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玲小心翼翼地捧着煎好的藥和做好的吃食走到門口,微微提高了聲音說道:“漪歡,是我,快開門。”
漪歡急忙開了門,接了她進去,轉身又把門給關上了。
“主子還沒醒麼?”秋玲問道。
漪歡搖了搖頭,道:“自從上次睡下到現在,連點兒聲響都沒有,睡得極沉。”
秋玲不由嘆了口氣,道:“她這回又是中毒又是生產,元氣消耗太大了,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調養得過來的。”
漪歡不由也是默然,半晌說不出話來。
秋玲見氣氛有些凝重,便岔開了話題問道:“這幾個時辰裡,沒什麼事吧?”
漪歡頓時愁眉苦臉起來,說道:“秋玲姐,怎麼辦?我撒了個彌天大謊啊!”
秋玲嚇了一跳,趕緊問道:“怎麼回事?”
漪歡便把方纔年氏等人來過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末了說道:“我怕她們硬要進來,便撒了個謊說是王爺的命令……你說,王爺知道了會不會治我的罪啊?”她有些提心吊膽。
秋玲又嘆了口氣,同時也有些憤憤不平,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們這些女人,誰知道安的是什麼心?咱們防的就是她們,自然不能放她們進來!你放心,以王爺對主子的愛護,即便他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的!”
漪歡本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纔敢信口開河,此時又從秋玲嘴裡得到了支持,便放下了心,嘆了口氣說道:“主子這麼好的人,怎會居然有人狠心給她下毒?差點就是一屍兩命……”
秋玲急忙一手捂住她的嘴,斥道:“呸呸!這話可不能亂說!”
漪歡嚇了一跳,趕緊點了點頭,爲自己的一時失言而羞窘不已。
秋玲這才嘆息着說道:“可不是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她們平日對主子畢恭畢敬。誰知道竟有着如此歹毒的心思!如今咱們如此草木皆兵,不都是拜她們所賜麼?!”
兩人正在互相傾吐着滿腹的怨氣,突然聽到門外有人說道:“怎的大白天的關着門?快打開!”
兩人一愣,聽出這是胤禛的聲音。頓時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開了門,然後跪拜道:“奴婢見過王爺,王爺吉祥。”
胤禛皺着眉頭走進來,掃視了屋內一圈,問道:“就你們兩個在?爲何把門關得死死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秋玲便說道:“回王爺的話。主子如今正睡着,奴婢們怕驚擾了她,所以才關上門,避免閒雜人等的滋擾。”
胤禛的眼角跳了跳,久經陣仗的他自然明白這話的內中含義如何,心中不由一沉。
但秋玲所說的話也並沒有錯。在還不知道究竟是誰下毒的時候,她們難免會有些草木皆兵。而正是這種草木皆兵才正好最大限度地保證了晴鳶的安全,說實話。連他自己現在除了自己之外,也無法相信任何一個其他的家裡人了!
他不由嘆息了一聲,心中一陣怒火燃燒。他長這麼大。還從沒吃過如此大的虧,心愛的人被人算計了,至今卻還不知幕後黑手是誰。雖然一大部分原因是忙着救晴鳶母女的命,他還來不及徹查,但也是因爲此人隱藏得極深,以至於他派出的人手至今還不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想到這兒,他也沒心思去則被兩個下人了,徑自揹着手走進了裡間,一眼便看見晴鳶一動不動地睡在牀上,雖然仍舊氣息微弱。但至少胸前已經有了起伏,比之前死氣沉沉的時候多了幾分生氣,便也微微放下點心。
他輕輕走過去,坐到她的牀邊,癡癡地凝視着她蒼白的睡顏,心中暗自發誓。
不論是誰幹的。只要讓他查出來,定然重懲不怠!敢將晴鳶害成這番模樣,便要用性命來陪,否則難消他心頭之氣。
秋玲託着托盤走進來,輕輕將托盤放在桌上。胤禛轉過頭來看了看,問道:“這些東西都是誰做的?可檢查過了?”
