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就此掛斷,佳禾依舊如在霧中。
易文澤把手機放在旁邊,拿起電話,撥了個內線:“阿清,麻煩拿些吃的進來,謝謝。”
清粥小菜,不知是因爲感冒的原因,還是他一直看着自己吃,食到嘴裡淡而無味。好不容吃下所有東西,才放下碗:“幾點了?”
易文澤擡腕:“九點。”
九點?……
竟然睡到了大半夜:“不好意思,打擾你這麼久。”
他不置可否:“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睡……佳禾被他一語點破,忽然覺得自己真就就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睡了很久。
以前,自己也曾經看着他演得電視劇睡,在自己的房間裡,抱着被子就這樣迷迷糊糊睡過去,還覺得能聽着偶像的聲音睡覺,真是幸福。可現在,顯然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很暗的房間,只有他們兩個,一個躺在牀上,一個坐在牀邊。
“睡得太多了,想出去看看電視。”佳禾悶了很久,才憋出句很沒營養的話。
長久的沉默後,他才笑着說:“看影碟好不好?”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估計易文澤家裡沒有有線電視……
本來是爲了避免獨處的尷尬,可到最後卻也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從客房換到了書房。相對於昨夜的熱鬧,今晚倒是冷清了不少,阿清隨口說吳志倫今晚參加個活動,估計要半夜過來住,然後就給佳禾說花茶在哪裡,壺在哪裡,甚至連茶蠟的位置都特地帶她去看了一眼……
其實,她燒早就退了,就是有些有氣無力,但相較於易文澤,也還算是個健康人。
於是,自從阿清關上房門,她立刻就充當起照顧的角色。
泡好茶,點上茶蠟,透明的茶壺就放在了火上。
她這才停下來,看在書桌後坐着的易文澤:“要下樓拿點吃的嗎?”
易文澤笑:“不用,碟片都在架子上,去挑吧。”
既是自己提出的,佳禾也不好再客氣,只能對着一排排的cd架子,細細看着。種類倒是很豐厚,特別有個架子上的碟片,放得都是最近纔出的片子。
一眼掃到阿嬌的新片,《前度》。
這部戲風評還不錯,她也沒多想,就把盤塞到了碟機裡。
開始還有些逗趣,可越到後邊,大多是阿嬌和前任男友曖昧不明的戲碼,越看越有了些異樣。佳禾不動聲色地把聲音調的低了些,悄然掃了易文澤一眼,看他仍舊在看資料,似乎沒有留意到電影畫面,纔算是暗鬆了口氣。
可就中途換碟片的時候,他卻忽然出了聲。
“怎麼,不好看?”
佳禾支吾了一下:“沒有,忽然發現看過了。”
“最近港產片裡,幾部小製作的都不錯,”易文澤邊拿着一摞文件簽字,邊說,“那部《志明與春嬌》也不錯,很貼近現實生活。”
佳禾脫口而出:“就是那個七日戀愛的片子?”
余文樂和楊千嬅主演的片子,從頭到尾徹底看完,留下的印象不過是七日浪漫戀曲,很符合現在的速食愛情,可她怎麼看着,都覺得根基薄弱。
易文澤似乎很有閒情逸致,放下筆:“這兩部片子風評都不錯,你更喜歡哪個?”
這話聽着,怎麼都像是在問,一個是前任的曖昧,一個是快速的新歡,你更喜歡哪個?
茶蠟的火苗,不急不緩地,烤灼着茶水。
佳禾猶豫了下:“說實話,我不大喜歡看都市電影,我更喜歡《東邪西毒》。”
很老的片子,在大學時代,她就能背下幾乎所有的臺詞。
“你去看看第三排架子,第十張,應該是這張碟。”他忽然道。
“老版新版?”
“老版。”
她依言走過去,抽出來,果真是這張碟。
“94年出來的時候,這片子一度票房慘淡,卻因爲得了很多大獎,忽然熱起來,”他停了下,笑看佳禾,“那時候你應該才十幾歲。”
佳禾默算了下:“十歲不到,”她看他收的很妥帖,隨口問,“你也很喜歡這片子?”
他答:“如果從攝影剪輯看,很喜歡,但是不是很欣賞主角的性格。”
佳禾想起了哥哥張國榮,不禁唏噓:“自我放逐?”
易文澤笑:“是他躲避感情的態度。”
佳禾沒想到話題過渡到這裡,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打着哈哈,邊說哥哥的演技好,邊把那張盤放進了碟機,繼續消磨時間。直到差不多十一點多,就在電影接近尾聲時,阿清纔來敲門,說喬喬來了,佳禾聽這話像是得了特赦令,逃也似地下了樓。
喬喬搬着兩箱出前一丁,正在樓下喝水,看到她立刻擠了擠眼:“一箱用來你討好偶像,一箱我用來討好貝斯達人,怎麼樣,夠意思吧?”
