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明旭老道和九方山弟子們把楊遇山敬若神明,直呼他作楊真人,楊遇山糾正了幾天也糾正不過來,只好由着他們叫真人。不過不論明旭他們怎麼恭維套問,楊遇山只說他來自七孔玲瓏山的七孔別院,道法師從了一位雲遊的老道。明旭套問不出更多的信息,也知道真正的高人總是不喜將家底告於人知,他糾纏了數日便轉而率領衆弟子重新修葺九方山山門,老傢伙終於也不再楊遇山面前擺譜了。
楊遇山在山上呆了數日,不見有獸妖再來,後來便經常下山到附近轉轉,獸妖們好像從此絕了蹤跡,原本附近偶爾還能看到的土著小獸妖也不見一個,過了月餘時間,九方山山門徹底重新建好,明旭老道還是佈置成九片龜殼拼成的烏龜山模樣,山門內的建築照舊塗成綠色。
楊遇山抽空去了幾次紅蓮谷和七孔別院,他心中還懷抱着一絲希望,幻想着也許蘇玉荷羅穎沒死還能見到,兩處地方都沒什麼動靜也沒見到任何人類和獸妖,紅蓮谷內他豎的墓碑上也沒人留言,只有七孔別院周圍的獸妖屍體徹底腐爛掉了,如今只剩巨大的骸骨圍成一圈,遠遠的看了就很是瘮人,七孔別院成了個七孔墓地。
到了第二個月的時候,楊遇山便很少呆在九方山,他大多時間都留在紅蓮谷內的墓碑前,日夜打坐,想着現在反正沒什麼去處,不如在此一邊修煉一邊等待,萬一蘇玉荷羅穎真的還活着,若是碰巧回來他不在的話,彼此又不知道去哪裡找對方。
在空寂無人的夜裡,楊遇山時常睜開眼便看見蘇菡韻正微笑着向他走來,美人白皙柔嫩的臉龐綽約的風姿每每令楊遇山眼眶溼潤,眼見一襲紅裙的美人就要撲到他的身上,楊遇山總是在起身相迎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面前除了墓碑什麼也沒有!
思念常令人有牽腸掛肚的念想和感傷,而生死兩隔的思念卻能令人斷腸哀傷。
等到第二個月底的時候,楊遇山回去了一次九方山,明旭老道提起一個地方叫做東中市,他對楊遇山說道:“東中市深入青雲山裡,但卻是離此地最近的一個修真集市,在此地西北約十萬裡遠,集市上可以以物易物。現在看來獸妖應該不會再來了,得考慮去一趟東中市,換些法器回來,把山門的法陣重新佈置起來方爲上策。此去東中市路途遙遠,須穿過數個獸妖聚集的區域,懇請楊道長一同前往好有個照應。”明旭派弟子下河打撈過死去妖獸的儲物法器,得了不少好東西,足夠他去東中市換法器。
楊遇山聽了點頭稱是,如今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九方山,以後也不會一直呆在這兒,沒有防禦法陣,真有獸妖再來,九方山早晚被推平,於是便對明旭說道:“你再給我幾日,我不放心一個故人,得再去看看,我去去就來,等我回來便出發去東中市。”明旭自然答應,楊遇山便又回去紅蓮谷。
再次坐到了紅蓮谷內的墓碑前,楊遇山看着石碑,心中一陣陣的痛,想着馬上要出發去東中市,要再次離開紅蓮谷,他更覺得哀傷。蘇菡韻死後他沒能照看好她妹妹,蘇玉荷羅穎活着的時候楊遇山又老是外出跑遠門,如今只剩墓碑了他竟然也不能多陪幾日,看着孤寂冷清的墓碑,楊遇山愈發覺得蘇氏姐妹悽慘可憐,後悔自己在她們生前沒有留在紅蓮谷多陪陪她們。
當夜天空晴朗月色明亮,到了夜半十分,一陣微風吹來楊遇山感到一絲習習涼意,他睜開了眼睛,發現遠處有個一身紅衣的女子正飄身而來,多日來楊遇山睜開眼睛就會看見紅衣身影的蘇菡韻飄飄而來,今夜心境尤其哀傷,想來幻覺愈發真實,不覺鼻子一酸,眼眶溼潤,眼前模糊起來,他對着飄來的紅色人影輕聲說道:“蘇菡韻,你一定是冤屈而死,不能安息是嗎?我明天就要遠行,待事情完成,一定回來陪你,哪都不去了。”
楊遇山這次沒有起身相迎,他每次起身人影就消失,現在乾脆不起來了。
楊遇山正自言自語着,那團紅色身影已經來到了近前,身影蹲下身來,看着眼圈裡全是淚的楊遇山,她沒有說話,輕輕伸出一雙白皙的雙手握住楊遇山的手,她的雙手柔軟細嫩卻入手冰涼!
