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雪山之上,靜心居士正在爲自己準備午飯,纔將米下入鍋中,門便被突然打開了。吃驚之餘,靜心見到來人心裡卻樂開了花,因爲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三年未見的唯一的寶貝徒弟——輕舞。靜心立刻熱情地迎上前去,他一邊關好門一邊笑着問道:

“舞兒,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回來師父不高興嗎?”

“當然高興了。”靜心仔細地爲輕舞撣掉身上的雪,然後拉着她坐了下來,“怎麼?容家的事解決了?”

“算是吧!”輕舞爲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喝了幾口後才繼續答道:“容家的事其實早已經不需要我處理了。”

“怎麼回事?”

“容家三少爺的功夫也非泛泛之輩,只是有我在,他才無意出手,雖不能肯定他武功到底能有多高,但也絕對可以自保。”

“原來是這樣,既然如此,那我就寫封信與容家老爺說一聲,推掉這件差事。舞兒,你就安心留下來吧!”

“是,師父。”

輕舞答應着,又問了問這幾年時間靜心的一些情況,師徒兩人畢竟分開時間太久了,一聊起來就忘了時間。正說到興頭上,輕舞突然瞄見爐上的鍋已經大開了,起身就要去處理,而靜心也才注意到這個問題,忙拉住輕舞的手,將她按回椅子上,自己則跑到竈臺邊興高采烈地忙起來,一邊切着菜一邊吩咐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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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兒,你就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歇着,今天就讓師父露一手,讓你嚐嚐師父的手藝退步了沒有。”

“輕舞一切聽師父的。”

看着靜心忙碌的身影,輕舞的腦中卻忽然浮現出凌烈的模樣,腦中的那張臉上有着深情、眷戀、憐惜與寵溺,她不明白爲何身已不在御冰堡,但對那人的記憶卻如此清晰深刻。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愛嗎?她不懂,也無法理解,只能儘量不去想起,努力讓心緒平靜下來。不一會兒,靜心就擺了滿滿一桌子菜,端上最後一個湯,他這才滿意地坐下來,笑呵呵地對輕舞說道:

“來,舞兒,先嚐嘗這個,是你最愛吃的清炒筍尖。”

“師父!”輕舞接過靜心夾過的菜,微皺着眉頭看着桌面說道:“您怎麼做了這麼多,我們只有兩個人,根本吃不了。”

“沒事,沒事,慢慢吃嘛!離開師父這麼久,從小到大你還是第一次。現在回來了,師父真是太高興了,師父一直都在爲你擔心着呢!”

“我也一直在念着師父的。”

輕舞一擡頭,竟然發現靜心的眼角有些溼潤,心中也是有些酸楚,不禁輕聲喚道:

“師父!”

“啊,啊,我這是怎麼了,真是越老越情緒化了。”靜心回過神來,忙沾了沾眼睛,熱情地張羅着,“來,多吃點,舞兒,你現在的身體是需要多補充營養的。”

輕舞看着靜心,一邊吃着一邊奇怪地問道:

“師父,您怎麼這麼說?難道我比以前瘦了許多嗎?”

靜心笑了笑,說道:

“早猜到你會這麼問了,你這孩子,唉!都怪我太護着你,教你的東西太少了。舞兒,你沒覺得近來哪裡不舒服嗎?”

“只是時而有些噁心,不太想吃東西,但很快就沒事了。”

“這就對了,我方纔拉你手時搭到了你的脈象。舞兒,你有喜了。”

“有喜?那是什麼意思?”輕舞又聽到一個新名詞。

“就是你懷孕了,簡單點講,就是你的腹內已有了一個孩子,你就要當娘了。”

“我腹中有了孩子?”輕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不明白。”

靜心十分耐心地解釋給她聽,終於輕舞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才略顯驚訝地問道:

“師父,也就是說,再過幾個月,我就會生下孩子了。”

“是啊,舞兒,能告訴爲師,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孩子的父親是誰。”

輕舞點點頭,這才從容棲鳳奉命去御冰堡成親,一直講到自己逃離御冰堡,整個過程她一字不差地講給靜心聽,等輕舞說完,靜心沉思了一會兒,語重心長地說道:

“舞兒,你喜歡凌烈嗎?”