阿清聽得哧哧笑,弄得佳禾極尷尬。
她幫着喬喬把一箱面拿到廚房間,另一箱則搬到了客房。
“我能和你一起睡嗎?”喬喬忽然說。
佳禾莫名看她:“爲什麼不行?”
喬喬立刻倒在牀上,笑說:“不耽誤你好事嘛。”
佳禾終於明白她的意思:“別鬧了,要不是你開走我的車,今晚也不至於還住在這兒。”
喬喬上下左右掃她:“你下午昏睡的時候,我就回來了,怎麼不見你開車走?”
“你下午回來過?”
“當然,你高燒不退,我敢不回來?”喬喬笑,“可惜,顯然我是多餘的,連吳志倫那麼有演技的都不敢當電燈泡,何況是我。”
佳禾無言以對,下午自己睡得死沉,任她怎麼編纂也難拆穿,索性沉默。
喬喬又折騰了會兒,才抱着枕頭沉睡過去。佳禾卻以爲白天睡得太多,在牀上翻來覆去的,到了一點還沒有睡着,出去倒水時,下意識去看書房,仍舊是亮着燈的。
她猶豫了半分鐘,慢慢走上樓,敲了下門。
“進來吧。”易文澤聲音略有些低沉,聽得出疲倦。
她半推開門,看他竟然還坐在書桌後,對着電腦。
茶蠟早就燒沒了,就剩了見底的茶水。
屏幕上還是自己下樓時暫停的畫面,張曼玉穿着大紅的衣裙,定格在一個動作上。
他敲下最後一個字,才擡頭看她:“怎麼還沒睡?”
好在佳禾上來之前就想好了藉口,只笑着說:“我睡着睡着就餓了,正好喬喬帶了一箱出前一丁,反正也是煮,你要吃就一起好了。”還是事先打好腹稿比較坦然,她越發佩服自己的鎮定。
“好。”
“要不要加個蛋?”
她不大清楚香港人的口味,要不是喬喬的普及,甚至不知道‘出前一丁’這個面的牌子,她只常識性認爲,煮麪就該打個蛋進去,才吃得香。
他又點了下頭,笑意更深:“好。”
佳禾本想着多問幾句,但想起他可能也不知道冰箱到底有什麼,倒不如自己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都加一些進去。她見易文澤似乎真有興趣,忙下了樓,摸到廚房裡翻東西。估計今天那個上海阿姨來帶了不少東西,她很快就翻出了午餐肉和雞蛋,拿出鍋燒上水,才發現那箱面還沒有拆。
箱子上是很寬的膠袋,她蹲在地上用手指慢慢地沿邊撕着,聽見水燒開的聲響,正要站起身時,身後已經有一隻手調小了火。
她轉身,易文澤就靠着大理石臺邊沿,對她說:“剪刀應該在右邊櫃子裡。”
佳禾忙又蹲下身拿剪刀,拆開箱子,拿出了兩包面。
開水不停冒着熱氣,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把袋子拆開,拿出麪餅時,易文澤已經剪開午餐肉,拿出一個乾淨的塑料板,一刀刀切起來,手法極漂亮嫺熟,讓佳禾這種二把刀看得極汗顏。
下面,打蛋,放肉。
幾乎都是他在操作,佳禾在一旁慢慢變成了遞東西的人,直到他拿着竹筷開始攪拌時,佳禾纔想起來,貌似剛纔是自己說要給他煮麪吃……
她有些不好意思,開始沒話找話:“真巧,今天說的那兩個電影,都有煮麪的分場,看來你們香港人真是愛吃這個。”
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拿兩個空碗。”
佳禾忙又去翻碗櫃,拿了兩個白瓷大碗出來,很快就填滿了一碗。
他又去倒了些涼水,開始燒水。
“要不你先吃?”她幫他撕開另一袋面。
他說:“沒關係,很快就好了。”
她有些窘:“本來是我說煮給你吃的……你這樣下樓,腿沒問題嗎?”
他平靜道:“沒關係,只要你沒有打球跑步的需求,應該都沒問題。”
佳禾悶了下,如果自己有讓他打球跑步的要求,估計會被上至經紀公司,下至粉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了。
細小的水泡從鍋底蔓延,慢慢地又開始沸騰起來。
該遞的都遞了,再沒有什麼事情能做,又找不到話說,她只能站在他身邊,盯着鍋底的泡泡讓自己分神。直到他倒出了另一碗麪,她才忙伸手去接鍋,想要先拿去洗乾淨。
淬不及防地,就這樣碰到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