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織造府後的花園,明顯經過精心修繕,增加了兩處可以起居的新館,兩處院落隔水相望。
毓秀進了棲鳳閣,一打量就知道,此處必是新近建成的,屋內擺放的多寶格、書案、妝臺、架子牀、窗簾、布幔,乃至靠牆所放的條案上的座鐘、書案上的花插、桌上的茶具、燈臺、帽筒等物具是新的。多寶格上多爲玉器、石器,個個小巧玲瓏,便於把玩。書案上的筆、墨、紙、硯並不是什麼名貴之物,卻都是江南才女喜愛之物。這屋裡所有的瓷器,除了偶有幾件粉彩,其餘的都是淡雅的青花。
曹家果然不愧是做特務起家的,把自己喜好打聽的到很清楚麼。毓秀端着茶盞坐在官帽椅上,看着宮女們在屋內穿梭,間或看看在外面花叢裡滾來滾去的兒子,脣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悄聲自語:“不愧是表哥的心腹愛將,果然有心了。”
“額娘,額娘,帶花。”胖小子在外間撒歡夠了,挑了一條開得最豔的花,在保姆的幫助下折了下來,興沖沖的舉在手裡,向毓秀跑來。
“大阿哥,慢點,慢點,仔細摔了。”兩個保姆在後面追得膽戰心驚的,就怕胖小子一個不注意,來個大馬趴。
毓秀往下手中的茶盞,接住圓滾滾的兒子,笑眯眯的接過花,又低頭在他的臉上親了好幾下,“謝謝胤祜,花很漂亮,額娘很喜歡。”
“額娘,我幫你帶。”胖小子滾上毓秀的腿,伸長了手去夠花,要想給他娘帶上。
毓秀連忙摟住他,搖頭說:“胤祜,瑪姆的孝期未過,額娘不能帶花的。”說着人,拉過他的小辮辮,指着辮稍上的藍繩說:“你看,咱們胤祜都在給瑪姆守孝,額娘也不得守啊。”
胖小子費力的扭頭看去,不大理解的問:“一直都是藍色的啊。”
好吧,佟太后去世的時候,胖小子才百天,自然是不記得了,也沒人跟他講過。
毓秀擡手“啪”的一聲拍在了胖小子的大腦門上,“記住我的話就行,不許再多言。”
“哦”胖小子委屈了,扭扭身子,挪到一邊生氣去了。
初來乍到,毓秀也未再見人,帶着兒子一起用過飯之後,又在院子裡溜達了一下,便回房睡覺去了。
康熙這邊卻比毓秀忙亂了許多,接見過江南的大小官吏,又跟各行業裡選出來的代表聊了會天,賞了東西之後,打發人走了。
此時才混到兩江總督于成龍跟康熙單獨彙報工作,“皇上,江南地界還算安定,最近兩年風雨調和,糧食豐足,百姓生活也大有好轉,送子入學者也多了起來。”說到朝廷在江南開的初等學堂,最開始是旗人的,後來擴大到了滿、蒙、漢全員制。當然,滿人是滿人的,漢人自有漢人的,均聘請秀才、舉人之類的進行開蒙。江南民衆比之別處,生活更富足些,對於讀書接受度也高,學生到是非常多。
康熙點了點頭,“兩江有北溟坐鎮,朕心甚安。這些年累着卿家了,尤其是鹽稅改制的最初幾年,想必艱難得很。”
于成龍眼中有淚,“臣不累,爲國爲民怎麼會累。”
“如今鹽稅改制已基本完成,效果已顯,這都是於愛卿的功勞。”康熙對自己任於成龍爲兩江總督的決定無比的滿意,其人忠誠度夠,也有才幹,還會籠絡士、民之心,果然是個好人選。
他剛在心裡想着于成龍這人真不錯,他就給康熙出個道難題:“皇上,臣聽聞關外已產稻米,並且產量頗豐,那江南進京的漕米可否減少?漕運的費用太大,長此下去,於國不利。並且漕幫聚衆,時常鬧事,也與治安不利。”于成龍是個精明人,在江南幾年,就看出來漕運,運費代價過高,尤以漕運徭役,徵發既衆,服役又長,以至失誤農時。又有漕丁者衆,容易拉幫結夥,又愛窩藏罪犯,弊端重重。
康熙早就把河務和漕運列入難題之列,黃河、長江的大堤年年修,卻年年都有決口的地方。而漕運就像越來越像一個包袱,帶來好處的同時,也伴隨着無數的麻煩,甚至麻煩已經有壓過好處的意向。
“北溟,朕此次來江南,一是爲了河務,靳輔治河雖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淮、揚水災並未明顯好轉,朕怕官員治河失法,遂定於今年親自來看看。二也是爲了漕運,朕原打算轉漕運爲海運,只是如今海上鄭氏未平,海運怕是不平,再等等吧。”康熙嘆了口氣,若大一個國家,千頭萬緒,不合理之處甚多,可也只能慢慢來,急不得呀。
