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鳶畢恭畢敬地走了出來。
離開了永和宮,她才得以鬆了口氣,德妃的氣場太強大,她每次面對的時候都有些膽顫心驚,雖然不至於到了畏懼的地步,但也只有到離開之後,才能徹底放鬆下來。
沿着牆根走了一段,忽然,前面有幾個人站在一旁,似乎在特意等待一樣,看到她,急忙迎上前來。
“四嫂,好久不見了。”說話的女子二八年話,臉上正存在着稚嫩向成熟轉變的痕跡,原本活潑可愛的聲音,今兒個聽來卻顯得有些空曠,令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琪歆,你怎麼也在這兒?”晴鳶詫異地迎上前去。
琪歆笑着,也不避諱,走上前來便一把挽住了晴鳶的胳膊,說道:“今兒個進宮來給額娘請安,聽說四嫂也來了,就在這兒等着,跟您一塊兒回去。”
晴鳶不由聽得好笑,暗歎琪歆確實是個孩子心性,一邊挽了她的手向外走去,一邊笑道:“你自個兒先回去就是了,又何必一定要在這兒等着?左右咱們住的不過是兩隔壁,見面也方便。”
琪歆卻笑道:“所謂相逢不如偶遇,反正咱們到宮裡來都是一個目的,大家做個伴兒也好。”絮絮叨叨,兩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
來到了神武門口,四貝勒府和八貝勒府的馬車並排放在一起,晴鳶心中一動,笑看着琪歆笑道:“好了,到門口了,趕緊上車回去吧。”
琪歆卻緊了緊抱着她胳膊的手,似乎什麼都沒聽出來似的,依舊笑得開心,說道:“我跟四嫂坐一輛車回去。”
晴鳶眼神一閃,笑着點了點她的鼻頭,道:“都嫁人了,還這麼孩子氣。回頭告訴八爺,讓他來治你。”
琪歆也不搭話,笑嘻嘻地挨着晴鳶就上了四貝勒府的馬車。
秋玲被趕到後面八貝勒府的馬車上,跟琪歆的貼身丫鬟做伴去了。馬車上就晴鳶跟琪歆兩個人,晃晃悠悠離開了紫禁城,走在大街上,琪歆的神色便也有了幾分迷離。
晴鳶也不出聲,琪歆若是自個兒不願說,她便也沒有說話的意願。有些事情畢竟是別人的私事。她這種身份,琪歆的身份,惹了說不得就是一身騷,明哲保身才是相處的基礎。
琪歆驀地從恍神的狀態清醒了過來。看了看對面的晴鳶,抿嘴一笑道:“四嫂,我把你上次說的法子跟八爺說了,八爺很高興,說要想辦法去辦呢。”
她說的法子?晴鳶愣了一下,隨即便回過神來,想起了之前自己給她支的招,不由好笑道:“那很好啊!這事兒若是八爺出手,便又多了兩分把握!如何。八爺聽了你這麼說,一定很開心吧?”
琪歆臉上一紅,點了點頭,其他書友正常看:。雖沒有說話,但她的心思都表現在臉上,晴鳶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由衷爲她高興着,不論是胤禩還是琪歆。晴鳶都希望他們過得很好,若是能夠爲他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是不會推辭的。
不過她並不認爲琪歆特意等着她就是爲了這件事兒。這種喜慶的事情用不着扭扭捏捏,更不會令琪歆愣愣出神,她必定還有心事!
然而明知如此。她卻又不好直接相問,只能被動地等着琪歆自己說出來。好在琪歆並沒有讓她久等,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她瞟了一眼晴鳶,猶豫了一下,但終究還是咬了咬牙,問道:“四嫂,他們都說這次的選秀是您在負責,是嗎?”
果然如此!晴鳶挑了挑眉,笑看着她道:“你聽誰在那兒亂嚼舌根子?選秀是皇阿瑪、德妃娘娘的事兒,我不過是幫額娘打打下手罷了,怎麼又變成了我負責了?”
琪歆點了點頭。她原本就有些懷疑傳言的真實性,一個小小的貝勒福晉又怎能擔負起爲皇上挑選後宮的重任?於是聽了這麼說,反倒釋懷,笑了笑說道:“我自然是不信的。四嫂那麼聰明的人,又怎麼會攬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怕也是勉爲其難吧。”
晴鳶聽了,不由有幾分感動。人人都當她有福氣、有本事,入了德妃的眼,被委以重任,但誰又仔細考慮過她這風光背後的爲難?琪歆還是第一個看透了本質的人,晴鳶看着她,眼中光華燦然,流光溢彩。
“還是你最瞭解我。說吧,究竟有什麼事讓你這麼爲難?”她笑着問道,看來,這就是琪歆今日來的主因了。
琪歆看了看她,躊躇半晌,終於開口幽幽說道:“四嫂,聽說這次的秀女當中,還有一部分是要撥給皇子們的,是麼?”
