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個故事:捉影
這天中午知佳吃過了盒飯, 從公司大門走出來,在報刊亭前站住腳步。
她抽出一本新一期的時尚雜誌翻了兩下,正要掏錢買下來, 目光習慣性地轉移到旁邊的早報上。
知佳自己也有訂這份報紙, 不過今天早晨起晚了, 還沒來得及看。
這時知佳背後突然躥起一股麻癢的窺視感。
知佳猛地一回頭, 一個男人正慌張地轉過身去。知佳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側臉。
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她當然認得, 他是知佳的男友。
“靖司!”
知佳叫了一聲,男人明顯地猶豫了一下,轉過身來。
他的臉色蒼白, 微微張大着嘴,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地盯着知佳看。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知佳也愣了片刻, 隨即皺了皺眉頭, 迎上去揪住靖司的耳朵, 上下用力拉扯着。見他像往常那般咧着嘴叫疼的樣子,知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我剛下飛機。”靖司說着, 有點心虛,有點迷惑。
“要回來怎麼不告訴我?”
靖司大學畢業後就去澳大利亞深造,而知佳直接找了一家小公司上班。
“你……要等我回來啊。不許交亂七八糟的朋友啊。”
上飛機那天,靖司很不放心地這樣對知佳說。
他那兩條秀長的眉緊緊地皺起來,嘴巴撅得老高, 二十多歲的人, 還像個愛賭氣的少年。
他很依賴知佳。
一年過去了, 這是靖司第一次回國, 但是居然事先連個招呼也不打。
“我想給你個驚喜嘛。”靖司揉着被知佳拽紅了的耳朵委屈地說道。
知佳冷哼了一聲, 想說什麼來的,又閉上了嘴巴。
兩個人擁抱在一起, 彼此的動作和氣味都有些生澀了。
靖司身上有一股清冷的氣息。
這天靖司回到了知佳在公司附近租的公寓中。
十分自然的,理所當然的。
知佳睡不着覺,她久久凝望着靖司在黑暗中顯得十分白淨的那張臉,突然扁了扁嘴巴,無聲地哭了起來。
她把臉埋在靖司的頸窩中,讓眼淚流進那一小片溫暖的空洞。
第二天起來她的眼睛腫的像個桃子。
靖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怎麼哭了?”
“沒什麼。”知佳飛快地應道。
“真的沒什麼?”靖司擔心起來。
這一瞬間,知佳感覺靖司的面容突然模糊了一下,就好像損壞的電影膠片。
“我……我只是太想你了,太高興了。”
知佳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心臟蹦蹦狂跳。
早餐的氣息有些沉悶,靖司自告奮勇去取報紙。
“我沒訂報紙。”知佳緊張地阻止了他。
“我記得你以前有讀報紙的習慣哪。”靖司懷疑地盯着知佳的臉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工作了就沒時間看了。”知佳含含糊糊地敷衍着。
這幾天知佳都沒上班,向老總請了假,便拔了電話線,關了手機,專心在家裡陪靖司。
她窩在他的懷裡,和他一起看電視。
但是她的手很不安分,一會兒捏捏靖司的耳朵,一會兒摸摸靖司的臉蛋,時不時還嘆口氣。
她幾乎一步也不願意離開靖司,像塊牛皮糖一樣粘人。
“我只是,太想你了。”
靖司疑惑於知佳的變化。
隱隱約約的,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這天早晨靖司醒得早,見知佳還像小貓一樣蜷在被窩裡睡着,靖司沒有吵她,輕手輕腳地下了牀。
他想爲知佳做一頓早餐。
這麼想着,心裡暖起來。
廚房的垃圾袋滿了,靖司拎着袋子走出門。
門口有一卷當日的報紙,靜靜躺在地上。
靖司疑惑地攤開那捲報紙。
知佳不是說沒訂報嗎?
他的眼睛掃過報紙的主版。
他的手一鬆,垃圾袋落到了地上,黑色的袋子在地上滾了一圈,吐出裡面被知佳撕得粉碎的報紙。
靖司想找個地方坐下,身子卻不聽使喚,他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身體化成無數的微塵。
一陣風吹來,報紙碎屑和着靖司的微塵打了個旋兒,一齊被捲上天空。
報紙上有一條這樣的標題。
“悉尼曼斯菲爾德發生慘烈車禍,死者爲日裔留學生。本報跟蹤報道,事故原因已經查明……”
面影
人剛剛死後的幾天會回到至親之人身邊。有一種說法是他們記不得自己已經死了,而一旦記起死亡這一事實就會消失。多出現在戰爭時期,留守家中的女人看見本應在戰場上打仗的丈夫突然回來,他們往往只是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