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 榕公裝在大姐錦囊裡的靈魄給我們報了信，情勢看起來危急，可是等趕到那什麼鬼泉靈觀, 竟然已經沒有人了。如今下山, 也不好突然去拜訪大姐, 我想着要先查查風聲, 然後看什麼時候去葉家看看纔好。”
白七手拄着細膩白嫩的臉頰, 很是無力：“唉，當初大姐要嫁給這勞什子葉程，我就不同意來着。如今可好, 來了都城，她自己什麼境況不好說, 我們來找她都費力氣, 不是自己的地盤, 做什麼都束手束腳，去個道觀都要小心翼翼, 差點被那些老道士抓住煉藥！”白七說着氣得哼了一聲。
一臉和氣的白三拍拍白七的手：“別惱。大姐的事情……我們都是知道的。有詩說‘問人間情爲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姐姐之前……唉，如今再遇到這人，誰說不是天定的呢？”
白七一愣：“天定的什麼？什麼是天定？大姐做錯了什麼？”一臉不甘心, 還有一抹氣惱, 可是等說完之後, 白七就自己揮揮手, “算了, 不說這個了。我們明日先出去打探打探風聲吧。”
兩人意見達成一致後，白七動手掐了個咒, 完後拍拍手：“好啦，沒人能打擾我們啦，休息吧！”
白三咪咪笑：“你讓一會來送水的小二怎麼辦？”
白七無所謂的樣子：“不開門他不就走了。”
白三掐滅燈盞，準備入睡的時候，霍府裡有一人從後門進了去，正跟着一名管事走在偌大的庭院曲折的走廊中。
一盞油燈下，黑衣男子一拜，被以爲銀髮老頭攔住：“別行禮了，說說是什麼情況？”
黑衣男子嘿嘿一笑：“霍公，那督查司御史葉程的妻子回家了，不過在道觀裡好像中邪，失心瘋掉了。”
那白髮老頭得意一笑，擼了把鬍子：“也未必，我聽聞這婦人之前產前曾受到驚嚇，又或是月子做得抑鬱成疾吧？”
那黑衣男子諂媚一笑：“霍公說得有理。”
銀髮老頭喝了口茶水，問：“那孫娘娘如何了此刻？”
“估摸着，要被送冷宮了。方纔我得了消息，說是皇帝大怒，去了勾玉宮裡，吵嚷了一陣，丫頭門都沒來得及避去。”黑衣人的臉上半含笑意。
銀髮老頭一揮手：“好，一會去領賞。還有，娘娘知道了嗎？”
黑衣人一拱手：“多謝霍公。宮裡的消息還是娘娘那邊着人來說的，我也回了外面的情況，應當是都知道了的。”
霍公滿意：“好，下去吧。”
等到黑衣人緩步退下，銀髮的霍公正在燈光裡神思，最後露出一點點的希冀神情來。
景春殿的大紅門扇被打開了一扇，有小綠衣擠進門後，關上門，匆匆將自己手中的小紙條給了蘇公公，蘇公公一看，那雙和善的眼睛也難得地深沉起來。很快，蘇公公轉身進去，將紙條交給了龍座上的那一位。
將蘸了墨水的兔毫筆放在了清雅秀致的筆架上，那雙曾握刀劍在景春殿外殺掉自己兄長的手不失一絲穩定，往日的高高顴骨如今因爲日理萬機更加顯得端嚴方正，眼神裡的堅韌因爲這紙條則顯得陰鷙不已。
一盞燈前，皇帝仔細看了那紙條，手輕輕一鬆，不屑的字眼就隨之而出：“哼，霍國公如今也糊塗了。後宮的事情也要插一手，真是豬油蒙心，黑布遮眼。”
蘇公公一低頭：“陛下，這，如何處置？”
皇帝繼續拾起那支筆，不緊不慢開始批閱自己的摺子，頭也沒擡：“告訴陳柏，開始着手霍家的事情。”
蘇公公低下那顆人精一樣的腦袋，要退出景春殿。
“慢着，”皇帝突然擡眼起來，“葉家那邊如何？”
“葉少夫人道觀燒香，道觀裡有匪徒進入，本來想搶劫香火錢，結果失手殺死了人，葉少夫人恐怕是看見了什麼，被嚇着了，所以失心瘋了。太醫去過葉家，但是一時找不到什麼辦法。”蘇公公對答如流。
“好。”皇帝停住想了想，這樣的故事，蘇公公講過不止一遍，他也講過不止一遍。
撒謊的時候，你總是想維護一些東西。皇帝怔神了一瞬，想起來的是紅袖招裡某個角落的房間，打開門後，那雙在黑暗中依然閃亮的眸子，抱着她和別人的孩子，又怯又堅定的樣子。
“對了，她在天香樓裡，可有……意外？”皇帝又看向蘇公公。
蘇公公俯首：“陳將軍的人已經問過了，並無。只是，據天香樓交代，這葉少夫人有點古怪？”
“哦？”皇帝好奇起來，“哪裡古怪？”
“這……”蘇公公想了想，說起來，“臣也不是特別清楚，聽說當時本來是要白姑娘去受點委屈的，只是，天香樓裡那些壯丁，竟然無一人能近其身。所以，被劫走有些時間，就是被餓了幾頓，並未受到其他委屈。”
“這樣嗎？”皇帝由不得思考起來。
蘇公公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陛下莫嫌老奴多嘴，天香樓裡那些壯丁都是說，葉少夫人去的時候是昏睡着的，可是等媽媽商量好處置辦法的時候，這人卻是醒過來了。而且，壯丁一旦近身，似乎，似乎會收到某種邪術的影響而身體疼痛不止。那天香樓爲此折了四位壯丁，花魁選都有點缺人。”
“邪術？”皇帝饒有興味地問了一句。
“古語說，君子不語怪力亂神。不過，老奴覺得這事情怕是不假。天香樓裡的到了此刻也沒必要說謊不是？只是，這說的事情，老奴聽了一時也不敢信，只能先聽聽。”蘇公公這樣說，稍微擡頭看了一眼龍座上的年輕男子。
只見那人已經放下了兔毫筆，用纖長的手指慢慢敲打着楠木的書桌邊沿，一盞油燈裡的火焰也似乎也隨着敲打而跳動起來。
皇帝半會沒說話後，終於揮揮手，讓蘇公公下去了。
景春殿的豆光燃燒到了子時過一些，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又是一個美好的人間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