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蘇菡韻和羅穎來到谷外練劍,兩人均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一見面羅穎就抱怨,說司馬偉傑此行簡直就是想要了谷中姐妹的命,楊遇山問她爲什麼,羅穎答道:“司馬偉傑這次來對貢品又提了新的要求,要求今年再加兩百枚大回丹。”
楊遇山皺眉問道:“藥材夠嗎?”
羅穎答道:“當然不夠啦,谷中所產的草藥倒還好湊,藥園還有些成色勉強的可以採來用,但是碧紋幽靈菇如今一個多餘的也沒有,新增兩百枚大回丹,需要二十株十年齡的碧紋幽靈菇,此藥谷內沒有產出,谷外的我剛採了個遍,現在哪兒去弄?”
楊遇山再問:“司馬偉傑給了你們多少時間新煉兩百枚大回丹?”
羅穎答道:“半個月。”
楊遇山又問:“那是不是說,半個月後,你們谷主辛瓊必須出關護送丹藥去上方山?”
蘇菡韻聞言盯着楊遇山問道:“你怎麼知道貢品丹藥是由谷主親自送去上方山?”她的目光和話語裡充滿了質疑。
楊遇山迎着蘇菡韻的目光回道:“貢品丹藥是你們紅蓮谷全年的產出,數量大而且珍貴,肯定要由辛瓊親自護送才安全,不然被獸妖半路搶了不就玩完了?”
蘇菡韻聽了,送了口氣,點了點頭回道:“對,正是如此。”
楊遇山問道:“我看半月之後辛瓊未必出關,到時又將如何?”
蘇菡韻答道:“半月之後司馬偉傑會再來,谷主那時沒有不出關的道理。”
楊遇山搖搖頭道:“我認爲辛瓊練功一定出了岔子,半月之後出不了關。”
蘇菡韻道:“半月之後再說,眼下如何採夠碧紋幽靈菇纔是關鍵。我們趕緊練會兒劍然後就得回去打坐休息,明日我還要繼續煉丹,羅穎師妹得出谷採藥。”
楊遇山立刻問道:“最近谷外不太安全,明天我陪羅穎一起出谷採藥如何?”
羅穎正猶豫着要不要推說不用,蘇菡韻就替她做了主:“如此最好,你陪師妹去採藥我也放心。”羅穎略帶詫異的轉頭看向蘇菡韻,沒再推辭。
羅穎原本就一直獨自在外採藥,如今又得楊遇山的上品飛劍,戰力大漲,本來不應有什麼不安全。楊遇山不知道蘇菡韻是否真的只是擔心羅穎的安全,還是另有意圖,不過隨羅穎單獨出谷正是他盤算了多日的計劃,蘇菡韻如此安排正合他意。
練劍的時候蘇菡韻羅穎繼續演練火竹劍法,楊遇山則獨自推演新劍法,一個時辰之後,火竹劍法第二式從頭到尾被他改了個面目全非,不過時間太短,這一式現在最多算個雛形,連貫性和多變性還差很遠。
第二天早晨,蘇菡韻送羅穎和楊遇山到了谷口外,臨分別前,她囑咐羅穎若是找不到足夠的草藥也不要憂慮急惶,十日內必須回谷,安全最重要。然後她又吩咐楊遇山一定照顧好羅穎,要是羅穎有事就要他提頭來見,才吩咐完楊遇山她又要去囑咐羅穎。楊遇山覺得此刻蘇菡韻成了個囉裡囉唆的老媽子,耐不住她翻來覆去重複又重複的囑咐,於是拉上羅穎衝她擺擺手轉身就走。
走出二里路,眼見就要鑽入山林,楊遇山轉頭回望,發現蘇菡韻竟還立在谷口遙遙看着他和羅穎!
楊遇山的心裡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悽然哀傷,遠處蘇菡韻的身影顯得愈發渺小而孤單!
