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云抽泣着從他懷裡擡起頭,大眼睛忽閃忽閃:“對不起,我該體諒你的!今天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了!”
看着女友這麼善解人意,阿耀的心裡就像是被一千隻老鼠七上八下的抓撓,怎麼都無法安寧,只能緊緊的抱着她,似乎想要證明什麼。
透過玻璃,遠遠看着麗薩紅着眼睛衝出來,開着車疾馳而去。
阿耀猛的推開了懷裡的人兒,“你先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回來。”
“你去哪兒。”沒有等到回答,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亦云站在咖啡廳,呆呆的看着遠處洶涌的人潮。
這裡是醫院,每一個來這裡的人似乎都是愁眉苦臉的,而每一個離開這裡的人,也不見得全部都市歡天喜地的。
這是一個會吞噬青春,吞噬自由,吞噬生命的地方,但同時的,也會還給別人健康,快樂,和甜蜜!
好奇怪,站在這裡,明明方纔才經歷過深刻的誓言和擁抱,她卻覺得無比空虛,冷寂,似乎每一秒鐘,都會被放棄。
阿耀開着車,很快就追上了麗薩,隔着車窗大喊:“停下來,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回去陪你的小女朋友吧!”麗薩似乎情緒不穩,大喊着加快了車速。
猛踩油門,追了上去,阿耀橫向一別,逼得那輛車停了下來,衝下來吧麗薩拉出來:“你是不是瘋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你這樣開車會出事的!”
“出事就出事,我不要你管!”麗薩甩開他的胳膊,大喊道:“就算我今天死在這裡,我也不要你管,你聽到了嗎?”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會不管你!”阿耀從沒見過這樣的麗薩。
從小到大,他見過無數個她,吊着鼻涕眼巴巴看着自己手裡半個饅頭的樣子,拿着匕首小心翼翼不敢解剖動物的樣子。
長大以後亭亭玉立的樣子,被鞭笞罰跪倔強不肯認錯的樣子,逐漸愛上子豪的樣子,對自己永遠視而不見的樣子。
越來越嫺熟的處理任務的樣子,囂張跋扈,冷豔高貴的樣子,比武場上一個打十個的樣子,好的她,不好的她,每一個都愛的發狂的樣子,讓自己難以忘記難以放棄的樣子,卻唯獨沒有這樣的她,孤獨,寂寞,恐懼,放縱!
“告訴我,到底怎麼了?”阿耀心疼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麗薩猛地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他不要我了,他要帶着那個女人遠走高飛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
車水馬龍的街道,兩輛豪車停在當中,一個美到讓人窒息的女人撲在一個冷酷俊朗的男人懷裡嚎啕大哭,深深的人海中,似乎只有他們的世界,是旁人無法企及的地圖!
阿耀的目光看着遠方,沉痛,心疼,你在我懷裡哭泣,流的眼淚卻是爲了別人!
我該如何愛你,我最愛的女人!
鐺鐺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恍如夢境,病房被佈置的很溫馨,可依舊掩飾不住刺鼻的福爾馬林水的味道,手上的痛楚幾乎讓她當時就呻吟出來。
很快,一張帶着胡茬卻依舊帥氣的臉,出現在視野上空,看着她的眼睛驚喜的笑了,“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哪裡痛?你等等,我去叫醫生。”
醫生和護士過來,檢查過後輕聲說道,“情況算是很好了,沒有傷到要害,但是失血過多,要好好休養,年輕人要看開點,凡事往好處想。這次是你命大,被及時發現,下次就沒這麼走運了。”
腦子還是稀裡糊塗的,鐺鐺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意識到自己是被搶救下來了,不知該笑還是該哭,下意識的雙手摸上小腹:“我的孩子呢?”
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神情雖嚴肅,倒也算是慈祥,安慰她:“孩子沒事,不過你失血太多,最緊要好好進補,不然胎兒在母體內不能吸收養分的話,以後孩子生出來也會營養不良,容易生病。”
心裡猛地一緊,鐺鐺看着她,還沒有半點力氣的胳膊抓住了她的手:“不會有問題吧?”
“不會的!”都是過來人,醫生能夠明白一個母親的心情,拍拍她的手背,“別擔心,待會我開些溫補的中藥食譜給你,你是孕婦,有些藥不適合你,食療會好很多。”
看着醫生的背影,子豪湊過來,兩人四目相對,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還是他先開了口,“要不要喝點水,哪裡痛?”