楊遇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繼續自言自語道:“今夜的幻覺怎麼這麼真實?你做了鬼連體溫都沒有了嗎?難道你知道我明天就要遠行,就是不肯放我走是嗎?”
楊遇山剛說完話,紅衣身影的女子擡起手來撫在了楊遇山的眼睛上,爲他輕輕抹去滿眼的淚水。
女子的纖手上傳來冰涼的感覺,楊遇山激靈打了個冷戰,他猛地睜開雙眼,吃驚的發現面前的女子不是蘇菡韻!
女子着一襲紅色紗裙,長髮及腰,遠看就跟天天飄身而來的蘇菡韻幾乎一模一樣!但是她的臉長得跟蘇菡韻截然不同,蘇菡韻長相端莊大氣,這個女子長相妖裡帶媚,媚裡帶狠!
女子生着尖下巴,一副標準的蛇精臉,膚色細膩白嫩,腮上自帶一絲微紅,她的眼睛較大略微扁長,如畫的細眉和眼角上揚開去,透着十足的野性妖
氣與妖嬈的媚意,此刻女子正面帶微笑微眯着雙眼看着楊遇山,女子眼睛微眯的時候媚意更濃。
楊遇山眨了眨眼睛,擡手在自己腮上捏了一下,他清楚的感知到疼痛,眼前的女子不是幻象,是個真實的女人!
女子也眨了眨眼睛,嘴角一努勾出更濃的笑意,楊遇山開口問道:“你是誰?”
女子笑着答道:“真人這是玩的哪一齣?難道您老人家不認識蘇雨了嗎?”
楊遇山搖搖頭回道:“不認識。”同時他趕緊在腦袋裡飛速的思考着:女子叫他真人,還稱呼他老人家,一定是認錯人了,說明自己跟女子的某個熟人很相像,那會是誰呢?女子自稱蘇雨,跟蘇菡韻同姓,她來紅蓮谷,難道她蘇菡韻也有關係?
這時蘇雨咯咯的笑了笑,她的笑聲一樣充滿了媚意,笑完了,才說道:“真人不老老實實的呆在三山教,守着自家老婆,怎麼跑來這元氣貧瘠的小山谷,勾搭不諳世事的小女修?蘇菡韻是誰?”
楊遇山聞言,腦筋裡飛速的轉着:真人,三山教,老婆,來過這附近的三山教之人只有兩個,馬臉道士和貫一,兩人之中只有貫一有老婆,難不成我的這幅長相跟貫一老道相近?楊遇山心裡胡亂的猜着,口中答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貫一老道。”
蘇雨聽了再次咯咯的笑,笑完說道:“你要不是貫一,我就不是蘇雨。”
果真自己的長相跟貫一相近!楊遇山聽了蘇雨的話,心中巨震!
楊遇山盯着蘇雨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不是貫一,我叫楊遇山。”
蘇雨不屑的答他道:“哼,一千年不見,真人變了脾性了,跑來這窮鄉僻壤勾搭小女修,還不願承認身份姓名,這可不是一身正氣道貌岸然的三山教掌門做派啊!”
楊遇山撓撓頭髮,再次糾正蘇雨道:“我確實不是貫一,姑娘認錯人了。”
蘇雨駁他道:“不要說您老人家這副長相跟一千年前絲毫不差,單憑您手指上的魂玉寶爐戒指,就說明您是三山教掌門貫一真人。一千年不見,您老人家不去修成真神,怎麼修煉起演戲來了?”
蘇雨認得魂玉寶爐戒指,說明她一千年前一定認得貫一真人。
楊遇山覺得不能再跟蘇雨辯論自己是不是貫一了,他長得像貫一,手上戴着貫一的三山教掌門信物,等下要是再亮出碧火綠竹劍,那就更沒法證明自己不是貫一老道了,於是開口問道:“你跑這兒來幹什麼?”
