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 送路拍木
天空飄落着霏霏細雨。
雨不大,卻甚是粘人,即使披上了斗笠,仍然感覺身子潮潮的,黏黏的。
夜遊神石川夕霧仍是揹着那把三絃琴,在雨幕中尋找一個落腳之所。
夜深了,如煙的雨幕中,遠遠一點燈火飄過來。
那似乎是這一帶的巡夜人。
一個沙啞的聲音大聲喊着:“小心火燭——”
隨後是邦的一聲,拍木的響聲。
這兩種聲音混合着,迴盪在空寂的街道上。
巡夜人,還真是寂寞呢。
偶然遇到的人,大抵是流鶯、醉鬼之流,最好的,也就是夕霧這樣的夜遊神。
夕霧這樣想着,不禁對擦肩而過的巡夜人多看了一眼。
“小心火燭——”
巡夜人喊道。
邦的一聲,拍木的響聲。
而巡夜人,兩手空空。
只有那邦的一聲響,怪異地迴盪着。
本所七不思議之送路拍木
在細雨的夜晚,忘記帶拍木的巡夜人會聽見梆梆的拍木聲響。而自己往往察覺不到。
第五夜 置行掘
一條潔淨的河。河面倒映着天空中晚霞的色澤,華麗而寧靜。
河邊的葦葉隨着微風輕輕晃動着。
石川夕霧在這河邊坐了一下午,曬着太陽,時而撥幾下琴絃,好不愜意。
河邊有幾個打魚的,也陪着夕霧坐了一下午。他們的魚簍中裝滿了新鮮的魚,滿載而歸。
河邊只剩下夕霧自己,微寒的夜風吹來,夕霧打了個哆嗦,準備回去。
在回去的小道上,夕霧碰見了那幾個打魚的。
他們背靠着背,擠在小道中央,面色惶恐地四處張望着。
見夕霧過來,都像看見了救星一樣。
“這是怎麼了?”夕霧問道。
“鬧……鬧鬼!”一個人急忙回答道。
沒等他說完,草叢裡已傳出一個女人淒厲的聲音:
“放下來……放下來!”
“放下什麼!”有人大着膽子喊了一句。
那個女聲卻不回答,只不停焦急地重複着:“放下來!放下來!”
夕霧拿起一隻魚簍,把裡面一半的魚扔進了河裡。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又叫起來:“放下來。”
不過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
夕霧只好把剩下的半簍魚也倒進河中,那聲音才徹底停了下來。
打魚人們見沒有了危險,便紛紛責難起夕霧來。
“你這個人,怎麼自顧自地就把我們的魚倒進河裡啊?”
夕霧嘆了口氣,人類還真是容易忘恩負義的生物。
“只浪費了一簍魚不是嗎?”夕霧頭疼地解釋道:“如果你們就那樣回去的話,連半條魚也剩不下的。你們還不快走,當心她吃完了再回來找你們哦。”
“可是……”
還有人想反駁。
這時,草叢中再次響起了那個淒厲的聲音:“放下來!放下來!”
本所七不思議之置行掘
打漁者在路上行走時會聽見人喊“放下來,放下來”,如果置之不理的話回到家裡會發現所有的魚都不見了。
第六夜 片葉葦
那一夜的河邊響起慘叫聲時,本所的家家戶戶都已睡下,連夜遊神石川夕霧也在客店的牀上酣然入夢了。
本來不會有人知道真相。
這天夕霧正在集市上閒蕩,突然被一個人拉住了。
他滿身魚腥味,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上去十分狼狽。
“有事嗎?”夕霧冷冷地問道。
他一眼就認出他就是前些天在河邊打漁的漁人。
那夥人遇上了置行掘,自己好意解救,他們卻不領情,結果最後全都空着魚簍回家。
對這種人,夕霧當然沒有什麼好感。
“請大人再幫我一次!”
漁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着。
夕霧也沒有辦法。
“莫非你們被置行掘纏上了?”
