挑剔，“看那麼多書，腦子都懵了，看你剛剛的反應多慢？你啊，就應該多出來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感受一下……”
事實是，這麼多問卷，他一個人要發到什麼時候啊？當然要找個幫手了，林沐理所當然是最好的人選。
接近春節，火車站的人流量很大，大多行色匆匆，半個小時過去了，林沐才收回了二十七份問卷。
回頭看了一眼，趙又鋒被一羣女孩子圍着，他一臉笑意地和她們說什麼，林沐搓搓手，忍不住嘀咕一句，“真是豔福不淺哪。”
繼續艱難地往人流中心前進，林沐攔住了一箇中年女人，簡單說了一下，那女人欣然接過問卷填了起來。
女人身邊還跟着一個小女孩子，梳兩條辮子，一雙黑色眼睛很是明亮，林沐對她笑了笑，女孩回以很羞澀的一笑。
“姐姐……”女孩突然拉了拉林沐的衣服，捂着小嘴巴，“你的口袋裡有東西在動。”
周圍人很多，人聲嘈雜，林沐沒有聽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小女孩似乎急了，就又大聲重複了一遍。
女孩帶着很濃的口音，林沐只注意到她開口時，前面的一排白牙少了兩顆，說話都有點漏風，有說不出的可愛，於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
還是沒聽清楚她剛剛的話。
小女孩也意識到自己的窘迫被看到了，害羞地躲到媽媽身後。
不一會兒，中年女人已經填好了問卷，林沐接過，“非常感謝！祝你們一路平安！”
女孩探出一顆小腦袋，小小地動了動嘴巴，然後揮了揮手，林沐綻開笑顏，“再見。”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林沐看着上面的號碼，先是愣了一下，迅速按下接聽鍵。
“林沐，是我。”
冷雋的聲音透過電波入耳，竟有一種酥`麻的感覺，林沐的心微微顫了一下，忍不住握緊了手機，“我知道。”
“在幹什麼？”那邊似乎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在外面，幫人做苦力。”林沐忍不住和自己的男朋友抱怨。
“林沐。”他又喚道，林沐“嗯”了一聲，又聽他說，“你轉過身來。”
什麼意思？！
林沐覺得沒有辦法用言語來形容那刻自己的感受，明明隔着人羣，可她回頭的第一眼還是看見了他。黑色外套，配着她上次送他的灰色圍巾，同色系的長褲和短靴，一身的乾淨利落，一身的風塵僕僕……
林沐看到他露出熟悉的笑容，看着豐盛的日光披在他肩上，恍惚間覺得他如天神般，正緩緩朝自己走來。
還有兩三米的距離，林沐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他，難掩的驚喜浮現在微紅的臉上，“你怎麼來了！？”
顧子辰任她抱着，順勢摟住她的腰把她收進自己懷裡，低頭鼻尖輕觸她清香的黑髮。
在這一秒，思念如青荇般肆意滋長，盪漾在溫暖的春水裡。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顧子辰更深地低下頭，找到她的脣，輕輕貼了上去……小心翼翼，一如他多日來輕柔的思念。
在這人來人往的火車站，有人從身邊匆匆掠過帶來一陣冷風，似乎還有小孩子哭的聲音，然而這一切離林沐越來越遠，她明明站在人羣裡，卻又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只有她和他的世界。
所有的知覺都被那柔軟的脣舌攻陷，溫暖而舒服。
“媽媽，”剛剛那個小女孩拉着女人的衣服，稚聲稚氣地問，“爲什麼那個哥哥抱得動姐姐，而你總是說抱不動妞妞呢？”明明她是這麼的矮、這麼的小啊！
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小喇叭”又嚷開了，“哎呀，他們在親親……”
那中年女人迅速回過頭，看着不遠處擁着親吻的年輕男女，反應極快地捂住女兒的眼睛，然後把她整個人抱起來。
“嘻嘻，”小女孩開心地揮舞着手臂，“原來媽媽你抱得動我啊！”
……
對於顧子辰的突然出現，趙又鋒也是一臉驚訝，當臉紅紅的林沐瞪了他一眼時纔回過神來，他無辜地聳聳肩，“我事先也不知道好嗎？”
搞得好像他知情不報似的。
不過誰能想到會這麼巧呢？趙又鋒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真的是單純出來做個調查的！
循着林沐的視線看過去，顧子辰也只是點了點頭，趙又鋒也是個聰明的主兒，這種時刻自然不會主動上前去打招呼。
拜託，他又不像某人情商那麼低，談個戀愛都要讓他擔驚受怕的。
顧子辰在來之前已經訂好酒店，兩人刷卡進了房間，林沐回過頭問，“你在S市轉的機？”
據她所知，Z市並沒有直飛紐約的航班，所以他只可能在臨近的市轉機，然後再坐火車過來。
顧子辰放下手裡的礦泉水，“嗯”了一聲，順手把外套和圍巾放在沙發上。
看到他一臉的疲憊，林沐的心細微地揪了一下。在小年夜這麼重要的日子，男朋友千里迢迢飛過來找自己，說不感動那一定是假的。
這段時間趙又鋒都忙着學業沒個停，這個人一定更忙，卻抽空特地來看她……
林沐咬着脣想，趙又鋒說得沒錯，很多時候她都沒有身爲女朋友的自覺，似乎這段感情由他開始，然後一直都是他在呵護……
而她呢？理所當然地享受着。付出都是雙向的，只有這種維持纔可以長久，這個道理林沐不是不明白。
“在想什麼？”顧子辰輕輕拉過她的手。
林沐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搖搖頭，“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也好。”顧子辰揉着眉心，另一手卻握着她的手不放，似乎察覺什麼，他偏頭一看，不由得輕笑道，“你也累了，要不要一起……”
林沐原本正打着呵欠，一聽嚇得差點跳起來，迅速看了一眼，只有一張牀，雖然很大很寬。
“我不累。”她回絕着，然而聲音卻是無力的。
“林沐，我有一個問題問你。”
竟然這麼容易就過關了？林沐鬆了一口氣，“你問。”
“我來Z市，你是不是要盡地主之誼？”
似乎是很合理的要求。林沐乖乖點頭，腦中浮現二丸的“三陪”政策，陪吃陪玩陪血拼……
“那就是了，”顧子辰滿意地笑了笑，然而，林沐聽到他下一句話便瞬間石化。
“那先從□□開始吧。”
果然是學神的邏輯，簡單強悍。
可以的吧？他這麼遠飛過來，而且是爲了自己呢！
“你睡不着？”
聞着近在咫尺的清冽氣息，林沐的心跳如拍落在窗上的豆大雨點，她胡亂地搖頭，卻不小心碰到他脖子上溫熱的肌膚，害得她連呼吸都亂了。
後背上傳來輕撫，“放心，我現在還不會對你做什麼。”
林沐的身體一下子變得更僵硬。
咦，她可以分心想一想，他說現在不會做什麼的意思是，以後會做什麼嗎？
“唉。”模糊間似乎聽到他輕嘆了一聲，林沐閉上眼睛，散盡心底的遐思，卻不防被扣住腰……
“沐，吻我。”
低沉的聲音帶着溫熱、帶着濡溼入耳，潤澤着她臉上一層層迷人的紅暈，最後輕輕把它們鋪平、鋪均勻。
下一刻整個人就趴在了他身上，林沐嚇得心臟緊緊地縮了一下，然後又飛快而有力地“撲通撲通”跳動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