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嚇得要死,立時開始呼叫往來的人,陳家家僕便也進來幫忙。
要誰說,這葉家都是倒黴。當初,都城裡幾句話,葉家就被趕到臨川老家;好不容易回來,女眷受傷昏迷不醒;這少夫人還沒醒,這少爺就操勞過度,自己也倒下了。
要說不倒黴也不是真的。
老爺看着躺在牀上的自家兒子,因爲近日裡焦心白姬的事情,已經瘦削了一大圈,整個人都脫形了。
此刻更是昏昏沉沉,躺在牀上,發着高燒,還滿口囈語。口裡喊着的都是自家媳婦什麼的。唉,如何是好。
葉程的病情並不太好,當日給白姬接生的劉大夫診斷說:“鬱火聚集,焦思過重,好在身子底子好,開服藥,吃一吃,會好一些的。”待到晚上,陳家老太爺也來看望了。
是時,葉程灌了湯藥下去,已經醒了,不過一直一言不發。看得葉夫人簡直哭得停不下來。
陳老太爺略看了眼,就勸解了句:“路遠你爲我小輩,且聽我一句,人命天定,你如今盡力保她生機已經是不易。切莫多求……”
然而還沒說我那,就看到陳家家僕跌跌撞撞跑進來:“老太爺,不好了!”
陳老太爺一瞪:“什麼事情?穩着點說!”
“不是不是,是好事情,葉少夫人醒了。陳婆子方纔去照看她……葉少夫人醒了,還問葉家少爺如何了?”
陳老太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葉程穿着褻衣跑了出去。如今已經是三月春來,天氣卻並不暖,葉夫人在後面抹着眼淚,抓了兒子的大氅就跟着跑了過去。
等到葉夫人趕到白姬所在的房間外,硬是拉住葉程將大氅給他披掛好,就抹着眼淚看了眼裡面靠着枕頭躺着的女人。
是了。兒媳婦又醒了。
這陣子,葉夫人在陳家的府上住着。她整日裡看着白姬昏睡,葉程憂心,葉老爺愁眉不展,全然不似是如願回到都城的葉家。
想着,就由着走出來的小魚扶着,坐在了房間外的花廊下。如今已經是三月了,臨川的花兒怕是已經開了個燦爛,這都城,卻仍是一片光禿禿的,院子裡除了幾樹春梅,在陽光下閃着金色的光,淡淡的香飄散過來,再沒有其他什麼景緻。
葉夫人在臨川待了也不過三年,如今,她在這都城,在白姬的房門外,想着這些日子的紛爭,卻是極其懷念起了臨川的日子。
披上了大氅的葉程三步兩步走到白姬跟前,一點也沒有發燒的樣子。只是握住了白姬肩頭的手,微微有些發燙。他高燒未愈,此刻雙頰有病態的紅,黑色的髮絲掉落了,沒有以往的規整。
白姬穿着白色褻衣,搭着厚厚的絨衣,小臉瘦削蒼白,瞳仁卻愈發黑亮。她看着葉程走進來,微微一笑。
房間中久久沒有傳出說話的聲音來。小魚看到少爺過來就先出去,半晌聽不到聲音,就從斜着開了的門縫裡偷了一眼進去。
看見的卻是兩人相擁,身體卻都在微微顫抖。
對葉程來說,這是生死一場後的重逢了。白姬昏睡的這些天,葉程除了去方家借書,不曾外出。
守着安靜的不說話的白姬,常常忘記吃飯。葉程想過,要是白姬就此再不醒來……所以他在得知方家有本絕世醫術的時候,第二天就束髮整裝,去了方家。
他不能讓白姬就這麼睡下去。
人一生能有多少個月呢?女兒出生之後就沒有被孃親抱過,這都已經快百天了,白姬才能醒來啊。
而和自己度過的那兩年的時光啊,是葉程過得最痛苦的時候了吧?不不,在白姬沒有來之前,纔是最痛苦的時候。
有人來求醫,有人來罵人;有人同情你,有人嘲諷你;有人幫你,有人想踩你……只有白姬,明白自己心裡的希冀。
此刻,白姬任由葉程抱着,虛弱的身體尚未恢復,也就柔順地靠着葉程的肩頭。
“葉郎,我一直能聽到你對我說話。只是我睜不開眼睛,看不到你們。”
“嗯嗯,”葉程一面點頭,一面鬆開擁抱,握着白姬細瘦纖的雙手努力地想讓手暖起來,“醒了就好。”
“我知道是女兒哦。而且你還沒給她起名字,你總是來守着我,閨女以後同你不親的。”白姬開玩笑一樣地說着。
葉程不肯放開那隻手,認真地說:“我有想名字,就是你沒醒,我想和你商議下,再定的。我想着這孩子命大,險些沒了的……不然以後就叫她幸兒吧。葉幸,如何?”
