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媽一邊哆嗦, 一邊想着,幸虧關着人的房子偏僻,不然前面的花魁選也是要辦砸了。
大媽媽一身冷汗, 顫抖着手就逃出了一串銅鑰匙, 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打開了房門, 就看到裡面一位女子身形, 懷裡似乎正抱着孩子。一瞬間的安靜後, 人人都聽到了嬰孩纔會有的嚶嚶啜泣。
房間內甚是黑暗,方纔爲首那人提了燈燭走上前查看,然後朝拎着大媽媽的男子看了一眼, 那男子拍拍手,從胸前掏出了一張銀票, 遞給了大媽媽:“這些, 這兩個人。”
大媽媽接過銀票看了下, 臉上笑意滿滿:“好好好,您帶走, 立時就帶走。手續什麼的我們現下就給您辦好了。”
於是兩三頁身契就遞給了掏銀票的男子。
裡面的女子走出了昏暗的房間,正是滿城都在找的白姬。只是此刻,她抱着孩子卻是神情木訥。她看了一眼爲首的男子,就順從地跟着,走出了房間。
幾人護着那對母子就要出門, 掏銀票的那男子扭身對顫着身體也要送走客人的大媽媽說:“送她來這裡的人, 不能知道她被買走。不然, 就等着天香樓人去樓空吧。”
大臉盤的大媽媽面上又是喜又是懼, 又是憂, 又是幸,一時難以說清, 就只是點頭:“是了,是了,會瞞住的。”
等出了門,前一步出去的人已經在馬車附近等着了。掏銀票的男子放下兜帽,露出一張俊俏的臉龐來。正是陳柏。
他朝着馬車前等着他的陳槐招招手,飛速地走過去,駕車離開了紅袖招。
一處栽植有瓊花的院子裡,幾個丫頭驚叫着從房間裡跑了出來。陳柏守在門口,抓住一個問:“鬼叫什麼?怎麼回事?”
丫頭捂着眼睛直喊:“血啊,血啊血……”
陳柏任那丫頭逃開,吩咐一旁的人去找大夫,心中卻是疑惑:明明帶回來的時候看着還正常,除了呆愣了些,髮絲都不曾亂太多,怎麼會有血?
等到陳柏進去房間查看,就看到端坐在房間的塌上,自己曾驚歎過與衆不同的白姬,正在將自己的血餵給那小小的孩子。孩子閉着眼睛,看起來像是哭過,一絲不帶鬆懈地吮吸着鮮紅的血液。
陳柏站在原地,看到了白姬一雙淡然的眼睛看着他,彷彿這一切都不算是什麼一樣,像極了她出嫁那天,在轎子裡的眼神,陳柏心口一窒,說不出話來。
大夫趕來的時候,陳柏已經叫來的膽大的丫頭去給白姬梳洗和換衣。那懷裡的孩子,因爲喝血的一幕實在是太過驚悚,於是這孩子隱隱約約地,被衆人避開了。
清晨時分,白姬失蹤之後的第三個清晨,葉夫人兩天兩夜沒有好好睡了,葉恆文雖然討厭白姬,對自己的孫女還是有一絲的記掛。兩人的神色都不那麼好,皇帝着人派了消息,葉程怕是今日要回來的。媳婦孩子都給弄丟了,可如何是好?