不過是一次十日的外出採藥,蘇菡韻表現出猶如生離死別一樣的不捨和牽掛,足見她跟羅穎的姐妹情深,也足見紅蓮谷女修在上方山欺凌壓榨之下的悽慘無助,已經到了將要崩潰的邊緣,上方山對紅蓮谷的威脅遠勝羅恆山和嘯天崖的獸妖。
楊遇山差點就當場下結論蘇菡韻和羅穎都不是內奸,並告訴她們實情,可他還是拉了羅穎扭頭鑽入山林,因爲他知道,感情用事一定會犯錯,保持理智才能做出正確的抉擇,紅蓮谷裡有太多隱藏的秘密,每
個人都可能是技術流的演員。
碧紋幽靈菇只生於陰涼潮溼的山洞裡,並且只在黑暗無光的山洞深處纔有。
羅穎對蔥蘢山的所有山洞都極爲熟悉,她首先挪開一個倒下的枯木,露出兩尺寬五尺高的一個洞口,楊遇山這才發現枯木下竟有個很深的幽暗洞穴。若非羅穎常年採藥,一般人都不知道枯木下還有這等隱秘的山洞。
兩人貓腰鑽進去,山洞裡面很是寬闊,也有岔路。羅穎單手施法凝出一團略帶綠芒的光球照亮周圍,帶着楊遇山仔細的將每個岔路都走到頭,越到深處越是陰暗冰涼。楊遇山一直隨在羅穎的身後,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羅穎似乎對他也沒設防,她認真分辨着每一株見到的碧紋幽靈菇。
最後一個岔路的盡頭有一個五丈圓的水潭,一株碧紋幽靈菇長在水潭對面的石縫上。楊遇山正在猜測水潭有多深以及有沒辦法不溼衣服就能過去,只見羅穎脫了短靴提着短裙趟水而過。到了對面,羅穎檢查了一下藥齡,可惜的是,這株碧紋幽靈菇差了半年才滿十年齡,按藥方是不夠格的。羅穎猶豫了片刻,最後決定將它採下,因爲按照她之前採藥的記憶,這株算是現存植株裡藥齡最高的一顆了,這次出谷採藥,她可以做的只能是把一些勉強將就的植株採回去。
羅穎回到水潭對面,楊遇山決定試探一下她,於是開口問道:“你喜歡穿短裙,是不是因爲常外出採藥,穿着短裙在穿行山林和涉水的時候比較輕快方便?”
羅穎一邊穿回短靴,一邊回楊遇山道:“不,我穿短裙只是個人愛好,若單純考慮採藥方便應該穿長褲,可以不用分心蚊叮蟲咬和荊棘刺條。”
楊遇山又問:“谷內可還有人衣着跟你類似?”
羅穎聞言猛地擡頭盯着楊遇山:“爲何有此一問?”
楊遇山看見羅穎的反應,於是說道:“我最近在谷外見過跟你一樣衣着打扮之人。”
羅穎盯着楊遇山,怪怪的看了他幾眼睛才說道:“你是不是思念你的相好出現了幻覺?現在紅蓮谷就我一人是這樣的打扮,除了我你還看見了誰?難不成你也見過我曾雨夜瞥見的白影?”
楊遇山哦了一聲說:“那興許是我看花眼了。”他並不打算現在跟羅穎講內奸的事。不過,羅穎若不是內奸,那麼她瞥見的人影應該就是楊遇山見過的內奸。
羅穎穿好靴子起身就走,楊遇山又問:“你知不知道蘇玉荷是怎麼死的?”
羅穎猛地轉身,盯着楊遇山:“你是怎麼回事?今天說話怎麼怪怪的?爲什麼打探起蘇玉荷來?”她的眼睛裡充滿了警惕。
楊遇山一邊留意着羅穎的反應,一邊不慌不忙的答道:“因爲我入谷第一天就被蘇菡韻拉去小羅熠峰,殺了杜柏清爲蘇玉荷報仇,我就是好奇她的這個妹妹,可蘇菡韻很少跟我談論蘇玉荷,我不理解爲什麼蘇玉荷會死在羅恆山,爲什麼死去三年了蘇菡韻纔去報仇。”
羅穎知道楊遇山跟蘇菡韻一起屠戮小羅熠峰的事,楊遇山的確有權瞭解更多信息,她的眼神漸漸從警惕轉爲傷感:“玉荷妹妹的死我沒有親見,她死的那天我還在採藥,等我聞訊趕來,就只見菡韻抱了她的屍身回來了。我聽師姐說那天她正帶了十餘姐妹巡邏,剛好來到北面的河邊,忽見對面有個豬妖拎了個人類的身體,又一斧將那人頭顱砍下,並將頭顱懸掛到木杆之上。師姐隔河遠看覺得那個人類的衣裝像她妹妹,因此立刻渡河過去,哪知一看竟真是玉荷妹妹!”
