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突然渾身激靈靈一個冷顫,不敢再繼續想下去,趕緊垂下眼簾,掩去了那雙眼裡太多的情緒。
以晴鳶的性子,八成不會做這種嚴厲的事情,而胤禛……爲了晴鳶而放棄別人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啊!
她的心中不由自主便升起了一股酸澀,眨了眨眼,一滴淚水輕輕滴落地面,滴在塵土上,轉瞬,消失不見。
鈕祜祿氏畢竟是後來的,不曾經歷過那些胤禛獨寵晴鳶的日子,因此只是眨了眨眼,問道:“李姐姐,我們是否應該過去看看?”
李氏已然恢復了平常的模樣,淡漠地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又不關我們什麼事。該去給嫡福晉請安了,走吧。”
鈕祜祿氏又再眨了眨眼睛,隨即抿了抿嘴,靜靜地跟在李氏身後,緩緩向外走去。
晴鳶歪在炕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晨曦,心中卻有些茫然。
在夢裡郭佳玉的記憶中,年氏可是順順利利在胤禛身邊一直待到了他上位稱帝的日子,並被封爲貴妃,然後纔去世的。她還給胤禛生了三個兒子,但卻都是福薄,全都沒能長大罷了。可如今,年氏被流放到了莊子上,一般來說,是很難回來的了,那這段故事是否就不會發生了?而既然這一段已經發生了改變,那其他的部分呢?是否還會成真?!
她不禁伸出手指,揉了揉發疼的額角。那個夢、那些記憶,她從來就分不清是真是假,若說只是夢而已,卻又那麼清晰而真實,而許多事情也確實按照夢中的郭佳玉所知道的情形發展着。若說是真的,可自己又怎麼可能擁有了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再說雖然絕大部分的事情都在按照郭佳玉的記憶進行着,卻總歸是有些例外的,例如胤禎、例如年氏……
她正自心煩意亂,卻突然聽到外面小丫鬟說道:“幾位哥兒、姐兒來給主子請安了。”
一句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收拾起心情,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話音剛落,便見最小的榮哥兒挑開簾子衝了進來,一邊嚷嚷着:“母親。母親,今兒個可大好了?”
他一口氣衝到晴鳶的牀前,智哥兒緊緊跟在他身後,想拉住他卻沒能成功,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了看雅稚可愛的榮哥兒,還有一副小大人模樣的智哥兒,晴鳶不由失笑。伸出手來摸了摸榮哥兒的頭,柔聲說道:“榮哥兒有心了,母親今日覺得舒服多了呢。”
榮哥兒很是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就像是被主人撫慰了的小狗似的,說不出的服帖乖巧,趴在晴鳶牀邊,甜膩膩地說道:“母親要快點好起來,陪榮哥兒玩兒。”
智哥兒在一旁看得眼熱。卻又牢記着先生和周圍人的教導,認定自己是“大人”了,不能纏着晴鳶撒嬌。所以只能悶悶地、酸酸地說道:“玩兒,就知道玩兒,也不認真學業,還要額娘和阿瑪替你操心!”
榮哥兒轉過頭來,憤憤地看着哥哥,說道:“榮哥兒有認真練字!先生昨日還誇我來着!”
晴鳶自是不會不清楚兒子心中的小九九,不由好笑地招了招手,讓智哥兒來到自己身邊,也像對榮哥兒那樣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你們兄弟都是認真用功的好孩子。額娘看見你們,都很高興呢!智哥兒,你是哥哥,要多多照顧弟弟,榮哥兒,你是弟弟。要多聽哥哥的話,兄弟倆和和氣氣、一同進步,好麼?”
智哥兒有些羞愧、又有些孺慕地看着母親,點了點頭道:“兒子知道了,額娘放心。”
榮哥兒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哥哥,然後伸出小手,拉住了智哥兒的手。
寶哥兒便在後面笑道:“老三,看來還是額娘製得住你啊!”
惠姐兒也跟着走了進來,摸着榮哥兒的頭,微微笑着不說話。
晴鳶看着這幾個孩子們,臉上也不由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但隨即又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問道:“安哥兒呢?怎的沒來?”
惠姐兒便道:“二弟今兒個早上有些不舒服,女兒便自作主張,讓他好生歇着,沒讓他過來。”
晴鳶不由一驚,忙問道:“不舒服?什麼問題?可請了太醫了?”