“不是,是被那個更可怕的事情。”漁人鐵青着臉。
“哦?說說看。”
“這個……”漁人遲疑了片刻,像是難以開口:“這個……我們這些天來,打上的魚全都有毒。吃了我們賣出去的魚,有人上吐下瀉,有人昏迷不醒,我們這些天一直被那些人的家人們追着打。還說要到官府去告我們……”
“給我看看你們釣上來的魚。”
人命關天,夕霧也就不再追究這些人之前的行爲。
漁人將隨身攜帶的魚簍給夕霧看。
簍中還剩了一些魚,這些魚都是一個樣子,又細又長,兩頭尖尖,微微發黃綠色。
“這是什麼魚?”夕霧問道。
“這個……我們以前也沒打過這樣的魚,不過最近河裡只有這種魚。”漁人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目光閃爍着,沒說出口。
“這倒是樁怪事,我們去河邊看看。”
夕霧眯起眼睛打量起那漁人。
河仍然是幾天前的那條河。
但河邊的蘆葦卻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待走進了一看,才發現那些蘆葦居然都只剩下半邊的葉子。
另外半邊異常的光滑,看上去竟像天生如此一般。
而河水中,無數條一模一樣的小魚在遊動着。
“幾天前,你在這裡做了什麼?”
夕霧輕輕拂過一根片葉葦,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
而漁人卻頓時面色蒼白,站立不穩。
“除了打魚,自然不會做什麼別的……”
“那麼爲什麼,”夕霧突然轉過身厲聲喝道:“河底會有一個女人呢!”
“什麼!”漁人雙腿打着哆嗦跪倒在地。
那一夜的河邊響起慘叫時,本所的居民全睡下了。
沒有人聽到。
那天他們打上來不少魚,就有人建議去哪喝兩杯。
他們都沒有妻室,因此少了很多顧忌,一時興起,便鬧到很晚。
出了酒館,有人發現路邊站了一個美麗女子。
他們以爲是這一帶的流鶯,便仗着酒興過去調笑了一番,可女子卻反應激烈,將他們罵得狗血淋頭,甚至還叫起了救命……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得,只想着讓她閉嘴……”
漁人渾身打着哆嗦。
“你們把她殺了之後,就扔到河裡了是嗎?”
一陣晚風吹過,片葉葦被風壓得低低的,夕陽透過它們美麗的橙色葉片,留給地面一道道纖細的暗影。
“自己犯下的罪孽,要用自己的鮮血洗淨。”
夕霧輕輕撫摩着倒向一邊的片葉葦。
那溫柔馴順的葦葉,就像女子的長髮。
本所七不思議之片葉葦
一說片葉葦爲生前遭受過欺凌或侮辱的女子死去而化,一說片葉葦的另一半葉片是落進河水中變成了魚。
第七夜 送提燈
最後一家店也打了烊,石川夕霧喝了不少酒,抱着三絃琴,搖搖晃晃地從店裡出來。
今夜的月光朦朦朧朧,月亮像蒙了一層輕紗。
夕霧在小路上走着,且行且唱,好不痛快。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法恩寺附近。
前方幽暗的小路旁,出現了一點火光。
夕霧走近一看,是一個着白色浴衣的女子,手中執了一盞提燈。
火苗跳動着,透過薄薄的白絹,暈出一圈柔和的光。
“大人要往哪去?”
女子輕聲問道,她的面目雖被火光映照着,卻模糊不清。
“回……家。”夕霧喝得多了,未加防範。
女子點了點頭,在夕霧前方引燈而行。
那一點暖意,在牢不可破的黑暗中微微搖晃着。
夕霧盯着那點火光。
忽而一陣夜風吹來,火光閃了一閃,夕霧清醒了過來。
“送到這裡即可。”
夕霧追上前去。
那女子輕聲嘆息道:“還沒送到呢。”
她的面目已清晰了許多,臉色慘白猶如牆粉,嘴脣一點豔紅,觸目驚心。
“在下不去了,告辭。”
夕霧低下頭,不去看她的眼睛。
再擡頭時,女子已然消失不見,唯獨一抹柔光,在遠處左右搖盪,漸漸消失。
而夕霧眼前,是一片黑黢黢的墳場。
本所七不思議之送提燈
走夜路時陌生女子突然過來提燈相送,到達目的地後她就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