“至於關外稻米,還在試種階段,北溟再堅持一段時間吧。”東北這幾年在試種水稻、小麥、玉米、紅薯等多種作物,只是還處於實驗階段,未能大面積生產,想要用關外的糧食解決一部分京中口糧問題,還真得再等上幾年。“不過,朕可以保證,要不了多久了。”
“哦,對了,北溟,你看金聖嘆其人如何?”康熙雖說聽了曹寅說了金某人不少好話,可他還想聽聽別人的意見。
于成龍正襟危坐,細細措了一下詞,方纔開口:“回皇上的話,金聖嘆確爲一代奇才,只是性情狂放,怕是受不得拘束。”他還是挺愛惜有才之士的,怕金某人那個有什麼說什麼,高興勁兒一起,抓誰評誰的習慣,再把康熙給得罪了,最後把自己陪進去不好。如果他雖然過得有些清貧,卻是平安自在,比當官安全多了。
“連北溟都如此說,看來他確實有才。”
于成龍一見康熙這樣,就知道他是打定主意想把金聖嘆拉出山了,只是不知道要他做什麼。他也不好多問,只能在心裡暗自嘆了口氣,替金某人祈禱了。
康熙今天才到,也只能跟于成龍聊一下工作的事,其餘的人,要彙報等明天吧,該開宴了。等到酒過三巡,已經是日上中天,康熙搖搖晃晃的在曹璽、曹寅的陪伴下,往織造府的花園走。
“主子,那邊的棲鳳閣是主子娘娘的起居之處,這邊的臥龍居是爲您預備的,您看看可有不妥之處,奴才立刻派人重新整理。”曹璽給康熙和毓秀一人準備了一個院子。這樣,若是康熙興致來時,想做點啥壞事,也不容易被老婆抓住。
康熙聽了,連臥龍居的大門都沒進,擡腳就往橋上走,“多事,朕與你主子娘娘住在一處就好。”他是一點都沒領人家的好心,對於某表哥來說,跟他媳婦住同一個屋已經是習慣了,乾清宮那就是上班、辦公的地方。
“主子,慢些……”曹寅提了燈籠,緊緊跟在康熙身邊,“這裡暗,你下臺階的時候慢着些。”
轉過一道小路,就到了棲鳳閣的門口,康熙轉身輕拍曹寅的肩膀,“把心思都用在辦差上,只要差事辦得好,朕自然有賞,其餘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兒,都收了吧。”說完,他揹着走,帶着人直接進院休息去了,留下曹寅在哪裡愣愣的出神,一時想不明白康熙說的啥意思。
曹璽自然也把康熙的話聽得清楚,他板着臉,一拉兒子,壓低了聲音:“跟我走。”要發呆也別在這裡發呆,很危險的。
回了主院,稟退衆人,曹璽面沉似水,喝道:“孽障,跪下”
曹寅撲通一下雙膝落地,直挺挺的跪了下來。
“說吧,你都做了些什麼,讓主子說出這樣的話來”
曹寅還糾結呢,他上任之後,決對的奉公守法,從來都沒貪過皇上的一分銀子。“兒子沒做什麼呀”
曹璽一聽就怒了,起身擡腳就想踹,又想到康熙還在自己家裡住着,兒子明天還得伴君,萬一讓康熙看出點什麼來就不好了。他忍着氣又坐了回去,抖着手指着曹寅的腦門:“你沒做什麼,主子的話是說給誰聽的你老子我嗎”
這裡正發火呢,那邊孫氏帶着人過來了,一起書房,就發現自己丈夫黑着臉,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訓兒子呢。“喲,這是怎麼了,要教訓兒子什麼時候不能訓,偏趕主子在咱家的時候訓。寅兒明天還要伴駕,你差不多就行了”
曹璽一瞪眼,“你知道什麼,剛剛護送主子去休息,主子都發話點他了,再不訓他,咱家只怕就要被他給敗了”
孫氏一聽就急了,幾步來到曹寅身邊,拍着他的背,“快想想,可是有什麼做得不和主子的心意?”
“沒有啊”我辦差的成績在咱領導那裡一直都是優啊曹寅左思右想,也沒想明白自己那裡作錯了。
孫氏急得在屋裡團團轉,跺着腳的問:“是不是你這回接駕,有些安排不和主子的意了,快想想。哎喲,你可急死我了”
孫氏這麼一說,連曹璽都在反思,剛纔康熙的話是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呃……是不是主子知道我們給他準備了不少女孩子,是以不喜了。”曹寅想到康熙沒進臥龍居,反爾去了棲鳳閣的舉動,有些拿不準。這年頭,男人不都愛野花麼,誰想總守着一朵家花過呀。
孫氏一聽,氣得擡手拍了兒子好幾下,“你個糊塗蟲,太后的孝期可還個一個多月呢主子娘娘和小主子身上的衣服、首飾都是素的,你們到好,預備勾着主子去那下作的地方耍,還能得好”
“……”咱們都忘了不過,那個皇帝守孝不是以日代月,誰還真守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