葉恆文嘆氣:“我就說這白姬是災星,之前已經聲名敗壞過一次了,這次這一丟,最好就別回來了。”
葉夫人扭頭一瞪:“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白姬如何是災星了。在臨川時候,你一心退避,家裡都是白家在接濟着。小白有什麼不好,叫你這麼說。”
葉恆文一跺腳:“都城的路上怎就搶她,不搶別人?咱們程兒的臉都叫她丟盡了,不清不白,不規不矩,哼……”
一聽這話,葉夫人更是傷心起來:“可憐小白和幸兒一時丟了,都不知道在哪裡呢。幸兒還那麼小,百天的抓週禮就快備好了,怎麼就沒了……”
葉程爹孃哭鬧埋怨的時候,葉程已經騎着倦馬進了都城,並且直奔了皇宮去。
皇宮裡,乾盛皇帝正等着葉程的歸來。
陳柏拍拍滿袖子的疲倦,先前跟着皇帝徹夜在紅袖招尋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帶人回去照料的時候又頗是一番辛苦。如今終於算是可以做小結了。
皇帝一聽陳柏的回話,揮揮手吩咐他回去休息。
從臨川遇到陳柏,被陳老爺子把這孩子放在自己手底下之後,皇帝再知道不過陳柏的性格了。看着跳脫的性格,其實遺傳了陳家的穩健。做事周正,偶爾也會頑皮淘氣,但是一說到正事,完全是陳老爺子的翻版。
從當初離開臨川城,召集趙剛將軍手上的數十萬大軍,聯絡那如風般帶着先皇詔令亂跑的巽侯爺,這位少年雖然未曾弱冠,卻已經迅速地脫去了稚氣。
如今,陳柏作爲陳家在朝中最親近皇帝的一位,算得上是臨川一派官員中,最得意的了。
皇帝心裡想着,就看着陳柏說完了事情之後,起身退了下去。他忽然想起什麼,叫住了陳柏:“阿柏,我記得你已經到了成婚年紀?”
驀然聽到成婚年紀,陳柏以爲自己聽錯了。畢竟這皇帝自從離開臨川之後,一心一意撲在政事上,皇帝自己的婚事都是聽了陳老爺子的建議,完全是政治聯姻,還帶了點陰謀在裡面的。
如今突然問到自己的婚事,陳柏心裡有幾分意外,也有幾分意料之中。陳老爺子在初到都城時候,就已經和自己說過了,臨川城裡出來的這一系,算是皇帝掌握樑國大權的第一方陣,皇帝拿到了自己要的權力,此刻是要鞏固這權柄的。
陳柏又一俯首:“是。如今正是十六週歲。”
皇帝一笑:“此刻也不必拘束,我是叫你阿柏,你叫我七爺就可。”
陳柏一笑:“這,當日我不知道您真正身份,這樣叫也就罷了。如今,阿柏也是不敢這樣叫了,畢竟君臣有別。況且,我家老爺子也說了……”
皇帝聽到這裡就揮揮手示意停口:“陳老爺子最近可好啊?”
陳柏咧嘴一笑,恢復了少年人的爽朗親切:“爺爺很是不錯。臨川那邊的來信說生意還算穩當,老爺子在這裡守着一羣當差的陳家子,天天喝完茶就看書,看了書就飲酒,日子逍遙得很。”
皇帝放下手中的摺子,在起了的晨光裡坐在原地伸懶腰,而後起身走到景春殿外,看着太陽升起,和陳柏並肩而立,說道:“阿柏,我同你提前說,我可能會賜你婚事。除開你,還有其他人。上次的春花賞,你是在的,那些官員皇族的女子們,你若是有看着不錯的,不妨一說。或者,你回去和老爺子商量一二。”
陳柏惶恐一拱手:“阿柏不過是盡職,遵守陳家家訓,守衛您的安全。關於婚事要我自己看中……如此安排,老爺子必是不樂意的。”
皇帝哈哈大笑:“阿柏,老爺子的確可能不樂意,但是我覺得這是你的婚事,還是要你喜歡纔好。我身爲皇帝,很多事情並非能一手掌握,娶了那些後宮裡的,不過是爲了朝廷穩固人心安定罷了。你不必被迫娶妻,可以與自己喜歡的女子雙宿雙飛,難道你不樂意嗎?”
陳柏不再說什麼,看了皇帝一眼,就低頭說:“待臣回去與祖父商議。”
皇帝揮揮手,陳柏就退下了。
景春殿的眼光未必比別處溫暖,可是陳柏回頭看到皇帝一人站立在那大殿外,天邊的青色和暖陽的紅色交融,給皇帝鑲嵌了金邊,陳柏覺得心裡挺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