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鴻雲沒想到江辭舟這麼爽快就答應了,他搓手思量了一下,“這個,自然越快越好。不過我也知道,眼下子陵你剛上任,衛玦、章祿之兩個驢腦袋,跟你不大對付……”
“這卻沒什麼。”江辭舟笑道,朝上指了指,“我什麼德行,官家心裡頭清楚,除了吃酒,只會享樂,叫我去管玄鷹司,官家也是一萬個不放心,從殿前司裡抽調了兩百人,讓我併入玄鷹司裡。我手上有人,到時候隨便下個調令,讓我的人跟銅窖子的看守輪個班,那些妓子,給你弄出來就是。你看明日如何?”
“明日?”
這話一出,何鴻雲都詫異了,眼下江辭舟正是新婚燕爾,怎麼說都該緩幾日,何鴻雲本想客氣幾句,但他確實急得很。
江辭舟似乎看出他的躊躇,說道:“你也不必覺得麻煩我,我肯幫你,是有條件的。”
何鴻雲連忙道:“子陵儘管說來。”
“蒔芳閣的梅娘,有一手‘梅枝舞’的絕技,據說可以在冬雪梅枝上起舞,但見梅花落,雪紛紛,而梅枝不折,她後來將這技藝傳授給了不少人,沒一個人比她跳得好,她年紀大了,收山了,不跳了,我卻還想親睹一回真正的‘梅枝舞’。”
何鴻雲聽了這話,有些猶豫。
可眼下人在江辭舟手上,容不得他討價還價,便點頭:“好,人若到了我莊子上,今冬第一場雪至,我必讓她跳給子陵看。”
江辭舟又道:“貴莊以兩樁事聞名,一曰佳餚‘魚來鮮’,我想嘗一嘗;二曰‘美人扶花’,我想看一看,當年名震一時的扶夏姑娘病了幾年,我怕是沒這個眼福了,眼下新到的這個扶冬姑娘,不知可有幸一見?”
“這卻好說!”何鴻雲一口答應,“明晚在下要在莊上擺宴,子陵的幾個知交,徐家的公子、曲家的小五爺、還有鄒平,他近日剛升了巡檢司的校尉,都會前來。原本也想給子陵遞帖子,這不,怕打擾了子陵你新婚麼?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晚你也來,到時無論是‘魚來鮮’還是扶冬,只要子陵想嘗的想見的,我通通讓你享受個痛快!”
江辭舟道:“你也說了,我剛成親,明晚就不去了。至於‘魚來鮮’,這樣,明日我讓朝天去貴莊上自取,順道認個熟臉,以後我但凡得了空,自行過去就是。”
這話說出口,竟有個要常來常往的意思。
何鴻雲不由地取笑他:“原以爲洗襟臺那事兒過後,子陵這幾年學規矩了,沒想到,都成了親的人了,也不忘了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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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亮,青唯還未甦醒,身邊傳來一絲輕微的動靜。
江辭舟輕手輕腳下了榻,去耳房裡洗漱。
青唯警覺地睜開眼,隔着紗幔看去,江辭舟立在屏風前穿衣,一身繡着雄鷹暗紋的箭袖玄衫,外罩紫紗袍,腰間束了根青銙帶,是玄鷹司都虞侯的官服。
看這裝束,他今日要去衙門?
他們剛成親,朝廷給了七日休沐,這是天恩,照道理,如果沒要緊的事,是不該去衙門的。難不成是玄鷹司有什麼急務喚他?
青唯正思量着,忽然聽到腳步聲。
江辭舟穿好衣裳,朝牀榻這裡走來。
青唯立刻閉上眼。過了一會兒,紗幔輕動,似乎是江辭舟把簾子撩開了。
青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只覺得他在榻前佇立的時間太長了些。
良久,江辭舟才無聲把紗幔放下,屋門“吱呀”一聲推開,又合上了。
青唯在榻上睜眼躺了一個時辰,直到天徹底敞亮了,她才起身,外間的留芳駐雲聽到動靜,推門進來:“奴婢去給娘子打水,備早膳。”
青唯問:“怎麼沒瞧見官人?”
留芳道:“少爺早上說有急差,趕去衙門了,要等午過纔回來,走前還吩咐奴婢們不要吵醒娘子。”
果然是去玄鷹司了。
青唯道:“走得這麼急,用早膳了麼?
駐雲與留芳對視一眼,皆道:“沒有,德榮送少爺走的,想必路上會用。”
青唯又道:“他近日在衙門是掛了休沐牌子的,早膳解決了,午膳呢?咱們府上竈房裡有備的麼?”
即便掛了休沐牌子,偌大一個玄鷹司,哪裡會短了堂堂都虞侯一口吃的。
但是駐雲伶俐,見青唯一問再問,很快聽出了話裡藏着的意思。
她想着少爺孃子大約是新婚燕爾,一刻也不捨離分,笑着回道:“有的,奴婢這就讓人把食盒備好,娘子是要差下人送去,還是……要親自送去?”
青唯也似思量了一陣,才道:“我親自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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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的廝役驅車送青唯去衙門,途中路過谷寧酒坊,青唯特地買了一壺羅浮春。
玄鷹司的衙署在三重宮門之外,走東華門旁的小角門入,由看門的侍衛驗過牌子。
這裡不算禁中,各部辦事大院與衙署遍佈,四品官以上的家眷準允偶爾探訪,但通常都是打發府上僕從過來,只因女眷大都會被攔在角門外再三盤問,以各種理由拒之。
今日的侍衛知道江辭舟是剛成親,沒怎麼爲難青唯,放過了。
青唯到了玄鷹司衙署外,早有一名身形頎長,模樣極其年輕的玄鷹衛來迎,此人名喚祁銘,尊稱青唯一聲“夫人”,說道:“大人一個時辰前喚了衛掌使、章校尉去值房裡議事,眼下還沒議完,小的先幫夫人去通稟一聲。”
青唯打量他一眼,他身上的玄鷹袍簇新,像是個新來的。
青唯道:“不必了,我不過是送食盒來,等等便是。”
祁銘稱是,把青唯引至公堂內一間靜室坐了,奉上茶,退了出去。
曹昆德早前與青唯說過,玄鷹司分內外衙,外衙就是辦事的,玄鷹司四大部,鴞部、鷂部、鴟部、隼部的公堂,以及上頭都虞侯、點檢的值房,都在外衙。外衙行事相對寬鬆。但玄鷹司真正的核心卻在內衙,譬如臭名昭著的銅窖子,就建在內衙最深處。
因此,進到玄鷹司的外衙容易,但想進到內衙,尤其在衛玦整肅過玄鷹衛之後,難於登天。
青唯吃了會兒茶,在心中把種種藉口都思量好,重新帶上帷帽,推開門,與祁銘只道是坐累了,不顧祁銘面上難色,徑自往內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