蘇雨一挑眉毛,露出洋洋得意之色,顯然她覺得面前的貫一被她拆穿,終於不再演戲了,開口回楊遇山道:“我聽你口口聲聲蘇菡韻,想必您老人家在此地跟這個女人玩的久了,您有沒有見到蘇雨寶瓶?”
楊遇山答道:“沒見過。”頓了一下,他又問道:“蘇雨寶瓶什麼樣子?”
蘇雨再次露出不屑的神情,回楊遇山道:“真人真不爽快!太不老實了!這可不是真人一貫的作風,當年是您老人家率衆圍剿入了魔的赤焰魔尊,還奪了我的寶瓶施加上自己的封印,此後又將我鎮壓了一千年,現在怎麼還想全盤否認嗎?”
楊遇山一聽蘇雨的話,心中再次巨震。
蘇雨說貫一奪了她的寶瓶封印了赤焰魔尊,那麼蘇雨寶瓶一定是他初入青雲山在地下暗河山洞深處得到的那個小瓶子,赤焰魔尊就是從那個小瓶子裡出來想要殺了他的,現在蘇雨寶瓶正在他的儲物戒指裡。
蘇雨和赤焰魔尊又是什麼關係?貫一老道圍剿入魔的魔頭,爲何還將蘇雨也鎮壓起來?
蘇雨看着楊遇山皺着眉頭苦苦思索的模樣,呸了他一口道:“真人將小女子鎮壓了一千年,害的我修爲日漸衰退,最後連本體都無法維持,直至退化成剛出生的模樣,差一點就徹底消散,好在五年前封印鬆動才得脫困,小女子如今只好從頭修煉。您老人家害我這麼慘,應該解恨了,那蘇雨寶瓶本來就是小女子之物,難道您連它也不肯物歸原主嗎?”
楊遇山聽了,立刻明白蘇雨是個妖類,不知道她的本體是個什麼,現在感知起來蘇雨至少有丹成修爲,她五年時間從本體開始修煉化形成人再至丹成以上修爲,修煉速度之快着實駭人。想到這裡,楊遇山開口說道:“那個瓶子在一百年前就弄丟了,而且我要它也沒什麼用處,你得自己找。”
蘇雨不再微笑,睜大眼睛盯着楊遇山看,片刻後才說道:“我派了萬餘滄源妖族來此地搜索蘇雨寶瓶,到現在已經損了三千多妖兵,是不是您老人家殺的?”
原來蘇雨就是新任滄源妖王!就是她派人血洗了紅蓮谷!
楊遇山的臉色忽然一冷,恨恨的答道:“你那些妖兵屠戮無辜生靈,死了也是該死。”
蘇雨又問:“七孔別院是不是您老人家建的
?”
楊遇山答道:“不是。”
蘇雨也冷下臉來,說道:“真人現在是一句真話都沒了,寶瓶一定還在真人手上,您要是不給,蘇雨也沒辦法,不過我父王可不怕你!”
楊遇山不知道她父王是誰,現在都沒什麼線索去猜,便回蘇雨道:“那你去叫你父王來見我。”
蘇雨氣哼哼的起身,瞪着眼衝楊遇山說道:“我很快就會達到煉罡境界,然後就能去見我父王,你以爲我不會找他問你討公道?”
蘇雨說罷,轉身就要走。
楊遇山如何肯放蘇雨走人?但蘇雨提到了她的父王,好像跟貫一還有恩怨,便想知道她父王是誰,於是連忙起身問道:“你父王是誰?”
蘇雨見楊遇山起身,似乎很怕他動手,只一閃身,就飄身到了二十丈外,她的身法和遁速快如閃電,楊遇山評估了一下,他就算以十成的真氣加魂力御劍,飛劍的速度也賽不過蘇雨的閃身一遁,蘇雨至少是金丹修爲,而且不是尋常金丹。
蘇雨在二十丈外站住身形,回過頭來衝楊遇山喊道:“您老人家一千年前就許諾過不殺我的,現在可不能反悔!”
蘇雨剛纔敢主動靠近楊遇山,原來是因爲貫一早就許諾過不殺她,所以她才大着膽子蹲到楊遇山面前,也敢拿手去碰他。
楊遇山回蘇雨道:“我說話算數,保證不殺你,你父王究竟是誰?”
