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之間,似乎只有雨水的存在,只有喧囂聲膨脹着轟鳴着!
處於山中的陵園,靜靜的佇立着一座座墓碑,在雨中靜默着,那下面橫躺着一個又一個逝去的靈魂,雨水沖刷着墓碑上的灰塵,滋潤着周圍的花草,提醒着敲打着這些即將被忘記的靈魂。
黑色的車一輛輛停靠在陵園中,老看門人忙不迭的跑出來,想要招手命令停下,可車輪飛濺而過的雨水打溼了他的視線,他情不自禁向後倒退一步,躲回了房間裡。
他只是一個年老到即將入土的守陵園人,很多事情阻止不了!
靠近林花影墓碑的水泥道路上,車停了下來,一輛輛羅列在道路上,車門打開,盧子豪舉着手中的雨傘撐在上方,林鐺鐺站在傘下,一步一步向着媽媽的陵墓走去。
這個地方,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獨自來到這兒的情景。
那時候,她十歲!
那天是中國傳統意義上的春節,也是親朋好友爭相拜年,恭祝新春的好日子,據說這一天家家和睦,人人快樂,預示着一年的和和美美順順利利!
在唐家,鞭炮聲祝賀聲,散發紅包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大大的紅燈籠掛了起來,張燈結綵渲染着歡樂的氣氛,似乎一切的痛苦隨着這一天的到來遠離了她。
她站在客廳門口,打量着重新裝點一新的房子,有些陌生。記憶中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走進這個客廳了。而昨晚她竟然在餐廳裡吃了晚飯,是和爸爸一起吃的。
“爸,這個卡里多少錢啊?去年的壓歲錢您給了我十萬,今年給我多少?我不能再比弟弟少了!”唐思思穿着新買的歐式公主裙從二樓走下來,跟在唐少華的身後,嘟着脣叫嚷着。
“唐思思,你做什麼夢呢?我纔是這個家裡的少爺,錢應該是我的!都是我的!”五歲的唐正康從一樓的遊戲室內走出來,鬆開宋玉月的手跑向唐少華,一邊跑一邊叫嚷着。
“什麼少爺?哼,爸爸的錢是我們兩個的,爸爸,這樣好不好?我們幾歲了,你就給我們兩個每人多少萬的壓歲錢,我十四歲,你就給我十四萬。”唐思思嫵媚的跟上去,挽住唐少華的胳膊,伸手就去推唐正康。
“滾開,你和那個乞丐一樣,都不是我姐姐,滾開滾開!”唐正康因爲個子小,衝過來只能抱着唐少華的腿,他氣不過,趴在唐思思的腿上咬了一口。
“哎喲,你咬我!”
唐思思吃痛,往後倒退一步剛要擡手去打唐正康,被宋玉月白了一眼,“思思,你是姐姐,怎麼能欺負弟弟?”
“你……你們偏心!”唐思思握緊了拳頭,不滿的瞪着宋玉月,轉身要走之時,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林鐺鐺。
剛剛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發泄的突破口,她氣沖沖走過來嗎,一把抓住低了她一頭的林鐺鐺頭髮,狠狠的撕扯着。
一邊撕扯一邊用膝蓋頂着林鐺鐺的胸口,“臭丫頭,你來幹什麼?這兒怎麼是你來的地方?過年看到你就晦氣,都怪你都怪你!”
猛然被人扯住頭髮,膝蓋啪啪啪的頂着胸口,十歲的林鐺鐺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抗,瞬間的愣怔之後第一反應她一把抱住了唐思思的膝蓋,掐了一把。
“你敢掐我,死丫頭,我打你!”
唐思思腿上被掐,一貫的嬌小姐脾氣發作起來,她抓着林鐺鐺的頭髮拽起來,啪啪啪幾個耳光打在林鐺鐺臉上,咬牙切齒的叫着,“唐正康,這個小賤人也過來和你爭壓歲錢,你怎麼不打?”
喊完,胳膊上用力,把林鐺鐺推到,與此同時,一腳狠狠踹在了她的小腹上。
林鐺鐺摔倒在地,小腹上又捱了這麼一下,剛要起來,沒想到更深重的災難還在後面!
唐正康看到林鐺鐺的剎那,就從唐少華的懷裡掙脫了出來,搬起身旁的一個實木凳子蹬蹬蹬衝了過來,手起凳子落,重重的實木凳子砸在了林鐺鐺的頭上。
“哐當”一聲,林鐺鐺只覺得腦袋一疼,溼漉漉的東西落下來,頭暈腦脹之餘,她忘記了哭,呆呆的看着瞪着眼睛還要衝上來的唐正康,推了他一把。
“滾開!”
在記憶中,這是她對唐正康說的最憤怒的一句話。
“你幹什麼?誰借給你膽子敢對康兒這樣的?”
宋玉月看着唐正康被林鐺鐺一推,倒退幾步跌坐在地上,氣沖沖走過來狠狠給了林鐺鐺一巴掌,擡頭不滿的看向唐少華。
“少華,這兒是唐家,你怎麼容忍一個姓林的賤丫頭在這兒撒野?她不走,我現在就帶着兩個孩子離開!”
說完,她抱着孩子作勢就要離開。
林鐺鐺求助的看着唐少華,看着她的爸爸,在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保護自己的爸爸!