白姬眼裡的細碎的淚光像是星星一樣閃着:“甚好,葉幸。幸兒。”
葉程擦擦她眼角的淚,關切地問:“你想吃點東西嗎?今天廚子做了……”說到這裡,葉程記起自己因爲生病,也沒好好吃飯,吞了什麼下去,真的是一概記不起了。
於是呼來了小魚,吩咐帶幾樣小菜和粥來。小魚一笑:“夫人已經吩咐了的,少爺和少夫人稍等片刻。”
葉程一拍腦袋就讓小魚下去了。
等到粥上了,魚片粥,不知道廚下怎麼處理的,一點沒有腥味。滑嫩軟糯,白姬吃了小半碗,只說自己吃撐了。這段時間,白姬根本沒有食物入口腹,都是用糖水,蜂蜜,蔘湯這些,按照劉大夫的搭□□着來喂的。
白姬一邊推開葉程要喂粥的勺子,一邊說:“很是飽了,這段時間喝了不少甜水和參茶,雖然不餓,但是也不舒服,如今一份粥下去,格外舒服了些呢。”
葉程就沒有勉強,月餘時間,白姬的胃口大不如從前懷孕時候,這讓葉程既能理解,又有些擔心。
等飯後,葉程幫着白姬按腿:“這段時間,劉大夫說要找人一次給你按2次,一個半個時辰。開始是劉大夫跟前的女徒弟來的,後來,我跟着學了學,她教了我一些簡單的,就是我來按,她來看着,哪裡不夠的再填補回來了。”
白姬伸長腿,讓葉程繼續按着:“我知道,剛開始的手法真的是拙劣啊,輕飄飄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在撓癢癢。”
葉程面上一紅:“你之前受傷,我是男人,害怕手勁大了,你受不住。而且你就躺着,也沒法說話,我就先輕輕地來。後來那女大夫來說了我,很是懷疑我從前是大夫呢。”
這話說得白姬忍不住咯咯笑了。
幸兒被餵奶之後,就被葉夫人抱着送了過來。
葉程這纔開始仔細看着閨女,已經完全不是當時那個血糊糊的肉糰子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眉眼俊秀的小丫頭,正舉起手一開一握,還抓着白姬的一縷頭髮,想要塞到口裡嘬一嘬,然後被他爹輕輕地扯開了。
“葉郎,說來也怪。我那會正睡着,忽然看見你站在我們遇見的青羊山的陡壁之上,正要跳下去。嚇得我一時氣短,然後就醒了。”白姬抱着孩子,緩緩說着,“想來也是你這邊疾病,在我心裡有感召吧。我只覺得這兩日不見你,睡了的時候,就當真看見……”
葉程拍拍白姬的手:“我這夢中之跳真是甚妙。若你還是不能醒來,估摸着我要得再重一些的病了。”
“莫說胡話。母親聽見了又要哭了。”白姬用手指放在葉程的脣上,攔着他繼續胡說。
轉過頭去看了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