蘇雨哼了一聲道:“哼!您老人家會不知道我父王是誰?!真人在這兒騙小姑娘騙的都忘記自己是誰了?我要回山修煉去了!您老人家自個兒玩吧!”
蘇雨說罷縱身飛到空中,眨眨眼就消失不見,她的遁速之快遠超楊遇山。
蘇雨臨走也沒留個線索說她父王是誰,楊遇山畢竟沒有貫一老道的本事,沒法留下蘇雨。他站在原地思索了許久,蘇雨的到來解釋清楚了滄源妖族大肆入侵青雲山東麓的一切。
蘇雨的父王一定是一名境界高深的大妖,煉製了蘇雨寶瓶給他的女兒,蘇雨不知爲何捲進了貫一老道率衆圍剿赤焰魔尊的事情,貫一一定在此地附近擊敗了赤焰魔尊,卻又不知爲何弄丟了蘇雨寶瓶,蘇雨寶瓶隨着山中流水漂到了底下暗河山洞,楊遇山碰巧用土匪老道的玉牌煉化了赤焰魔尊的殘魂得到了蘇雨寶瓶。貫一被馬臉師弟捉住囚禁多年,他施加的鎮壓法陣應該因此鬆動,蘇雨得以脫身重新修煉,想必她也打聽了一千年前大戰的一些信息,推測出大戰後無人得到過蘇雨寶瓶,所以才心存希望找回寶瓶,她恢復了部分修爲便坐上了滄源山妖王,指揮小妖前來搜索。
蘇雨寶瓶究竟有何功能和威能?蘇雨爲何如此大動干戈前來搜索?赤焰魔尊被困在蘇雨寶瓶裡,蘇雨尋找寶瓶,是爲了尋找赤焰魔尊還是尋找寶瓶本身?一千年前蘇雨爲何受了牽連也被貫一給鎮壓了?楊遇山取出蘇雨寶瓶,在手裡翻看了許久也得不出結論,寶瓶上有個符文,很是繁複,肯定是蘇雨的父王施加在上面的,不懂御使之法是無法使用寶瓶的。
蘇雨已經離開返回滄源山,那麼她的手下妖兵應該也很快就會返回,此番滄源山妖族前來掃蕩的危機應該就此解除,楊遇山雖然知道蘇雨是紅蓮谷被屠的幕後元兇,但是現在既殺不了蘇雨,看樣子至少得修煉至丹成末期也許才能與蘇雨一戰,那時不知蘇雨又會到達什麼境界。另外楊遇山也得搞清楚蘇雨究竟是何來歷,她的父王好像有本事能對付的了貫一真人,從此人能煉製帶有符文的蘇雨寶瓶來看,修爲必然極高。楊遇山想了片刻,便決定要發奮修煉,終有一日他將殺上滄源山,把蘇雨熊天霸之流的一律斬了。想到這裡,他騰空而起,直往九方山飛去。
飛在空中的時候,楊遇山復又想起蘇雨的出現是因爲貫一鎮壓她的法陣鬆動,看來以前貫一老道鎮壓了不少人,後來貫一被馬臉囚禁在七孔別院的地下,也沒空去檢查和修補法陣,時間久了有些鎮壓法陣居然都有些鬆動,放出來不少大妖大魔。蘇雨寶瓶裡的赤炎魔尊是一位,葬龍淵的敖旭是一位,現在新出來個蘇雨是第三位,不知道接下來還有沒有第四位第五位。
由貫一鎮壓這些大妖大魔來看,貫一老道的心腸一定比楊遇山還軟,楊遇山有時雖會猶豫,但他逮着敵人通常就殺了,少有放人一馬的例子。想到貫一逮到敵人通常鎮壓封印,楊遇山又想起小羅陰界的那個妖魅女人。鎮壓妖魅女人的人心腸也不夠硬,八門豪幽塔明明可以徹底殺死妖魅女人,可是那人卻只將女人鎮壓,並不殺死,足見此人跟貫一類似,對待敵人和很仁慈。楊遇山與他們兩位都不相同,他自從被土匪老道搶走王翠翠,心中就埋下仇恨,入山求道後他雖時時想要拋下仇恨精心修煉,可接二連三的事情卻讓他的仇恨和憤怒只增不減,尤其是蘇菡韻和秋小倩之死。現在連蘇玉荷羅穎也被蘇雨害死,楊遇山便恨之入骨,蘇雨要是被他逮到,肯定不會留下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