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有沒有理唐宛,馬六在她後面,他還想和馬六搞好遠房關係,道:“對了,端強你們紡織廠好像不用中國絲。”
李端強笑道:“我們不是小作坊。次等貨用的是日本生絲和人造絲,上等貨專靠法國和美國的路子。沒辦法,日本政府鼓勵生絲出口,絲繭免稅,日本絲在紐約市場上就壓倒中國絲了。”
田野看着桌上的彌勒佛點點頭,好像中國紡織業不用中國絲也是正常的。
李端強皺起眉說道:“我們買不起林宏端的廠絲,成本太重,我們要維持銷路,就不得不想法減輕成本,人們都說貴,我們廠哪來好處!”
鄧士鴻那特有的炯炯的眼光從雙孔射出,他近年來也多多少少在國外聽過國內資本企業的事情。
他總感覺這些話有些刺耳,不想聽下去,見段院長沒出來,也便站起身出去走走。
“有些事不能明着說,說到痛處了,就挑明是越過紅線,定讓上面的人扣上頂土匪帽子,壓回去。”唐宛小聲哼道,但鄧士鴻聽得見。
鄧士鴻笑道:“什麼都不讓說,什麼都不敢說,什麼都不承認,不讓去寫和那滿洲辮子的八股文有什麼區別?”
唐宛的臉上忽然飛起一片紅暈,一張粉臉立刻就通紅,她沒想到鄧士鴻能聽得見。
鄧士鴻說道:“我挺崇敬作家的。他們用筆寫了我們不敢去做的事。當然他們在揭露現實時也不乏有浪漫主義色彩。我特別喜歡泰戈爾的詩,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句:我們熱愛這個世界時,才真正活在這個世界上。”
跟什麼人就講什麼話,鄧士鴻知道他們作家感性,喜歡些名人的詩和文章,他本就不喜歡什麼狗屁泰戈爾,他是唯物主義。
唐宛哧哧地笑道:“我也喜歡泰戈爾的詩。特別是那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樹與樹的距離,而是同根生長的樹枝,卻無法在風中相依。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樹枝無法在風中相依,而是相互嘹望的星星,卻永遠沒有交匯的軌跡。”
鄧士鴻呼出口冷氣,把穿着的西裝脫了,說道:“唐老師來找段院長是有事相求吧?”
接着是一剎那的沉默,唐宛笑道:“先不說這個,你說三十的女人爲什麼要嫁給快死的老頭?”
鄧士鴻又穿上西裝,整理了一下衣領說道:“每個人都難處。我留洋了五年,家裡母親和弟弟還要養,我不回國誰照顧他們,這是不是我的難處?”
唐宛沒有說話,因爲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同病相憐的人,她想向他傾述,可她不敢。別人可能不知道,可她自己知道自己是馬六的情婦,自己又何嘗不是段太太呢?
唐宛依舊沒有回答來這的目的,取笑道:“現在我倒是知道你是大孝子了,可我還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近女色。”
鄧士鴻都在提醒着自己已經回到中國了,也沒繼續搭理唐宛之意,道:“段院長作法有些慢了。”
對於他來說,結識這麼一個作家,對自己沒有太大的用處。然而,他只是不知道唐宛是馬六的情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