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護士從樓上走下來,其中一個悄悄地又瞄了幾眼。估計也是聯想到了入住的易文澤,低聲和身邊人說着話,與佳禾擦肩而過。
“其實,這些都沒必要特意解釋,”佳禾等四下無人了,才笑着看她,“易老師沒有告訴我,可能是因爲覺得這種事沒必要關注,只是一次簡單的早餐而已。”
編劇真是個好職業,這種話信手拈來,毫不費力。不再像當年傻乎乎的只知道聽人氣焰高漲的說,聽了半個小時,內傷的差點死掉……
天楚完美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不必太當真,這種事情多了就習慣了,以前我也是這樣,被人拍了都不知道,出了問題才大亂陣腳,狼狽的很。”天楚的話是綿裡藏針,針針到位,卻不留痕跡。
佳禾笑了笑:“不過,還是謝謝你。”
天楚又說了些叮囑的話,看起來親和的像是老熟人,臨走前又想起了那件代言的事,特地對佳禾說如果有機會,自己一定會優先朋友的。佳禾也打着哈哈,連說多謝,心中卻在暗罵遠在北京的蕭餘……
估計是怕記者圍攻,天楚很快就走了。
佳禾沒有手錶,手機又報廢了,只能靠着肚餓程度估計了下時間,判斷自己是先吃飯再去看偶像,還是先看偶像再吃飯。就這樣又摸回了三樓,想要看看小歐在哪裡,此時記者已經被護士趕得一個都不剩了,病房外只有阿清在打電話,依稀聽着像是在協調工作時間。
“編劇,”阿清正好看見她,捂着電話叫了一聲,“正好沒人了,快過來吧。”
招手,開門,一氣呵成。
佳禾也不好再說什麼,忙進了病房。
房間很乾淨,只有兩張病牀,空置的那張上放了不少花束,奼紫嫣紅的很是好看。
易文澤就坐在靠窗的牀上,整個人籠在春日的暖陽裡,擡頭靜看了佳禾一眼。他身上是簡單的白襯衫,袖口被摺疊着挽到手肘處,腿上爲了防備記者的長槍短炮,搭着一條簡單的白色薄被。
身邊是監測儀,身前竟然還放着一臺開着的筆記本。
佳禾看他戴着藍牙耳機,猜到他是在打電話,用口型叫了聲:易老師。
他微微一笑:“先做一會兒,等我打完這個電話。”
佳禾聽話地坐下來,把揹包放在腿上,靜等着他打電話,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那邊像是電話會議,都是說着什麼報表,看來是易文澤公司的事。
藝人是個辛苦活,有了錢自然都會拿去錢生錢,最好是賺得盆鉢滿滿,不用再風吹日曬雨淋的。作爲一個十幾年的資深粉,她對偶像的事業還是很關注的,雖不及那些手握多家上市公司的老一輩藝人,卻還是賺了不少身家的……
佳禾暗歎着偶像的敬業,不覺就盯了他一會兒,直到易文澤拿起水杯,看了她一眼時,她這才忙把視線轉了個地方。喝了小半口潤喉後,易文澤放下玻璃杯,繼續電話會議,大多說狀態只是認真在聽,偶爾才說上幾個字。
“在想什麼?”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掛了電話,仍舊看着屏幕打字。
“沒什麼。”佳禾忙道。
“吃飯了嗎?”
佳禾猶豫了下,老實說了句沒有。
他掃了眼屏幕右下角:“一點半了,還沒吃飯?”
佳禾想說自己根本沒機會吃飯,可話到嘴邊就嚥了回去,只隨口搪塞道:“忘了吃了。”
“忘了?”易文澤的手停了一下,平淡地重複了一句。
“起得太晚,”佳禾尷尬補充,“又聽喬喬說你受了傷,沒來得及吃飯就跑來了。”然後就看到一大堆記者,然後就被天楚刺激了一下,然後……明明是一個簡單問題,怎麼一碰到偶像就會弄得很複雜呢?!
易文澤沒再追問,把阿清叫了進來,讓她去買份飯回來,在阿清剛要出門時,又隨口補了一句:“在附近看看有沒有現磨咖啡的餐廳,帶杯conpanna回來,如果沒有conpanna,就買mocha。”
阿清愣了下:“老師,你不是早就不喝咖啡了嗎?”
易文澤隨口道:“是給佳禾的。”
阿清哦了一聲,關上門跑走了。
又是讓人坐立不安的安靜。
佳禾開始苦苦地想,自己哪裡像是來探望病人的,一句禮貌安撫的話沒說,卻莫名讓人照顧了自己一頓飯……她盯着監測儀的跳動,忽然想起了那張照片的事。
剛纔和天楚說的理直氣壯,是因爲對劈腿的天楚多少帶了一些敵意,可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如果這張照片被人傳出來,自己都想象不出結果是什麼。
“有件事,”她決定還是問清楚的好,“我想知道對你有沒有影響。”
“照片的事?”易文澤點了下鼠標,郵件發送成功。
佳禾嗯了一聲,猶豫着要不要把天楚說的話告訴他,易文澤已經把電腦合上,隨手放在了右邊的桌子上:“天楚告訴你的?”
佳禾點了下頭,有種把偶像當先知膜拜的衝動。
“天楚的話你不用太在意,這件事不嚴重。”
“那天晚上天楚……天老師說看我面善,就是因爲這張照片嗎?”
