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春館一直在臨川城內開着, 主診大夫也還是徐仲的門人。老了的徐仲已經退居二線,讓自己的徒弟接了自己的任務,在臨川城行醫。自己卻是每天看醫書, 試驗各種奇異偏方, 頗有神農嘗百草的架勢。
但很是悠閒。
葉程時隔十五年回到臨川城, 其實是陳家人接待的, 但是葉晨休息好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去找自己的師傅。
當年白姬進宮後,白家沒多久也消失了。徐仲大夫曾經寫信給葉程,阿寶也曾在回鄉接走孃親和妹妹的時候, 親眼幫自己查看過。但是葉程心中一直覺得蹊蹺。尤其,現在, 葉程知道, 那位皇帝寵信許久的娘娘並不是自己的阿白。白姬的失蹤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要另外起一篇章來說了。
葉程一邊走在久違的臨川街道上,查看着兩邊的來往民衆, 熱鬧的小攤販,嬉鬧的兒童,還有那在拐角的時事榜,那聞香樓依舊是城內最老牌的酒樓,只是比起十五年前, 總有些說不出的味道來。
順着最熱鬧的大街, 拐進臨街的一家門面, 就是當初的冬春館了。
如今依然是藥香飄遠, 忙碌的小藥童也會插科打諢, 只是換了一批人,阿寶認出了前廳中一位忙碌的大夫樣子的人, 正是當年一起在醫館做事的同伴,也是徐仲的徒弟,自己的師叔。
當初成了葉程的小跟班之後,開心是常有的,不開心也不少見,比如輩分的事情,就一下子降了一代。好在當年也只是小夥伴之間說笑,如今,葉程已經不是醫館大夫,阿寶也成了葉程最信任的心腹人,跟着也混了個不錯的官職,隨着葉程走南走北查訪民情,督查政績,是一枚小小的官老爺了。
阿寶一打招呼,那人就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親自帶着葉程和阿寶去了後院。
徐仲和葉程成了師徒實在是兩人的互相選擇,因爲兩人實在是投地來。都是有趣的人。
所以葉程看到徐仲躺在竹椅上閉目養神,這邊的徒弟輕聲說:“前幾日試一味藥材,身體略有些不舒服,正歇着呢。”
葉程微微一笑,走上前,坐在徐仲一邊,給徐仲捏起肩膀來:“師父,徒兒回來了。”
徐仲閉着眼睛也就笑了:“當年沒看出來你有這麼尊師重道啊!”
葉程不理會,繼續捏着肩膀:“徒弟是心裡愧疚,當年離開臨川,就再沒有行醫救人,從了官。”
徐仲緩緩睜開一雙眼睛,睿智透亮的光依舊如從前:“有何可愧?你不過是從心而欲,走了自己從前想走的路。再者,醫術,未必就是從醫就是在救人。”
說着,看向了葉程,彷彿是在尋求葉程的贊同。葉程只是低頭說:“徒弟有愧。”
徐仲起身,站在後院的那一缸青蓮紅魚之前,說:“這些年,你也辛苦了。”
安靜的氣氛一時瀰漫,後面的阿寶和大夫告退了。
葉程這纔對自己的師父說了自己最近知道的消息。
徐仲聽後久久無語,像是沉思許久,這樣說:“你之前的猜測,我也曾有過猜測。我助你去都城,從來沒想過後面會遭遇這些東西,你密信給我的消息,我一直沒有給回饋,因爲我自己也不確定。那人實在不是我所瞭解的。”
“是啊,我覺得那人甚至是想讓我們都覺得宮裡那位是阿白,才一直金屋藏嬌。想要掩蓋這一位的信息。”葉程略帶猜測的口氣說。
徐仲想起來了什麼樣說:“當年,白家失蹤前夜,東春館接到了白家的信,我們去白家庫房裡拿到了足夠一季用的藥草,也得知白家要出遠門,可能不會再回來,讓我們更換藥草供應源。”
“白家是有這個實力的,我當年去接草藥,曾看到了庫存量極大的藥草。只是,遠隔千里,白姬進宮後失蹤,白家是怎麼知道的?以及,白家爲何離開,而且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再露面呢?”葉程不急不緩坐在那裡,眉間有些愁緒,有些焦急,整體卻仍是往常雲淡風輕的樣子。
徐仲轉身過來,說:“當年,我曾去過白家。你可知道?”
葉程訝異:“藥草接洽,難免要去的……”看着徐仲默默搖頭的樣子,葉程臉色嚴肅地問,“師父,您是什麼時候去的?”
“記得阿寶當初說過的溫泉嗎?”葉程想起了當時偷偷躲在恭房裡說這事情時候,曾經被師父聽到了一耳朵。
“我後來去看過白家的溫泉,白家老翁也招待了我,只是,在溫泉引流的池子裡,我看到了意外的一幕……”徐仲有些遲疑地打住。
看向葉程說:“說起來非禮勿視,但是,我那次匆忙拜訪,白翁讓我先行去等候,我忍不住好奇,自己先走了幾步,想提前看看溫泉源水,結果在溫泉引流出來的池子裡,曾隱約看到一個美女的身影。我爲了避嫌,趕緊頂着一片隨手抓到的葉子退了出來,可是沒等我走出來,腳下一滑,就暈倒了。”
葉程眉頭緊鎖,找不到什麼線索來。白家姐妹衆多,這樣的意外是可能發生的。
徐仲看了看葉程,繼續說:“醒來我就是在客房了,後面又去看了那池子。”
“發生了什麼蹊蹺的事情嗎?”葉程問。
“沒有,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我暈倒前抓着的那片葉子,後來我才知道是火蓮的葉子。然而我第二次去同樣的溫泉池子時,已經找不到之前抓到過的那從植物了。”徐仲這樣說着,眼神卻緊緊盯着葉程看。
“這是什麼意思?”葉程反問。
“白家這的是普通人家嗎?”徐仲先是這樣自問一句,而後說,“火蓮是百年難見的植物,我隨手抓走的葉子,清毒去火更是神效。可是被傷了這樣一株植物,白家一聲不吭。竟然,最後連原本的火蓮植株都不曾看見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葉程點頭。
“當年白家老翁給我的信裡,提到過其女身陷危境。我當時並不知都城裡的事情,所以還覺得莫名其妙。知道後來你來信詢我,想要妥善安撫白家的時候,我才知道都城裡發生了什麼。這時候,就已經是人走房空,獨留藥草的時候了。”徐仲說到這裡,拍拍葉程的肩膀,問,“路遠,你信嗎?這世上真的有靈怪精物。”
葉程一愣。
怎麼會呢?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究竟白姬是如何出了皇宮,白家是如何知道遠在都城的事情呢?
可如果是這樣,白姬又爲何手無縛雞之力,連連受傷,幾乎喪命呢?
以及,白姬最初如何會遇到自己?白姬又爲何要離開皇帝呢?
阿白說的“七郎”,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