“我不知道。”輕舞搖了搖頭。

“那你想留下這個孩子嗎?如果你不想要,現在爲師便可以幫你打掉他。”

“不,師父,我想留下他。”輕舞連忙搖搖頭,否定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的很清楚,”輕舞此時的態度十分堅決,“我要留下他,畢竟這已經是一條小生命,他是無辜的。”

“那你是隻因爲他是你的孩子才留下他,還是因爲他是你與凌烈的孩子呢?”

“這……”

輕舞一時無語了,她着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靜心無奈地笑了笑,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說道:

“算了,不用這麼快回答我,你可以慢慢考慮。等吃完飯我先回信給容家,這是你的家,你就安心在這裡養胎吧!”

“謝謝師父。”

輕舞一邊吃着飯,一邊暗自思索着,她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會產生猶豫,也弄不清心中的想法到底是什麼。情愛這種東西,真是煩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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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回到雪山三個月左右了,輕舞每天的生活都很平靜,也很簡單,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心缺少了往日的寧靜,總是會不時的被凌烈的身影而打亂。摸着表面依舊平坦的小腹,她總覺得心裡有一種滿滿的喜悅,臉上會不知不覺露出笑容。靜心告訴過她,這就是做孃的天性,有哪個娘不愛自己孩子的?所以她也時常會對着肚子裡的孩子說話,帶他去看雪賞梅,儘管孩子還在她的體內,但輕舞相信他一定能聽得見她說的話,也一定能明白她的想法。

這天,輕舞正在房前的梅林中打理梅樹,忽然一隻雪雕落在了一棵樹的樹枝上,驚動了忙碌的她。擡頭一看,她立刻認出這是容府專門用來與他們師徒聯繫的傳信鳥使,於是她飛身抓住那隻雕,在它腳上取下字條後,便隨手放開了它。雪雕得到了自由,便立即飛走了,輕舞飄然落在地上站穩,展開紙條一看,不禁眉頭一皺,只見上面寫着:

“家父不幸仙逝,拜請居士知曉。”

落款人是“世侄笑然”。輕舞感到很奇怪,才離開容府半年左右,容老爺怎麼會突然仙逝,平日裡看他精神很好,又無病無痛,師父上次去信,還是容老爺回的信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靜心前幾日便出門閒遊去了,根本不知何時回來,想通知他都不知去向,輕舞想到在容家時容家老爺一直對自己禮遇有加,視若上賓,如今既已得知這消息,自然是要去探望一下。於是她打定主意,簡單給靜心留了封書信,便獨自輕裝下山去了。

十日後,輕舞已進了蘇州城。纔到容府院牆外,便遠遠看到不遠處的正門上掛着黑布白紗,白紙燈籠上寫着大大的“奠”字,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很多,看樣子也都是來奠拜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悲哀凝重的神情,讓任何人看着心裡都不舒服。輕舞纔到門口,守門的兩個家丁一眼便認出她來,其中一個拔腿就往裡面送信,另一個則立刻迎上前來,躬身施禮道:

“輕舞姑娘,您回來了。”

“容福,不必多禮。我是看到三少爺傳來的字條才得知此事的。怎麼回事?容老爺到底怎麼仙逝的?”

“姑娘,你不知道,老爺他……”

一提到老爺,容福就難過的哭了起來,輕舞一見,也知道他不會再說什麼了,只得讓他引路進府。可剛進院子,一個白色人影就飛奔過來,一下子撲到她的懷裡,哭着喚着她的名字:

“輕舞!唔……”

輕舞仔細一看,原來容棲鳳。對於這位容家小姐,輕舞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與憐惜,那段日子的相處,讓容棲鳳對她有了極大的依賴性,同時也讓她對容棲鳳產生了好感,不知不覺中就有了想要保護她的衝動,所以她纔會願意爲了容棲鳳甘心受凌烈威脅,任其擺佈。或許前世她們是親人吧!輕舞心裡這樣想着,手輕輕地拍着容棲鳳的背,輕聲安慰道:

“小姐,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順變吧!你要保重身體啊!”

