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這樣說話的?德妃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晴鳶一愣,瞟了德妃和胤禛一眼,發現胤禛面無表情,微合着眼簾,於是小心翼翼地答道:“這……宋格格確實因爲意外,滑了胎……”?
“活該”胤禎一雙漂亮的大眼閃動着詭異,幸災樂禍地說道,“不過是個小妾而已,也敢妄想跟四嫂爭寵”?
晴鳶心中一震,看了看貌似天真的胤禎,只覺得心頭一陣發寒,急忙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這種話題本來也不是她能夠插嘴的。?
德妃低斥了一聲:“十四”?
胤禎卻是嬉皮笑臉,若無其事地對晴鳶涎着臉笑道:“四嫂,好不容易見到你,今兒個就一同用過午膳再回去”?
胤祥看了看有些詭異的氣氛,插嘴笑道:“正是呢。四嫂難得來宮裡一趟,就跟弟弟們多說會兒話再走。”?
德妃也揭過了話頭去,笑罵道:“你們四嫂不過是在家將養身子,這才少來了宮中走動。日後等她的身子好了,自會常常進宮來,你們還怕沒有見面的機會嗎?”。?
胤禎跑到自己親哥身邊,懇求道:“四哥,你倒是說句話啊額娘疼你,四嫂也最是聽你的話,你若是答應了,她們一定不會反對的。”?
德妃忍不住又笑斥道:“你這小崽子,難道額娘就不疼你了嗎?”。?
胤禎吐了下舌頭,縮了縮腦袋,不敢再言語了,只是用可憐的眼神注視着胤禛。?
胤禛不動聲色地看着他耍寶,半晌,直到他再也憋不住氣,就快要爆發的時候,眼中方閃過了一絲笑意,點點頭道:“時候不早了,也省得再回去麻煩。額娘若是不嫌棄的話,收留我們吃個午飯。”?
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德妃先是一愕,隨即便笑成了掩口葫蘆,指着他道:“平日沒發現,原來你也會耍嘴皮子啊好好好,既然你們三兄弟都有心,就在這兒一起用膳。”?
胤禎聽了,歡喜得歡呼了一聲,繞到德妃身邊不停地說起了好話。胤祥別有深意地看了胤禛一言,胤禛卻又恢復了那種冷冷清清的樣子,無動於衷,似乎什麼都沒看到。?
晴鳶心中微微一嘆。能夠得到他們如此的維護固然很好,卻又何嘗不是種壓力?不過此事可沒有她置啄的餘地,也只能歇了心思,陪着德妃等人說起話來。?
宋氏的事情就這樣在宮中交了差。康熙帝那邊自然有德妃去說,而且他日理萬機,對於兒子府中一個小妾的流產其實並不是太在意的,若不是如今他的兒子中育有子嗣的少,怕是連問一聲的興趣都沒有。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實在不足爲奇,況且兒子們還很年輕,日後多的是機會給自己添孫子,一個兩個孩子的流失還是承受得起的。?
四貝勒府小小的滑胎風波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晴鳶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心中也不免有些隱隱發寒。皇子的親生兒啊就這樣沒了,卻基本上沒翻起什麼波浪變過去了。雖然這也是有心人刻意壓制的結果,但會有這樣的結局還是免不了令人心寒,這皇家之中果然是個虎狼之地,一不小心怕是就會粉身碎骨、永世不得翻身啊?
心中對皇家的生活又再忌憚了三分,晴鳶如今更加的小心了。因着這滑胎之事也不是什麼好事,各府的福晉、夫人們也就沒有如平常一般前來探望,正好晴鳶也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緒,倒也算是歪打正着。又歇息了幾天,一直臥病在牀的宋氏前來給她請安了。?
因爲流產的關係,宋氏看起來憔悴了許多,臉上不但沒有一絲血色,反倒有些病仄仄的蠟黃。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想來是哭得太多的原因,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雖算不上皮包骨頭卻也可以說瘦骨嶙峋,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半絲風采。晴鳶默默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心中一嘆,不自覺地對她生出了一分憐惜。?
不管怎麼說,一個女人失去了孩子,乃是人世間最大的痛,這宋氏倒也確實有着幾分可憐的。?