鐺鐺看着天花板,“我想坐起來。”
子豪上前扶她起來,又細心的把枕頭給她墊在身後,順手拿起桌上的蘋果和水果刀,慢慢的削起來。
多年握刀,這點技術對他來說本來是小兒科,可不知道爲什麼,明明不大的刀子,在手裡卻不聽使喚,一直抖。
直到那個圓圓的蘋果被削成方形,鐺鐺纔看不下去了,低聲道:“我什麼都不想吃,你不要弄了。”
愣在那裡,看着眼前的女人,子豪有點無奈的笑了一下,“我總覺得我無所不能,可是在你面前似乎總是這樣,什麼都做不好,總讓你受傷害。”
長久的沉默之後,鐺鐺搖搖頭:“這次的事情我不想說什麼,其實我只是害怕,自從我懷孕以後,我總覺得自己開始變了。
留在你家的日子裡,我覺得我找不到我要的那種自強獨立的感覺,好像溫水煮青蛙,慢慢沒了自我。可能越是害怕,我就越想要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
子豪看着她,有點震驚,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說這麼多的話,也是她第一次用這樣平等的,不設防的態度對他。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輕咳一聲,“這件事情就交給我處理,你不要費神了,好好休養,我會處理好的。”
“你打算怎麼處理?”看着他的眼睛,鐺鐺那蒼白的小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子豪愣住了,對啊,他能怎麼處理?口口聲聲要給她滿意的交代,難道要對麗薩下手,還是對莫姨?兩樣都是不可能!
鐺鐺如何不明白他的左右爲難,手裡捧着溫熱的水杯,指尖的冰涼緩緩沾上溫度,“這件事情就這樣吧,我也有不對,大概是在鬼門關跑一趟,自己就會看清楚很多。
當我躺在牀上,看着自己的血一點一點染紅身下的牀單,當熱量一點點從我的身體抽離,那個時候的我在想什麼,你知道嗎?”
子豪下意識的搖搖頭,“在想什麼?”他還沒有天真到以爲對方會想起自己的份上。
沒想到鐺鐺很認真的看着他:“當時,我想的是你!”
看着他訝異的神色,她點點頭:“沒錯,當時我的腦海裡想起的人,只有你!”
沒人知道,在那個絕望的瞬間,她有多害怕,有多想要放聲大哭,有多想要叫人來救救自己。
本來只是置氣,她知道麗薩和莫姨不會放過自己,盧子豪和自己之間的情況冰到極點,到時候除了腹背受敵,自己沒有半點勝算,破釜沉舟之下,她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可是沒想到,情況會超出自己的想象,當血液離開自己,當眼皮越來越沉重,當身上的感覺越來越冷的時候,她腦海中出現了那個傷害了自己的男人的身影。
或許是腹中的孩子在冥冥之中救助了自己,她突然很想知道,若是這個孩子出世,會是什麼樣子的。
男人那麼想要這個孩子,不加掩飾的表達着對這個孩子的佔有慾,若是真的發生意外,他會哭嗎?
但只是轉瞬即逝,很快,她就感受到一雙強有力的臂膀,那胸膛傳遞的溫暖,讓自己安心的閉上了雙眼。
似乎在那個時候,這個人是自己可以全心全意相信的,所以睜開眼的時候,她能夠這樣安靜,沉定。
子豪望着眼前這個女人,心裡百感交集,突覺得眼眶發熱,低下頭清清嗓子:“你在恨我嗎?”
“恨你?”鐺鐺想了想,淺笑着搖搖頭:“沒有吧,我只知道當時我的心很亂,狂亂的那種,我不知道我死掉以後誰會爲我哭泣,也不知道你會怎麼處理我的身後事。
可能會埋怨我帶走了你的孩子,好笑的是,我還在害怕你會不會把我丟到後山喂狗!”說到這,她臉上終於有了孩子一樣的笑,“可是現在我卻很慶幸,真好,我還活着。”
“原來在你眼裡,我真的那麼沒有人性?”子豪看着她問道。
“不是!”鐺鐺低着頭,看着杯裡的水,緩緩道,“我們之間的種種,已經說不清楚了,似乎同處一個屋檐下的這兩個月,我對你沒有半點了解。
而你,也像是履行責任一樣,對我好,照顧我的心情,步步退讓……”嘆息一聲,她看着那汪深沉如海的眸子,認真的說道,“我必須承認,如果這是小說裡的故事情節,我大概會以旁觀者的身份對你動心。
若我們之間不曾發生那麼多的誤會,以你的條件,是我想也不敢想靠近的人,可是這世界上,有些事情發生了,就註定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