楊遇山插話道:“那個豬妖就是杜柏清。”
羅穎道:“正是。”
楊遇山又道:“所以蘇菡韻只看見杜柏清拎了蘇玉荷的身體,並一斧子砍下她的頭顱,但並不確定蘇玉荷在那之前是不是早已死了,甚至殺死蘇玉荷的真正凶手也許根本就不是杜柏清。”
羅穎道:“你的前半句不對。師姐曾跟我說過,那日她渡河過去,從木杆上取下玉荷的頭顱
時,她就留意到玉荷妹妹的屍身早已冰冷,顯見並非是在河邊被杜柏清斬頭的那一斧殺死的。”
楊遇山道:“既然如此,你們搞清楚誰是真正的兇手了沒?”
羅穎答道:“沒。”
楊遇山問:“兇手都沒搞清楚,那蘇菡韻爲什麼還非要殺了杜柏清?”
羅穎道:“杜柏清死上十次都不冤枉,他被杜四娘送去嘯天崖修煉過,以至於回來便自恃斧法高明無所顧忌,他以前就殺過紅蓮谷女修,本就該死。這次更加囂張,事後在羅恆山放言說蘇玉荷就是他殺的,杜四娘因此封他做了鎮守小羅熠峰的峰哨。你說,杜柏清是不是死有餘辜?”
楊遇山點點頭道:“杜柏清的確該死,不過真兇可能還逍遙法外。”
羅穎道:“菡韻師姐也是這麼說的,她注意到了玉荷妹妹之死有蹊蹺,未必就是杜柏清所殺,可是真兇是誰我們暫時還沒找出來。”
蘇菡韻從來不曾跟楊遇山說過這一層,她一直讓楊遇山認爲杜柏清就是殺她妹妹的兇手。
楊遇山問:“蘇玉荷那日因何事出谷導致最後落入杜柏清之手?”
羅穎答道:“不是當日,她是死前五日就出谷的。玉荷妹妹以前跟我一樣,負責出谷採藥。那次她獨自出谷採藥後,竟死了回來。”
楊遇山道:“所以沒有人知道那五日裡蘇玉荷遭遇了什麼,對不對?”
羅穎答道:“是的,沒人知道。”
楊遇山又問:“辛瓊死了親傳弟子,爲何不去報仇?”
羅穎嘆了口氣,然後認真地說道:“這件事我告訴你,你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師傅的身體可能出了問題,我覺得她沒把握能鬥過杜四娘了。”
楊遇山不由得緊皺眉頭:“啊?辛瓊出了什麼事?”
羅穎道:“就在玉荷的屍身被運回谷內的第二天,師傅從上方山回來,我見她好像受了重傷,回谷後就自閉關去了,連玉荷妹妹的事也全都丟給菡韻師姐料理。師父自此大部分時間就都獨自閉關,以前每個月還出關一次,最近已有數月不曾出關了。”
楊遇山問:“辛瓊在蘇玉荷出事的同一時間去了上方山?”
羅穎道:“對。”
楊遇山又問:“辛瓊去幹什麼?”
羅穎道:“送貢品丹藥。”
楊遇山:“她爲何受了重傷回來?”
羅穎道:“師傅從未說過。”
楊遇山聽了沉默下來,兩人走出了洞穴,羅穎又帶他走向下一個她所熟悉的山洞。
一路之上,楊遇山思考着羅穎所言的信息。
杜四娘所說的青袍人應該是真的,殺死蘇玉荷的真兇並非杜柏清。辛瓊一直閉關不出應該是身體出了問題,辛瓊不能爲蘇玉荷報仇也許只是有心無力。那麼,辛瓊在那幾天經歷了什麼?因何受傷?跟蘇玉荷出事是否有關聯?真兇究竟是誰?蘇玉荷之死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內奸又是誰?內奸既是人類,爲何要出賣紅蓮谷?清理司馬花疇頭顱的神秘人又是誰?此人藏身紅蓮谷又是爲了什麼?
此時,楊遇山認爲羅穎剛纔所說應該是實話,她應該沒有撒謊,而蘇菡韻,明顯隱藏了許多秘密,楊遇山對蘇菡韻升起了許多的疑問。
雖然問題越來越多,但是楊遇山覺得他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他已經有了一些線索,紅蓮谷,上方山,嘯天崖以及羅恆山,周圍四大人妖修真門派,都與這些問題有關聯,接下來他需要尋找事實和證據進行驗證。
一天下來,羅穎帶楊遇山一共搜索了三個山洞,只收獲了第一個山洞裡的那株碧紋幽靈菇,藥齡才九年半。
傍晚的時候,羅穎找了一塊乾淨的巨石,兩人就在上面盤膝打坐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