宋氏心頭惴惴地看着一言不發的晴鳶。她跪也跪了,頭也磕了,若是沒事的話晴鳶早該讓她起來了。如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是餘怒未消,還在琢磨着如何懲治她??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心中一寒。這些日子她日夜難安,固然是因爲失去了孩子所以心力交瘁,多少也是因爲擔心着晴鳶會有怎樣的反應。當日她傷心過度,一心只想着找個人泄憤,所以在胤禛面前說出了那番話。但當她一清醒下來,立刻便察覺了其中的貓膩,且不說晴鳶不會用這麼淺陋的法子來害她,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該如此直白就把話說了出來。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無法證實晴鳶確實對她做了手腳,這便是污衊。小妾污衊正室的下場是什麼,不用說大家心裡都有數。因此,當這些天她冷靜下來,仔細思考過後,便時時刻刻都處在恐懼之中。再加上看到這些日子以來,晴鳶似乎根本就沒受到此事的影響,胤禛一如既往地寵愛,宮裡頭的賞賜、補品也是源源不絕送過來,她心中不禁又是放鬆又是悲哀。?
放鬆是因爲晴鳶並未因此事受到影響,應該就不會對她太過嚴苛了?不少字悲哀卻是覺着自己的孩子沒了,於情於理,就算沒有自己的那一番話,身爲正室的晴鳶也應該被查一查?不少字可卻連一點類似的消息都沒有,可見胤禛心裡是絕對不會懷疑晴鳶,也真的沒把她和孩子放在心上的。同爲後院女子,卻如此厚此薄彼,怎能不叫她心中悲慼??
不過此時,最重要的卻是如何平息晴鳶的怒氣,在這個宅子裡活下去。她咬了咬牙,重重磕下頭去,說道:“嫡福晉,奴婢罪該萬死,不該在滑胎當日矇蔽了心智,說出些不知輕重、無憑無據的話來,敗壞了嫡福晉的名聲。奴婢自知罪不可恕,請嫡福晉責罰”?
她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與其被動等待晴鳶懲罰,倒不如自己先認了罪,讓晴鳶無法借題發揮,或許還能有一條活路。更甚者,晴鳶想要維持自己賢惠的表象,就不得不表現出一副大度的模樣,自己認了罪之後,最多小懲一番,卻是動不得大刑的了。?
晴鳶也是一愣,沒想到宋氏竟會這麼爽快自己認罪。不過她本就沒有什麼興師問罪的興趣,畢竟這件事宋氏也算是個受害者,真正需要爲此負責的人並不是她,也就無所謂懲罰不懲罰的了。但身爲正室,如果不好好懲治一番宋氏,又何以立威?若是日後人人都效仿宋氏,這日子可如何過啊?
正在爲難之中,宋氏卻送了這麼個好使的臺階過來,她自然便笑納了,想了想說道:“宋格格,此事無需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污衊我害了你肚子裡的孩子,這可是不小的罪名,輕了說那是善妒,乃七出之罪,重了說那是害命,是要吃人命官司的。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饒恕的罪過。”?
她的聲音不大,卻處處透着冷漠和威嚴,宋氏只覺得心中一陣戰慄,難道終究難逃一死麼??
面如死灰,她似乎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爬不起來。顫抖着翕動着嘴脣,她無神地喃喃說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請福晉責罰……”?
晴鳶不忍地看了她一眼,見阻嚇的作用到了,便話頭一轉,轉了個彎兒道:“不過,念在你當時沒了孩子,受創鉅大的份上,我便姑且相信你是一時糊塗,一念之差所以纔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再說你也是府裡的老人了,陪伴貝勒爺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就免你一死。”?
宋氏的眼中驀然有了光澤,驚喜交加地看着晴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那麼好的運氣?
“多謝嫡福晉多謝嫡福晉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必當做牛做馬來報答您”她幾乎是喜極而泣,重重地磕着頭說道。?
晴鳶微微皺了皺眉頭,道:“你也先別謝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雖是在傷心過度的情形下亂說一氣,卻也終究是犯了妄言的罪過,就罰你半年禁足,抄寫佛經一百卷,修心養性,懺悔己身,你可服氣?”?
“服氣服氣多謝嫡福晉開恩多謝嫡福晉開恩”宋氏喜出望外。?
比起被杖斃、驅逐等等的懲罰,這禁足、默經實在是輕鬆得不像話了尤其是她現在身子虛弱,就算想要出門或是服侍胤禛也是力有不逮,禁足半年實際上等於修養半年,抄佛經也正好可以打發時間,這樣的處罰實在是太舒服了,她不由得狂喜。?
晴鳶也知這樣的處罰實在過輕了。但一來確實無法昧着良心將不屬於她的罪過強加在她身上,二來不論如何她總是沒了孩子,自己處罰過重很容易落人閒話。她倒不是怕了那些人的閒言碎語,只不過想着沒必要爲了這點事情給自己找麻煩,於是也就從輕發落了。?
揮了揮手,命人將宋氏送回了院子,關上房門派人看守起來,半年時間內這裡就是軟禁的場所了,除了日常的用度之外,一切人和事都禁止出入。?
而在另一邊的院子裡,聽到這樣的處罰結果,李氏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面無表情地低下了頭,繼續默默地做着手裡的針線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