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勾引

強迫自己鎮定心神,白姬默默地飲了一杯春釀。場上的各位已經開始將投春枝,也就是將手中的花朵投給自己喜歡的一位。

白姬握住自己的那一朵花兒,沒有扔出去。

等到男裝的婢女們將兩邊的春花統計數目,通報了賢妃娘娘,白姬看到了遙遠處原本還雍容端坐的女人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意外和惱怒。而皇帝陛下一如當初,面色端嚴。白姬知道,結果應該不好,並且皇帝應該也是聽到了的。因爲皇帝另外一邊的紅衣娘娘,也在同時掩嘴輕笑起來。這怕是皇帝的霍貴妃了。白姬心想。

賢妃思量一瞬,低頭和皇帝說了幾句話,皇帝也眼睛看着前方的場中兩位佳人,低低地回了句什麼。賢妃已交代宮人,婢女就急匆匆到了場中。

“各位大人、夫人們,兩位春娘才華相當,所以,這春枝統計下來,竟然是同數目的。所以,敢問各位貴人,哪位手裡還有沒有投出去的春枝否?若是沒有,今年的春花賞禮就要由這兩位春娘平分,亦是好事……”這宮人絮絮叨叨說着,白姬聽懂之後,馬上要將自己的春花藏入袖中。

卻被一聲輕輕的調侃打斷了:“白姑娘?哦不,葉夫人?你可別嫌爲難,就藏起你手中的春花來。”

衆人屏息,是長廊正中間的皇帝發話了。萬芳園內一時寂靜起來。皇帝又接着說:“葉夫人不必爲難,更喜歡哪位春娘,孤就將這春花賞禮賜給哪位。”

白姬心中憤憤,面上卻無惱怒,甚至還彷彿和和氣氣在笑一樣俯首一拜:“臣婦謹遵聖命。”

水藍色的宮裝,裙角繡着展翅欲飛的銀白色蝴蝶,白姬一站起來,竟然好似一陣微風輕拂過,蝴蝶都要隨風而去的感覺。比起衣裳,更好看的是人。墨發如鴉,粉面如桃花,身姿豐滿卻靈巧,羊脂白玉的一雙手羞煞在場貴婦。

這是臨川來的四品督查御史夫人?據說從前還是採藥女?衆人中知道一點白姬身世的都有些驚訝。

也有人不屑,不就是皇帝落難的時候,夫君有好運氣地在跟前服侍着嘛。這烏鴉變鳳凰,一下子混到了貴婦圈子裡,得意什麼?如今這境況,看你怎麼辦?

是啊,明眼人都知道,這賢妃,怕是沒有傳說中那麼受寵?

着急地要拉着自己家姐妹來服侍君王,其中肯定是另有隱情啊。

衆人還在猜測中,那邊謹遵聖命的白姬就輕輕一揮手。

於是手中的春花就大大方方地被投向了場中,衆人一個倒吸氣,那春花是一朵殷紅的鳳爪牡丹,此刻,剛剛好就插在了周侍郎的女兒周采采的青絲鬢角。場上裝扮素淨卻氣質出塵的就是這位周姑娘,如今一朵春花,立刻顯出了采采姑娘的嫵媚輕柔,饒是一羣老儒文官,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於是,白姬春枝一投,場上勝負立分。

不過,孫姑娘一臉不悅也就罷了,嬌滴滴的小姑娘家輸了一場重要的詩會,不開心也是尋常;只是這周姑娘怎麼也是滿面氣惱,似乎是被人羞辱?

白姬心想,難不成這位周采采姑娘苦心作詩,並不是爲了在這萬人之上的皇帝跟前露臉嗎?

白姬不知,場上兩位的兩位娘娘,一位端莊雍容的賢妃娘娘,一位嬌如春花色的霓裳夫人,此刻都是一臉頹喪和憤恨。只有那位坦蕩蕩的皇帝,饒有興味地看着自己。

春花賞終於結束,官員女眷都依依不捨地辭別皇家的萬芳園。

白姬扶着葉夫人,被宮人引到一處花廳,等待自家老爺。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來。有宮人送來清茶點心,說葉侍郎和皇帝在冷暖閣議事,恐怕要耽誤一會,讓兩位先等等。

自家老葉官復原職,此刻又和皇帝有話說,葉夫人很是有耐心地坐着了。陪着葉夫人沒坐一會,白姬覺得腹中隱隱不適。平日在家,幸兒早會拉着自己吃奶,家裡餐食也比行宮裡方便,今日一同折騰,白姬腹中很是不舒服,就問了宮人恭房何在。

一旁照顧的綠衣內侍就引着白姬去了。

只是,設計精巧的行宮別苑移步換景雖然是好,但是走着走着就讓白姬覺得不對頭了。白姬跟在綠衣人身後,不解地說:“這行宮如此之大,連恭房都要走千百步不成?”