容棲鳳擡起頭,一邊抽泣着一邊詢問道:

“輕舞,你去爲我找藥怎麼找了那麼久,還好凌堡主及時先找到解藥爲我解了毒。要不,我就見不到你了。”

輕舞這才知道凌烈當初是編這樣的謊話對容棲鳳說的,她只好一邊應付着,一邊爲容棲鳳擦着眼淚。正在此時,一個聲音厲聲喝斥道:

“鳳兒,不許提那個人的名字。”

輕舞詢聲望去,看到的是同樣一身素白的容笑然,他的眼睛十分紅腫,面容看上去也很憔悴,但聲音卻依然響亮,嚇得容棲鳳渾身一顫,她怯生生地看着容笑然,小聲嘀咕道:

“可是……是他救了我的命。”

“也是他,要了爹的性命。”

容笑然的聲音更加嚴厲起來,容棲鳳哪受的了這般訓斥,整個身體嚇得不停的發抖,輕舞見狀,連忙將容棲鳳護在身後,輕輕施禮道:

“三少爺,輕舞有禮。”

“輕舞,你回來了?剛纔容喜來報,我還以爲聽錯了呢!”一看到輕舞,容笑然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絲神采,語氣也柔和了許多。

“我是看到三少爺的字條方纔得知此事,恰巧我師父不在山上,我便替他前來探望。三少爺,請恕輕舞無禮,容老爺剛去世,您與小姐都是同樣傷心難過,本應該相互安慰的,所以此時你不該對她這麼兇的。”

話音剛落,身後的容棲鳳突然喊道:

“三哥最可惡了,爹爹才過世,你就一直兇我,不許我這樣,不許我那樣,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恨你!”

說完,容棲鳳嚎啕大哭着跑向了後院,望着妹妹傷心的背影,容笑然無奈地嘆了口氣,喚來一直跟在身邊的琴音和墨畫:

“你們兩個去跟着小姐,替我安慰安慰她,別讓她再惹出什麼事來。”

“是。”

兩個丫頭領命後,向輕舞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向後院追了過去。容笑然來到輕舞身邊,輕聲說道:

“既然來了,就先去拜奠一下我爹吧!”

輕舞點點頭,跟着容笑然來到靈堂,靜靜地上了三柱香,容笑然又帶她進了內堂書房內,坐穩後,輕舞這纔開口問道:

“怎麼沒見到夫人?”

“我娘她……”提到母親,容笑然本來悲傷的神色中又添上一層落莫,半響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因受不了我爹過世的剌激,她……瘋了。”

“什麼?”輕舞略感有些吃驚,又追問道:“三少爺,根據您剛纔對小姐說的話,難道老爺的死與御冰堡堡主有關?”

“那個傢伙!”

提到凌烈,容笑然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異常憤怒,他用力一拍桌子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一定會將那個混蛋碎屍萬段,爲我爹報仇。”

“報仇?難道是他殺死了容老爺?”輕舞一聽這話,心中大爲震驚,但表情上卻依舊是一貫的平靜。

“不然還會有誰?”

“能告訴我具體經過嗎?”

容笑然看着坐在對面依舊靜如直水的輕舞,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常,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坐下來,緩緩講出了事情原委:

“自從鳳兒中了奇毒被凌烈救活後,他便以鳳兒身體需要長期調理,暫不適宜成親爲由將鳳兒送了回來,一開始我們覺得人家說得也對,便將婚期暫擱一旁。可是沒想到半個月前,御冰堡突然派人送來一封信和一些補品,說是凌堡主擔心鳳兒身體,特派人前來探望,併爲我爹也送來一些上等補品,說是孝敬岳父的。誰想到來人前腳剛走,我爹便突然全身疼痛,昏死在地上,後經大夫診斷,竟是中了毒,等我回過神來再去尋那送信之人,早已查無蹤跡。結果不出三日,我爹便毒發身亡了。後來經江湖前輩指點,我才知道,原來我爹所中之毒竟是御冰堡的獨門毒藥‘雪融’, 我們在送來的信和補品中也均查出‘雪融’。而據琴音所述,鳳兒當時的中毒跡象顯示她也應是身中此毒,所以,我可以肯定,一定是凌烈指使人做的,他是存心想毀掉整個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