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城裡桃花井巷子的葉大夫娶了位大美人。
幾年前,葉家歸到故里,葉老爺子久病在塌。家境日漸潦倒,外人一度十分好奇,卻是始終不知道這家人是遭了什麼橫禍。
這葉家的獨子,一位品貌兼優,蘊藉風流的少爺,也爲了生計成了城內醫館的小大夫。
不過,葉小爺憑藉個人不俗氣度,也成了一衆婚假齡姑娘的青睞人選。不過,卻都沒成。
這葉大夫一一婉拒,言說家境窘迫,不宜娶妻。不宜娶妻?滿城的人傳說起來,倒是對這葉大夫青眼相看,這葉郎君像是有大志者。
不過,也沒過多久,這葉郎要成親的消息就傳來了,據說對方還是位美人。
而且,這姑娘還提出,因爲自己本家並不在此地,所以迎親禮節也會不同當地,可以讓媒婆帶自己走一半路程,新郎上馬來迎自己一半路程,不必親自去住處迎接。而且,成親當日,女方的家人也並不到場……
關鍵是這些,竟然都被葉程接受了。
消息一傳出,不少之前有上門提親的姑娘都又氣又怒:大什麼志?不過是隨口一謅拒絕人的理由。哼,枉顧我當初青眼!也有人酸酸地說:這一半路一半路地走,也就算了。
這家人都不到場,不會是這姑娘家裡沒人,或者姑娘父母不怎麼同意吧?
不過,對男人家來說,這葉郎忽然之間就娶了美妻的消息竟然讓大家陷入了一種集體期待:原先被拒的難道是因爲長得太醜?不應該啊。
看來是這姑娘長得太美……
雖然禮節有些怪,但是,如果美,也無妨遷就姑娘老家習俗……
沒有新郎的迎親隊伍半個時辰前已經去了。新娘家在城郊,聽說這新娘子家裡姐妹頗多,且都容顏秀麗,氣質不俗,和城郊的農家女兒大有不同。這新娘排行老大,也是一衆姐妹裡最出色的,跟着老父讀書認字,還略通藥理,採藥製藥賣藥來換錢。
如此一想,兩人好像也似佳配。今日這兩人成親,整個臨川城的人,都不由得燃起了八卦之心。
不大不小的臨川城,好事的都守在巷子口等着新娘子的轎子落下,好趁機一睹美人芳容。連帶那些成日尋花問柳的公子哥,聞聽街巷之間的傳言也頗不屑,坐在聞香樓的二樓雅間等着花轎走過,倒是要看看這姑娘有多美。有無聊的,甚至還打起了小賭。
聞香樓處在臨川城裡最繁華的臨川街上。
東邊走幾步就是臨川城裡最大商戶,一位陳姓商人。據說此人一夜之間出現在二十年前的臨川城,憑着帶來的頗厚的身家,很快接手了城內近一半的生意。
如今浩浩蕩蕩二十年,陳家家力只比當日強。
西邊走幾步是臨川城裡書香傳家的方家,據說是方家祖輩往上數,還曾有人做到太子太傅,不過,方家子孫官途也就以此爲界,再沒有超過這個位置的。
百年的老家族如今依舊書香滿滿,但是,方家在臨川城數一數二的地位並不讓方大家長更滿意,士子讀書原本就是爲了一朝爲官,可是如今方家子孫卻是官運凋敝,朝中做事的人如今勉強只留了一位,在外的地方官雖多,卻是註定沒有更長遠的生涯的。
如今這陳方兩家的門童,也是忍不住翹着腦袋往路東望去,擁着花轎的人羣一路跟隨。
陳家門口的門童已經脫開了爺爺的手,跑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對着爺爺喊:“爺爺,我去去就回來了。放心,今天沒事的。”
