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記憶是一道牆,那麼是不是隻要忘記就能保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一路暢通?如果忘記是一道牆,那麼是不是隻要想起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幸福?如是要讓花容泠焰來選,她會毫不猶豫的肯定後者。對於那一段無故消失的記憶,她願意不顧一切將其找回。有些時候,證據往往只能起到誤導的作用,而感覺纔是最真實的存在,也是最具有說服力的東西。
金碧輝煌的棲鳳殿上,花容泠焰來回掃視着殿上的人,竟無端的恐懼起來。軒轅熾烈,這是她一直一直都很信賴並願意與之交心的朋友,雖然頂着她未婚夫的名義,可她對他,始終沒有絲毫男女之情。這個事實,烈是知道的,甚至是三個哥哥,他們都是知道的,可爲什麼他們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卻還要以花容家族的榮譽相逼?難道僅僅是因爲皇家的話覆水難收嗎?又或者,根本就是還有什麼隱情?再看青兒,她是琉焱族長的女兒,也就是部落裡的公主,兩人僅因身份原因就不可能有多深的交情,可爲什麼她對青兒總有一種親切之感,同時卻還伴隨着恐懼?
花容泠焰,你到底有着怎樣的過去?
飄揚大雪,蕭瑟寒風。鳳城像是一株在風雪中飄搖的牡丹,即使能在溫暖春色中綻放出醉人的繁華,但卻始終挨不過冷酷的寒冬。此刻,鳳城街道上已是人煙稀少,百姓們躲在各自的屋中生起炭火,同時翻出了最厚重的棉被來迎接這一年中最冷的一天。天空中烏雲滾滾向西涌去,偶爾間雜着彷彿能將空間都一同撕裂的閃電——正如花容泠焰所言。今天這個大寒,似乎不是個好日子呢!
“焰!”軒轅熾烈搖了搖花容泠焰的肩膀,後者這才擡起頭來,那晶瑩的眸子裡卻是一片茫然。“你在想什麼?”都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有心情發呆,難道這婚事在她心裡真的那麼無足輕重嗎?軒轅熾烈憤憤的想着,搭在花容泠焰肩頭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我沒……呃……”花容泠焰肩頭受痛,條件反射的逃離開軒轅熾烈的控制範圍。既無心,也無意,但這不經意的動作卻雪上加霜的在軒轅熾烈的心口撒了一把鹽。她就那麼害怕嗎?她就那麼想逃開嗎?原來,她忘記的不僅是與木揚邶風的過往,還有歐泠焰和遲莫的糾葛。軒轅熾烈頹然的垂下手,臉上的表情複雜到根本沒人能看懂。其實這個事實,他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被他自己刻意忽略了。本以爲她失憶了便可以重新開始,誰知道,原來放不下過去而重頭開始的人,竟是他自己。
“……”見軒轅熾烈如此反應,花容泠焰只得無言以對。僅那發呆的一會兒,她是錯過了什麼?他們不是在討論她和青兒怎會認識的問題嗎?到底觸及到了什麼問題能讓烈如此受傷?花容泠焰正兀自想着,思緒卻被青兒的一句話打斷。她說什麼?她竟然……
“焰兒,既然不愛,就不嫁了吧!”面對着花容泠焰那不可置信的表情,青兒將剛纔說的話再重申了一遍,而這也徹底破碎了花容泠焰的幻想。她剛纔不是沒聽清,只是不敢相信,還
以爲自己起幻覺了呢。
“我……”
“青姑娘!”殿堂上,軒轅皇帝一聲呵斥打斷花容泠焰的話。“今日我兒大婚,你們不遠萬里前來祝賀朕甚是歡迎,但若是有別的事,朕就不留你們了,一路辛苦,我會派人送些布匹絲絹去琉焱,你們的心意,我也就代我兒領了。”
如此淺白的逐客令,青兒怎會聽不懂,可她仍舊是一臉淡定,而且也沒有要離開的跡象。“聽聞軒轅皇帝向來仁義明理,這才得以讓周邊的部落真心歸順。而且,軒轅法令有明文規定,男女婚姻自由,父母只得建議不得干涉。難不成到了這九皇子身上,陛下就要以權相逼了嗎?”
“放肆!”待青兒不慌不忙的說完,王后已是忍無可忍。“你一個小丫頭竟敢口出狂言,如此放肆,陛下諒你年幼不願與你計較,你還不快點伏地認錯?”