既然都說到這裡,索性問個清楚。
“大概是。”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呢?”佳禾脫口而出,忽然覺得這話很不妥,馬上補充,“我的意思是,萬一這張照片會造成麻煩,我如果知道情況,起碼可以事先準備好合適的說法……”
措辭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什麼叫“合適說法”?搞得像是真有什麼似的。算了,還是直接道歉吧,都是自己不小心,讓人拍到了這麼清晰的臉。
“抱歉,”易文澤的聲音很溫和,“只是小事情,就沒特地告訴你。”
佳禾詫異看他,連道歉的話都被人搶了……
門忽然被推開。
一個年輕護士走進來,看了下監測數據,又低聲詢問了幾句,聲音溫柔的能掐出水,佳禾開始不厚道地猜想,這間房負責的護士絕對是抽籤上崗……等護士忙完了,她纔算是逮到空隙,想要再繼續話題時,門又被人敲了幾下。
還真是熱鬧。
“編劇,”小歐探了個腦袋進來,“喬喬說不等你吃飯了,讓你自己解決。”
佳禾怨念道:“好。”
“要我給你買上來嗎?”小歐道。
“……不用了。”
“都快兩點了,怎麼也要吃點兒吧?”小歐盡職盡責地勸慰。
“小歐,”易文澤打斷了兩人的拉鋸戰,“阿清已經下去買飯了,麻煩你去看一下,她對這裡的路不太熟。”
“哦,好。”小歐這才明白過來,縮了下脖子,識相地出去了。
易文澤拿起水杯,才發現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佳禾自然地接過杯子:“我給你加點兒水,”她走到飲水機前,又停了一下:“要燙一些,還是溫一些的?”
身後沉默了片刻:“燙一些。”
佳禾按下開關,飲水機不大好用,水流很細,卻因爲房間的安靜,連這種接水的聲音都清晰的滲人。佳禾僵着手臂,默唸着快一些快一些,可那飲水機偏偏越發不爭氣,簡直慢的令人髮指。
“你的手機呢?”他忽然問了句。
喬喬找她卻讓人傳話,顯然手機出了問題。
“昨天不小心掉水裡,報廢了,”她按下開關,轉過身,把水杯遞給了易文澤,不好意思道,“還好馬上就回上海了,要不真怕耽誤工作,只可惜了我的小鳥記錄——”
“要回上海了?”易文澤接過玻璃杯,握在手裡,喝了一口。
“是啊,”佳禾笑着看他,恰好對上他的視線,莫名緊張了一下,“下一部在北京,先要準備起來,先期總要去開幾次會,還是呆在上海比較方便。你知道的,姜導比較照顧編劇,通常溝通什麼的通過他就可以,別家可沒這麼好待遇。”
想想別的公司跟組,她就頭髮漲,恨不得整天不出門,就不用和那些演員打交道了。
易文澤笑:“還沒適應?”
佳禾尷尬一笑:“性格問題,要真是混熟了,開口讓我加幾句臺詞什麼的,我都不知道怎麼拒絕。”世界上有一種人叫老好人,絕對就是指得自己,她一想起自己跟組時總像欠人錢一樣四處躲債,就內傷得要命。
別人可以坦然吃喝玩樂,坦然打太極,爲什麼自己就學不會呢?
易文澤若有所思看她:“這麼說,下次如果再有合作的機會,我應該多和你吃飯,爭取下編劇的偏愛?”他雖說得正經,笑意卻已自脣邊蔓延到眼中,摻雜了些許玩笑的感覺。
“那個……其實只是說着好玩的,我要真有那麼大權力,還要編審和導演幹什麼?”佳禾佯裝輕鬆,清了清喉嚨。
易文澤仍舊是笑着看她,只是笑着,沒有再說什麼。
阿清果真是不熟醫院附近的路,一頓飯買了很久,咖啡到手裡時已經有些涼了。
從阿清進來後,易文澤就沒再說什麼話,只隨手打開電腦,手指緩慢地敲了幾下鍵盤,開始慢條斯理地翻着網頁,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
看着他微蹙起的眉心,佳禾纔有些明白過來,自己肯定是打擾了偶像的正事,忙識相地扒拉了兩口,咖啡也沒來得及喝,就提在手裡,匆匆告辭出了門。
來時的緊張早就消失殆盡,可剛纔易文澤心不在焉的神情,卻總是揮之不去。
直到電梯叮地一聲輕響,她才猛地想起沒有聯繫小歐的方式,只能又回到了三樓,想要找阿清藉手機用用,剛纔走到病房門口,就看見一個醫生帶着剛纔那個年輕護士走出來,低聲道:“看看,大明星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換做一般人早在牀上痛得起不來了。”
佳禾聽得心慌慌的,等到阿清出來時,才問她:“怎麼了?”
阿清啊了聲:“編劇,你怎麼又回來了?”
佳禾示意她小聲點:“我來和你藉手機,剛纔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阿清立刻壓低了聲音:“上午做了不少術前檢查,本來是安排中午手術的,可是易老師堅持排到晚上,”她心疼地看着佳禾,感嘆道,“剛纔他說還有一半的電話會議要繼續,問醫生要了鎮痛劑,我這才發現他襯衫都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