藍衣老爺子有些着急,這個孫子是越來越管不住了,一點都不比孫女貼心啊,前幾天還跟着小少爺偷偷溜出去,逮住街上一位閒手閒腳的大漢打了一頓。
不巧,那閒漢是個不大不小的官爺的拐彎十八道的親戚。
人是真的打了,事情鬧到陳家,眼看老爺隨手抄起把椅子要打兒子,自己家這個卻抱住老爺的腿,直說是自己出的主意。
說是那大漢不務正業就罷了,還強搶一位老婦人的錢,小少爺一行人正巧在附近的商店看新來的小玩意,看到那老婦人剛從當鋪裡當了東西出來的。
而且這老婦人眼看錢被搶,攥着錢袋不肯鬆手,硬生生被推倒在地,邊流淚邊哀求:“可行行好,我這錢是救命的錢哪,我家老爺還在等着藥呢……”
陳家小少爺一看,心裡委實過意不去,帶着自己的三兩人,衝上去就是一頓胖揍。陳少爺自己的功夫不夠到位,但是跟着的人因爲要跟着少爺出去浪蕩,難免惹到人,三兩手功夫還是要會耍的。
這不,幾個小毛孩子,就把一個大漢硬生生給揍得鼻青臉腫,親媽都認不出。
主要還是陳小少爺的戰略好,他紮起他娘新讓人置辦的衣裳,和自家從人一起上手,打了幾拳頭踢了幾腳,大漢倒身的時候,小少爺就退了出來,在旁邊大喊:“揍他,揍他,沒臉沒皮的貨色!”
聽到這沒臉沒皮的話,跟着的人就是使勁往臉上招呼了。
如今事情鬧大,那不大不小的官要給點面子,自家少爺也不能墮了面子。
自己的小孫子就走出來認錯了。
陳家前廳裡,除了老太爺在後堂休息不理這些事情,心疼孫子的老夫人,夫人在一旁眼淚汪汪,老爺怒火正盛,旁邊幾位少爺不敢言語,管家老爺也拿着家法戒棍猶豫不定。
這孩子出來認錯,說清前因後果後,只說自己心裡不甘,才慫恿少爺上前打人,因此主動要領罰。
本來怒氣衝衝的老爺聽完一番明知有改動的話,嘆了口氣,看了看旁邊的孩子的爺爺,看門的老陳頭,卻是揮揮手,囑咐這領罰的孩子多看着點少爺,以後不許莽撞行事,之後就讓大家散了。
如今,老陳頭看着自己孫子又脫手了,心裡不禁着急起來,這小子走便走了,關鍵是小少爺肯定是約好一起走的。
此刻就只見一個模糊的人頭混入人羣,完全不見小少爺。陳家的老家奴憂心忡忡,又急又氣。一旁的孫女給爺爺拍背順氣,正叮囑爺爺不要擔心,就聽聞夫人要叫走自己。老陳頭揮揮手,讓孫女去了。
期待的人羣沒等很久,聞香樓上打賭的人還沒考慮好怎麼下注,就聽見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已經回來了。
花轎從臨川城北門進,按規矩,轎子擡着還要在城內繞個圈子,要經過人最多的主街,再去往桃花井巷子的新郎家。
一羣孩子跟在隊伍後面要看新娘,婦人們則是撇着轎子和後面的紅妝,推算着新娘的嫁妝有幾何,人羣嬉嬉鬧鬧,樂人吹吹打打,一時間,臨川街也比平時更熱鬧幾分。
坐在聞香樓的人,都在等一陣風,最好吹起蓋頭來,讓珠簾外的行人偷一眼瞧瞧,究竟是美醜幾何。
只是那新娘的轎子雖然有珠簾,大家卻是沒等到那一陣風來,戴着紅蓋頭的新娘子保持神秘,始終沒露出真容來。
隊伍眼看着要過去,聞香樓上吵吵着要下注看喜娘美醜的一羣人正要嘆息,就見一位公子蹭的一下站起來,急急地從聞香樓下來,直接擋在了隊伍前,一絲不動地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