“認錯?那請問王后,只許州不許百姓點燈的君主,這算不算是一個錯?”青兒不卑不亢的反駁,完全沒有被帝后的威嚴所嚇倒。硝煙味瀰漫在偌大的棲鳳殿上,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着,內容始終圍繞着一個“錯”字。只是這世間之事,哪兒有絕對的對錯?所以直到最後,也沒有誰佔到上風。
花容泠焰面帶苦笑,冷眼望着殿上爭論不休的二人,心已沉到谷底。一言相爭天威震懾,這就是皇家人嗎?這還是當初那個疼她寵她慈愛和藹的王后姨母嗎?可是現在,她竟然在和青兒爭吵,語氣強烈出言苛刻……是不是身處皇家都能練就出這麼一身近乎人格分裂的本事?若真是這樣,那她倒是真的不敢恭維。
“夠了!”軒轅熾烈大吼一聲,然後將請求的目光投向堂上的王后。收到軒轅熾烈的信號,王后隨即停了下來。青兒笑着向九皇子欠了欠身,也不再說話。空氣都彷彿凝固了,整個棲鳳殿落針可聞。軒轅熾烈直視着一直沉默的花容泠焰,然後提步向她走去。還有三步,兩步,一步……軒轅熾烈僵硬的揚起嘴角的微笑,每走一步都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你真的不在乎我嗎?”
低緩深沉的聲音隨着流動的空氣一起飄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大家摒住呼吸,全都在等着花容泠焰的回答。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則很難。不在乎嗎?不,她在乎,卻只是把他當做朋友而已。可若是說在乎……她的所作所爲又哪裡有一點在乎的樣子?在自由,真愛,親情面前,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其他,即使要放棄這個朋友也在所不惜,這樣的話,她還是在乎嗎?
“我……”
“回答我,摸着你的心!”軒轅熾烈苦笑且嚴肅的強調,卻還是忍不住爲自己捏了一把汗。他在賭,賭她的不忍,賭她的善良。不管她出自什麼原因,只要她的回答是肯定的,他即使是放棄一切也要讓這場婚禮繼續下去,他要親自守護她的幸福纔會安心。可如果,如果她說不,那他便會放她自由,從此再不打擾。這樣極端的選擇,她很爲難,他也很無奈。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想象中那般灑脫
,但如果這樣也無法將她留住,那他還有什麼理由讓自己執着下去呢?
“我……”花容泠焰無助的環視着周圍的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纔好。而當她把視線落到青兒身上時,青兒也只是笑笑,然後朝殿門方向走去,最後停在了人羣前面。花容泠焰身子一顫,這才發現木揚邶風在那裡。是否,他一直在,而從下花轎之後一直尾隨的那道炙熱目光,就是他?
花容泠焰目光灼灼的望着木揚邶風,而後者也在以同樣灼熱的目光盯着她。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嫁,那就不嫁吧,不管什麼時候,你都還有我!木揚邶風如是想着,也祈求着花容泠焰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回答我!”軒轅熾烈再一次出言提醒,花容泠焰這才把視線移到他身上。這個時候的軒轅熾烈沒有當初訓斥丫鬟時的凌厲,也沒有平日與她相處時的隨意,現在的他,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是那份忐忑卻是顯而易見。如果,我說不,烈會怎樣?花容泠焰不敢想象,更不忍在衆多人面前傷害他,可是,她是真的不想留下。
“烈,我沒有不在乎你,可是……”花容泠焰顫抖着開口,一語未必,眼睛餘光便捕捉到了一個遠去的背影。是他……
“真的嗎?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我……”軒轅熾烈欣喜若狂的抓住花容泠焰的雙肩,動作卻在下一刻僵住了。只見花容泠焰從軒轅熾烈手上掙開,轉身便往殿外跑去。一身紅裙隨步揚起,轉眼便消失在了人羣后面。
“這是什麼情況啊?新娘怎麼跑了?”一時間議論紛紛,大家都在猜測爲何這新娘子已答在乎卻還要中途跑掉,難道是另有隱情?
“來,各位皇子公主,少爺小姐這邊請。”軒轅皇帝一個眼神,殿門前的侍衛立即會意,然後開始疏散人羣,而青兒和他的四個隨從則另被請到了王宮。不多時,偌大一個棲鳳殿便只剩下軒轅皇帝,王后及軒轅熾烈三人。
“看來這棲鳳殿,是留不下這一隻飛鳳了!”臨走時,軒轅皇帝別有深意的說了一句,可自始至終,軒轅熾烈都愣愣的立在大殿中央,彷彿是被凍結了一般。
“陛下不贊成烈兒和焰兒結合嗎?”殿外走廊上,王后忍不住問道。剛纔在殿上,面對青兒那小丫頭如此放肆的言論,陛下竟是一言不發,甚至沒有出言喝止,難道是本就有意讓這場婚禮無疾而終?
“呵呵!”軒轅皇帝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然後深情的握住了王后的手。“王后啊,這一成親,可就是一輩子的事啊!她花容泠焰若真的無心跟着我們烈兒,就算成親之後烈兒也是不會幸福的。長痛不如短痛,他會明白的。”
本是抱着試探的心態,想知道花容泠焰對軒轅熾烈的情是否堅定,誰知道她竟在婚禮之上拋下衆人狂奔而去。既然如此,他也不便強求了。不過……花容泠焰,難道你真的以爲朕怕了你花容家了嗎?我一定會讓你爲今天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軒轅皇帝冷眼看着殿外的茫茫大雪,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