惠姐兒忙道:“額娘不用擔心,不是什麼大問題,看上去並不嚴重的樣子。已經讓高總管去請太醫了,想必一會兒就到。”
晴鳶這才鬆了口氣。
惠姐兒本就聰慧,跟着李氏和鈕祜祿氏管家以來,也很是認真用心去學,這些日子下來已有些歷練了,人成熟了不少不說,做事也穩重了很多。
幾個孩子便跪下給晴鳶磕了頭,晴鳶讓他們起來,坐在炕邊跟他們說着話。
不一時李氏等人也來了,紛紛給晴鳶見過禮後,滿滿當當又坐了一屋子的人。自從晴鳶懷孕之後,便一直安胎靜養,後來又發生了中毒和早產事件,因此這請安的規矩就一直荒廢着,正院裡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麼整齊的情形了!
衆人細細觀察着晴鳶的神色,只見她雖然面色還有些蒼白,但卻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已然有了絲淡淡的紅暈。而原本瘦削的臉龐也已經慢慢恢復了圓潤,整個人的氣色都恢復了不少,看上去也年輕了好幾歲,雖不比懷孕生產之前,卻也一如二十多歲的少婦一般,看上去水嫩青春。
她們都是知道胤禛對她的重視和寵愛的,這些日子一直沒有去別的院子,只守着晴鳶。只要一想到她能夠這麼快恢復,全都是因爲胤禛全心全意的關心和疼寵,衆人心裡就頗有些不是滋味。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誰也沒有說話。寶哥兒看了她們一眼,略一沉吟,便向晴鳶問道:“額娘,今兒個早上年側福晉的院子裡那麼嘈雜,究竟是怎麼回事?聽說她被阿瑪送到鄉下的莊子上去了?”
晴鳶看了兒子一眼,彎了彎嘴角,說道:“聽說是這樣,我也是早上方纔知道的,具體情形還不清楚。這是你阿瑪下的命令,或許是看年側福晉身子骨一直不好,所以才讓她搬去郊外的地方散散心、休養休養吧。”
這番話看似尋常,卻透露了許多的信息,寶哥兒和惠姐兒一聽,頓時喜上眉梢,交換了個眼色。
身爲晴鳶的兒女,他們自然不希望有年氏這麼個人來分薄了父親對母親的寵愛。況且年氏仗恃着胤禛的寵愛,暗地裡做了多少手腳,他們多少也是心裡有點數的,早就對她十分的厭惡了。如今她被送走,或許這輩子都沒有再回來的可能,他們自然心中痛快,也是替母親高興着。
可李氏她們就沒那麼開心了。晴鳶不知道這事,也就意味着這是胤禛的命令。而胤禛會爲了晴鳶而捨棄年氏,這令她們多少感到有些愕然,畢竟平日裡看起來年氏也是頗爲得寵的不是麼?而既然如此受寵的年側福晉都有可能不明不白被厭棄了,那她們這些遠遠算不上受寵的人呢?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便更爲壓抑了,只令人覺得悶悶地喘不過氣來。
晴鳶的眼神掃了一圈,見智哥兒和榮哥兒雖然不大明白髮生了什麼,卻也因爲這沉重的氣氛而小臉惴惴,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的樣子,不由暗歎了口氣,淡淡地說道:“好了,我也乏了,你們都回去吧。李妹妹,今兒個早上安哥兒說不大舒服,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你若擔心的話就過去看看吧。”
李氏不由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多謝嫡福晉,妾身這就去看看。”說完,當先轉身退了下去。
她就生了兩個孩子,安哥兒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她未來唯一的依靠,又怎能不上心呢?
帶妾室們走完,寶哥兒等幾個孩子也走了出去,寶哥兒依舊去跟着胤禛做事歷練,惠姐兒則跟着鈕祜祿氏去處理家中事務,智哥兒和榮哥兒還要上學,一時間,晴鳶身邊便空了下來。
這時,秋玲快步走進來,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主子,家裡來人了,求見老夫人。”
晴鳶心中一跳,明白這個“家裡”必定是指的費揚古家,不由微微揚了揚眉。
關氏爲人媳婦的,卻妄圖毒害婆婆和小姑,這個罪名可不小。而星輝身爲她的丈夫,難道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所作所爲嗎?如今關氏已經被關押起來,事實如何還不得而知,但想必這也是個無解的問題,查是查不出來的。關氏的行爲,如果追究起來,是可以連累星輝,給他安上個“不孝”的罪名的。這可不是件小事,動輒就是要削爵丟官的,關氏還有兩個孩子,就算是爲了孩子,她也不會把這事牽扯到丈夫身上,必然會將所有的罪名一力承擔下來。
現如今關氏還沒有判刑,但以胤禛的性子必定不會讓她好過。不過因着是晴鳶的孃家,如果費揚古家垮了,晴鳶便也就等於沒有了孃家撐腰,胤禛愛她至深,又怎會讓她面臨如此的窘境?所以關氏下毒的事情便被嚴密封鎖起來,只那麼幾個人知道真相,費揚古家對外也只說關氏病重,絲毫沒有走漏消息。
如今正在等待關氏最後判刑的時候,費揚古家的人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