晴鳶終於明白她想要幹什麼了,頓時便有些哭笑不得起來,書迷們還喜歡看:。實在沒想到琪歆會對這件事情這麼執着,想到以前她的一些舉動,晴鳶不由感到幾分頭疼,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賞賜秀女入府,這是皇阿瑪的恩典;爲皇家開枝散葉,這是我們做媳婦的本分,不論從什麼角度講,這都是見板上釘釘的事情,你要早些學會接受纔是。”
“我纔不要接受這種事情!”琪歆大叫起來,眼中燃燒起兩團怒火。
果然是這樣!晴鳶幾乎就要扶額呻吟了。也不知道這琪歆從小受到的都是什麼教育,竟是一點都容不下別人去分享自己的丈夫,跟夢中所見郭佳玉那個時代的人一模一樣,讓人不得不懷疑她究竟是不是如今這個社會的人啊?不管她願不願意,男人三妻四妾是絕大多數人的共識,想要螳臂當車的結果,不僅會給她自己帶來善妒的名聲,而且還會影響到胤禩,“懼內”的帽子似乎也不是那麼光彩的。
她看了看琪歆,放緩了聲調,委委勸道:“你啊,怎麼這麼犯傻呢?皇上的恩典,又豈是我們想不想接受的問題?那是根本不能拒絕的啊!否則便是忤逆,便是不孝,便是不賢,我們誰都承受不起的。況且,八爺在朝中勢單力孤,又沒有特別強硬的母家背景,若是能夠借這個機會幫他拉攏一點勢力,也是很好的事情。於公於私,這件事都沒有你反對的餘地,你可千萬不能莽撞,做出一些不當的事情來!”
琪歆愣愣地聽着,面上流過一絲哀慼。其實她也知道這事兒沒有她開口的餘地,但卻無論如何都不能甘心,總是想要最後搏一搏。如今,最後的念想也被晴鳶無情地打碎,她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爲力了!
晴鳶看着她,心中也不又閃過一絲惻然。然而琪歆和她都是皇家的媳婦,這是她們不得不接受的命運,從嫁入皇家的那一刻開始,她們就註定不會再有自己的人生和思想,一舉一動都代表了皇家、代表了皇子、代表了自己的家族,容不得她們有半點行差蹈錯。琪歆也應該長大了,必須將這些都放進心裡去,否則遲早有一天不僅會傷害了她自己,還會連累到別人。
這麼一想,晴鳶腦中突然閃過在夢中曾經見到的那位八福晉的下場,挫骨揚灰,那得有多深的恨意才能做出這樣的報復啊!她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趕緊止住了思緒。
不管怎樣,她喜歡琪歆,希望這個女孩兒能夠健康平安地活下去,更不希望胤禩會有一天爲了她的事情而肝腸寸斷,所以她會盡全力去提醒她、鞭策她,只望她能夠體會自己的一片苦心,放開心胸,爲了她自己,也爲了胤禩。
琪歆的心頭一片苦澀,彷彿壓了千斤重擔似的,眼睛看着晴鳶,心神卻不知已經飛到了什麼地方。良久,她才慢慢地回過神來,幽幽地開口說道:“四嫂,其實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只是……”她停下了,一滴淚珠滑過臉頰,急忙轉過了頭去,似乎不願讓自己的軟弱呈現在別人眼前,卻又偏偏無法遏制住內心的酸楚,眼淚一顆接一顆掉下來。
晴鳶也是無法,只能伸出了手去,緊緊握住她的。心中不禁慶幸,好在自個兒一開始就將自己的定位定得清楚,不去奢求什麼不現實的願望,低調做人,平靜度日,也就少了這許多傷心事。
琪歆一路哭回了八貝勒府,眼睛已經腫得像核桃。這樣子是無論如何不能出現在別人面前的,晴鳶只得吩咐自家的馬車直接將她送回八貝勒府後再回來。好在兩家的距離很近,一點也不費事。
臨分別前,琪歆終究是強忍住了悲傷,拉着晴鳶的手道:“四……四嫂,八爺的事情……就麻煩你了。如果可能,就像你說的,儘量給他拉攏一些大臣勢力吧……他一直都是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什麼特別靠得住的後臺,也……很辛苦的。”
她想通了,晴鳶本該高興的,心裡卻怎麼也無法高興得起來。注視着琪歆哭紅的雙眼,她的心中五味雜陳,點了點頭道:“我會盡量努力的,你放心吧。”
這麼說着,她卻也有一絲不確定。畢竟最後做決定的人是康熙和德妃,她最多隻能起個推薦的作用,運氣好的話還能幫着說上一兩句話,實在也不敢給她太多的承諾和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