她的求助,混合着血腥味的求助,換來的只是唐少華的重重的一腳。這一腳踹在她的胳膊上,她整個身體滑出了老遠,撞在玻璃門上,反彈回來。
傭人們都嚇壞了,大氣不敢出!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裡。經常上演的一幕戲劇再次復演,所有人都退縮着,沒有人上前勸說求饒。
“滾出去!再不滾出去我就讓你滾出唐家!”兇狠的咒罵聲,換回了林鐺鐺清醒的意識,她從地上爬起來,費力的推開玻璃門,離開了別墅,跑出了那個家!
她知道媽媽在哪個陵園,她沒有錢,靠着打聽,一步一步徒步走到了這裡。當她在陵園老伯的帶領下到了媽媽的墓前時,天已是黃昏。
寒冷的天氣,刺骨的北風貫穿着她單薄的衣服,凍結了她頭上的傷口,凝結成乾巴巴的固體。
她抱着媽媽的墓碑看着上面慈祥美麗的臉,哭得驚天地泣鬼神,她的哭聲迴盪在空曠的山間,引來山風的呼嘯,激起亡靈的憤怒。
淒厲的哭聲是那個晚上響徹陵園的唯一聲音,和着遠處城市上空的鞭炮聲,她靠着墓碑睡着了。
從那天開始,她來到這兒的次數增加了。
傷心時,委屈時,高興時都會到媽媽的墓前坐一坐,後來長大了,她開始試圖離開那個家,生活中多了一些朋友的歡樂,她來到這兒的機會竟然少了!
站在墓碑前,還是十歲那年看到的媽媽的笑臉,忍不住熱淚滾滾而落!
十八年了,媽媽在這兒孤獨的待了十八年,她是否在等待着這一天的到來,是否在等待着自己的長大?
張亦云手捧着一大束白色的菊花走過來,“鐺鐺,給!”
她曾經陪着林鐺鐺來過這兒,這兒的一切她並不陌生。可實實在在沒有想到,在這個墓碑的背後,竟然隱藏着如此巨大的陰謀,如此淒涼悲慘的一幕。
她心疼林鐺鐺,更心疼這個躺在石碑下面藏了莫大冤情的美麗女人,爲什麼善良到爲男人失去生命?
林鐺鐺握緊了手中的白菊花,早已泣不成聲,腳步虛軟,往前走了一步趔趄了一下。盧子豪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半擁着她走到墓碑前。
“媽媽,我來看你了!”
叫出那一聲媽媽,林鐺鐺再也無法說出任何話,十八年,她多想像其他孩子那樣挽着媽媽的胳膊,親熱的叫一聲,多想回家的時候撲入媽媽的懷抱裡,溫暖的叫一聲,多想受了委屈摟着媽媽的脖子,柔弱的叫一聲……
可,沒有這樣的機會!
少時和媽媽在一起的記憶早已經淡漠,眼前只有這張照片。
而這一切都是唐少華一手造成的!
“媽媽,我知道你愛着他,所以才甘願那樣做!可是你愛的那個男人,他不配得到你的愛!所以我帶他來了,來陪你,來懺悔,我會讓他看清楚,你多麼愛他!”
手中的白菊花整整齊齊的碼在媽媽的墓碑前,林鐺鐺從兜裡掏出那兩枚紅色翡翠——龍鳳呈祥。
攤平在手掌中展露在媽媽的照片前,雨水打在手掌上,打在紅色的翡翠上,濺起冰涼的水花,似乎在訴說,又似乎在嗚咽。
“媽媽,你的東西我已經收到,放心,我會好好經營林家,把你給我的東西保存好,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林家,傷害到您用生命保護的東西!”
深深的鞠了三個躬,她站直了身體,在盧子豪的助力下,緩緩回頭。
唐少華被帶了過來,全身早已被雨水澆透了,頭髮溼淋淋的貼在頭皮上,狼狽的猶如喪家之犬。
“跪下!”
林海怒斥着,又一腳踹過去,蹬在他的膝蓋窩處。
唐少華撲通一聲跪在水窪裡,身體傾斜着倒在泥水中,一臉的水重新爬起來,看到林花影的墓碑,往後倒退了幾步,愣了愣嘲弄一笑。
“影兒,沒想到今天我們見面了,你還好嗎?我記着,記得清清楚楚!更記得你懷孕那天你興奮的神情,好像全世界的好事都讓你佔去了,高興的一天都在笑!”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臉上的各種表情在雨水的沖刷下變得模糊,他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向着林花影的墓碑爬去。
所有人看着這一幕,不覺得他有多麼可憐多麼癡情,唯一的感覺是惡人終有惡報!
突然,就在唐少華經過林鐺鐺面前時,他突然從地上彈跳起來,撲向林鐺鐺!“丫頭,既然我已經沒有了退路,那你就和去一起去死!”
雨聲中,變化發生在瞬間,饒是反應靈敏的盧子豪雖然充滿了戒心,可在唐少華飛身而起的瞬間,還是愣了愣。
盧子豪條件反射的拉近了林鐺鐺,正要轉身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誰知他的胳膊上驀然一痛,唐少華咬了下去。
因爲吃痛,盧子豪胳膊上的力道微微一鬆,唐少華扯着林鐺鐺的胳膊用力往下一拉,“噗——”林鐺鐺腳步趔趄,往前撲了兩步!
林鐺鐺往前撲倒的瞬間,一直緊緊跟在後面的張亦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奔了過來,一把抱住林鐺鐺。
跌落進男人溫暖堅實的懷裡,林鐺鐺驚魂未定,擡頭看着張亦風,看着他被雨水打溼的頭髮緊緊貼在臉上,金絲眼鏡上全是雨水,她甚至看不清楚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