綠衣人側身一禮:“葉夫人,想是您新來都城,未去過皇宮,那裡可是比這行宮大得多了。您只管跟着奴去,必不會走錯,誤了時間的。”

白姬略略一點頭。隨着前面的人繼續穿行在七拐八拐的路上。

路過一處清幽的湖心亭,白姬甚感新奇,忍不住時時回望起來。這湖心亭看似簡單,卻是有機關隱在其中。白姬看着似乎清澈的水底,正研究這機關,回頭一看,發現前面的綠衣人不見了。

四周一片昏暗了,隱約有人在過了湖心閣的一處偏閣裡點亮了燈。白姬迎着那偏閣走了過去,正欲敲門,心中卻預感不對,急急想要走開,就看到那人走了出來。

白姬登時就明白了,自己走到這裡怕也是他的詭計,可惜自己整個宴會都提防萬分,沒想到最後還是中計了。

眼前的男人鳳目裡一閃促狹的光,身着單薄的雲紋棉裡衣,站在自己眼前。白姬心中萬分懊惱起來。

“白姑娘,你來孤的冷暖閣做什麼?”皇帝一句話問得白姬無言以對。

看着那人得意的樣子,白姬咬牙回答:“被宮人引路去恭房,結果,一時迷路了……”

這時候從冷暖閣後,傳來了幾聲斷續的腳步聲,白姬轉身要走,卻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提住了衣領。今日這藍衣右衽也在一瞬間被解開了複雜的盤錦扣,白姬忽然覺得衣服空蕩蕩,被大手放下來的時候先忙着查看自己的衣服,匆忙要扣起那複雜的扣子,卻發現那人旁邊多了一人,正是那席間倦懶又嫵媚的霓裳夫人。

白姬心中一聲暗歎:這人剛剛結束宮宴,就在這冷暖閣中放縱狂歡……還設計陷害自己,簡直厚顏無恥。

這邊白姬還在心中腹誹,那邊的霓裳夫人看到了扣着釦子的白姬卻是咬牙切齒,一臉憤恨:“好啊,趁我不在都敢來這裡勾引皇帝陛下了。你可還知道廉恥?你家相公可知道你懷着這樣的骯髒心思?”

剛纔解開盤錦扣的大手的主人,此刻已經將雙手背後,清嗓子喝住了霍貴妃的話:“如玉,不要胡說,剛纔是意外。”

霍如玉立馬泫然欲泣的模樣:“陛下,如玉怎麼會胡說呢?您怎麼能這樣說如玉呢?如玉好委屈啊……”說着就貼着那薄薄的雲紋棉裡衣,撒起嬌來。

白姬終於扣好了盤錦扣,無視那人陰謀得逞的得意臉色和那懷中女人完全忽視了白姬的爲所欲爲,她面色發青:“誤會。臣婦先退下了。”

沿着原路就開始往回走。

冷暖閣的燈光就在背後,白姬走在漸漸暗淡下來的天色中,聽到背後傳來了陣陣的男女聲音,霓裳夫人魅惑的嗓子,真適合唱歌啊。

心中一嘆氣,白姬腹中剛纔的不適竟然已經完全不見,等終於回到了前面的花廳,葉夫人和葉老爺已經在等着了。皇帝身邊的蘇公公也面帶焦急地走了上來:“夫人可回來了,方纔奴聽一小侍回稟,說在恭房外靜候,被熟人拽去一旁說了會話,回頭再等您,就一直不見您出來了。可把我着急到了。”

白姬看了一眼那蘇公公,低頭一禮說:“我出來之後見沒人,就自己走了,只是……後來不小心迷路了。”

那綠意宮人跟在蘇公公身後一臉惶恐,卻很是慶幸的樣子說:“夫人回來就好,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蘇公公怕不會輕饒了我。天色已經黑了,奴這就送您三位出這行宮去。”

葉夫人完全插不上話,葉恆文則是一幅什麼話都不想說的樣子。

三人在綠衣人的引路下,一路一路別接引到了宮門外,馬車已經在候着了,而天色也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冷暖閣內,和霓裳夫人行歡之後,那人正側躺在龍牀之上,用手指撫着身側的凝脂,眼睛卻看着前方的一片虛空裡,方纔女子的驚慌模樣。

冷暖閣外,陳柏持劍立在一旁,蘇公公掏出一個荷包來給了一個勁俯身作揖的綠衣人,只低聲說:“下回辦得好,這裡還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