秋玲忙道:“回王爺的話,這些都是奴婢親眼盯着小廚房的人做的,奴婢還親口都嘗過了纔敢給主子拿來的。”
胤禛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果然心細如髮、忠心耿耿,也不枉晴鳶這些年來對你視如姐妹了。”
秋玲的眼眶一下子變溼了,聲音也不由自主發着顫,說道:“奴婢本是低賤之人,蒙主子不棄,多年來信任有加、真心相待,奴婢無以爲報,只恨不得能親身代替主子來受這份罪,缺什麼都辦不到,只能眼睜睜看着主子受苦。奴婢有負王爺、主子的信任,不敢當王爺的誇獎。”
胤禛不由動容,還未說話,卻聽到旁邊晴鳶虛弱的聲音說道:“誰說的?你能夠陪在我身邊,便是對我最大的鼓舞了!這麼些年,你一直服侍着我,我也沒把你當外人,可不許這麼妄自菲薄了!”
兩人頓時齊齊轉頭看去,只見晴鳶已然睜開了眼睛,雖然精神不是很好,但卻有着晶亮的眼神,凝視着秋玲,緩緩地說着話。
“主子……”秋玲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動,不由哽咽不成聲調。
“晴鳶,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胤禛則是一臉的狂喜,忙不迭湊過去,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連珠炮似的問道。
晴鳶被他的言行晃得有些頭暈,急忙閉了閉眼睛,伸出手來拉了拉他的衣襟,說道:“妾身沒事,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您別擔心,快坐下吧……您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聽着她微嗔中帶着些許撒嬌的聲音,胤禛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酥了,便依言坐了下來,卻還是拉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似乎怕一眨眼她就會飛了似的。
“爺……”晴鳶被他的眼神看得受不了,只得絞盡腦汁岔開他的注意力,問道,“您也別總是問我,您自個兒呢?現在覺得可好些了?”
胤禛笑看着她,說道:“我本就沒什麼,只不過是太累了點兒,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你瞧瞧我,像是不舒服的人嗎?”忽又嘆了口氣,道,“歲數果然不饒人啊!以前就算幾天幾夜沒睡也一點事都沒有的,現在不過是守了兩個晚上,卻已經受不了了!”
晴鳶不由失笑道:“誰都有生老病死的時候,爺又何須感嘆呢?最重要是想做的事情是否都做到了,想要的東西是否都要到了,如果是的話,這輩子也就值了!”
胤禛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方纔嘆息着說道:“晴鳶,我的解語花,快些好起來吧!若是沒有你,我真不敢想象自己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說得好好的,他突然冒出來這麼天外一句,晴鳶愣了一下,隨即便羞得滿臉通紅。
“爺……”她只好又岔開話題,問道,“這次妾身生的兩個雙胞胎,爺可曾見過了?”
胤禛頓時一愣,隨即便有些尷尬地說道:“這……那日生了之後倒是見過一面的……”
也就是說,那兩個孩子生出來到現在,他這做爹的竟然一次都沒有主動去看看孩子就是了!晴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轉頭對秋玲說道:“去,叫奶孃把小格格們抱來,讓爺好好看看。”
秋玲忍着笑,答應着出去了,漪歡卻走進來,拿起桌上的東西,笑道:“主子,飯菜和湯藥都好了,您還是趁熱快吃了吧,然後再跟小格格們玩兒也不遲。”
晴鳶點點頭,漪歡正想要上來扶,胤禛卻手腳極快地搶了過去,一邊小心翼翼將晴鳶扶起來,一邊示意漪歡把煮的雞粥遞到自己手裡。拿到了粥之後,他便讓晴鳶靠在自己身上,然後親手一勺一勺地舀着粥,喂她一口一口喝下去。
晴鳶一言不發,靜靜地躺在他懷裡,感受着他無比細膩的溫柔,心中波濤涌動。她看了看他專注的眼神,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爺,這次妾身中毒之事……”她緩緩地問道,幾多未盡之言盡在不言中。
胤禛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平靜地說道:“你放心。不論是誰,膽敢對你下手,便是找死!待我查出究竟是誰幹的,定會給你們母女討回公道!”
晴鳶垂下眼簾,低聲道:“多謝王爺,全賴王爺爲妾身和孩子做主了!”
嘴上說的都是虛的,關鍵還是要看他會怎麼做。他的心中有太多抱負,也有太多顧慮,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是他不想做,而是爲了大局着想,不能做。
她可以理解他爲了大事而放棄一些小事,平日裡吃虧也就吃虧吧,吃虧也是佔便宜不是?但這次不同,對方都已經欺上門來了,對她下了死手,若不是她和孩子命大,這會兒怕是已經雙雙走上了黃泉路。凡事有所爲、有所不爲,如果連這種事情他都要妥協,爲了所謂的“大業”而放棄、讓步的話,那她可就是真的完全對他死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