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這樣,沒人的時候直接稱呼我爲小林,就像在跟下屬說話,沒有一點架子。
我伸手拿起酒瓶給他點了一杯,輕輕的不過幾滴而已,就是意思一下,畢竟他的酒杯還有八分滿。
“錢哥就是快人快語,永遠都不跟人打官腔,這一點林黛總也學不會。”
他將煙放在菸灰缸上彈了彈,細碎的菸灰洋洋灑灑的落在了菸缸裡,不一會便沉入了水底。
我伸手拿起菸缸晃了晃,使得菸缸裡的水跟菸灰充分的溶解到了一起,就像在說我跟他其實也是牽扯不清的。
他沒有說話,往後靠了靠,調整出一個舒服的姿勢衝我眯眼睛。
每次他有這個動作時,我都配合着嘆口氣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聽說融城最近調過來一個人。”
我的話音一頓,對於肖力這個人,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形容纔好。
正在我猶豫這怎麼去問的時候,他擡手將煙丟在菸缸裡。
呲的一聲,一陣煙霧騰起,消失在了我們眼前。
他的身體微微緊繃了一些,深邃的眸子看向我,充滿了歉然之色,“小林啊!別的事我都可以幫你,唯獨這個肖力,我是真幫不了你。”
他知道,他竟然全知道。
我擡頭看他,眸子裡並沒有驚訝的神色,與他一樣,我心裡清楚,我與肖力那點事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只不過肖力算計嚴耕這件事,又被他們知道了多少?
我嘆了口氣,拿過冰涼的骰子擺弄着,直到它在我手裡漸漸的有了溫度,我纔開口道,“錢哥,你也知道,我從不求人,這一次我是真遇到了難處,否則我也不會求到您面前來。”
他緊繃的身體有一瞬間的鬆懈,雙肘拄在膝蓋上有些爲難道,“小林啊!錢哥曾經想過,你什麼時候能求錢哥一次,卻沒想到這第一次,你就讓錢哥碰了個釘子,還是個硬茬。”
我的眼神微微有些閃爍,帶着祈求,也帶着委屈,半蹲在他身側,伸手搭上他的胳膊說,“錢哥,我林黛從不勉強人,更加不會勉強你去爲我做你做不來的事,我只想求你幫我搞到他的資料,哪怕是一點點也好,至少不讓我處於被動之中。”
他伸手不留痕跡的將我的手掃落,從新靠回椅背上,依舊是那個一絲不苟的錢哥,“肖力這人,可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嚴耕如何?他的手腕恐怕你比我還清楚,不還是讓肖力從他指縫裡溜了嗎?還溜到了融城來,小林啊!別怪你錢哥沒提醒你,肖力十有八九就是衝着你跟嚴耕來的,他對你們的恨,可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
一層層冷汗滲出,我的手心不由得開始起膩,我搓着雙手起身坐在他身邊,彼此互望着委屈道,“錢哥,這件事真的不能怪我,充其量我不過是個小姐,我就算有在大的能力,也不敢得罪高官啊?這事我委實委屈。”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後背,炙熱的手掌不帶一點情慾,只是單純的朋友之間的談話,卻是最大的敞開了心扉。
“我自然知道你心裡的委屈,你們那點事我雖然不太清楚,可也聽了不少的傳言。要說,肖力的確是做的不地道,但官場上這種事還少嗎?說白了就是黑吃黑你又能怎樣?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你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懂。”
“我懂,我怎麼會不懂,就是因爲懂,我纔會避到了嚴耕那裡,可最後還是沒能逃過一劫。”說着話,我看似去握他的手,實則一張沾滿了我血汗錢的卡,已經到了他手中。
他微微有些愣怔,隨後反應過來抗拒道,“你這是幹什麼?你掙那點錢容易嗎?你錢哥還沒窮到那個地步。”
我並未鬆手,死死的拉着他的手,往他懷裡踹,在外人看來,就是我有意要往他身上摸,而他在抗拒我的色誘。
最終卡還是塞進了他中山裝的口袋裡,他有些爲難的看着我,嘆了口氣道,“行,錢哥只能說我盡力,但你回去告訴嚴總,肖力有意要對付他,就在山水集團那件案子上,讓他留心着點阮彬浩。”
這也許是他最大的限度了吧?可在我來說卻是意外的收穫,我收回手端起酒杯遞給他,“錢哥,林黛不知該怎麼感謝你,就先敬你一杯吧。”
他接過酒杯轉手放在了桌面上,我的心就是一抽,難道說他跟我的那點交情到此就結束了嗎?
沒給我擔憂多久的時間,他擡頭看了眼騰格爾那有些寬厚的胸懷,正仰着兩隻手拉高音調唱着蒙古長調。
“酒,就不喝了,他的資料,我只能說盡力,算是報答你當初那句,今日的人,豈知明日的事。”
我的心一跳,沒想到單單一句話而已,卻讓他記到了今時今日,那時的我不過是個新人,不懂得爾虞我詐,更加不知事不關己的道理。
若是兩個月後我遇到他,絕對不會發出那樣一番感慨。
我有些尷尬,卻又不知該怎樣回答。
他沒給我回答的時間,看着我繼續說道,“喬悅,你真的不適合這裡,嚴耕是個合適的人,儘早抽身吧。”
他丟下這麼一句話,起身離去,沒有給我一點反應的時間,仿若時間流逝,在不經意間溜走。
我的一舉一動,竟然都在他的眼中,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我的?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關心我的?
我撫了撫額頭,一蹦一蹦的青筋隱隱泛着一絲痛意。
亂了,全亂了,不知是心湖,還是思維,讓我有些煩躁。
我轉頭看向門口,那裡早已沒了錢哥的身影,我努力的想要記起他究竟叫什麼名字,卻是空白一片,除了錢哥,他在我腦海中,就像是從未出現過的路人甲。
不經意的一憋,一抹鵝黃色的衣角滑過,我蹙眉起身往外走,卻是什麼人都沒看到。
剛剛明明有人在偷聽,到底是誰?
夏夢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拉起我就走,“快去看看吧!雨朵那妮子又惹事了。”
一時間錢哥的事全都拋於腦後,我快步往雨朵的包房跑去。
記得不錯的話,那裡的幾個客人應該是散客,也是第一次來玩的,不知怎麼的,得知雨朵的大名,非要點雨朵的臺。
原本雨朵是有客人的,卻因爲那些人鬧得實在太厲害,而不得不給華姐面子去應付,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我的腳步還未到包房裡,就聽到裡面震耳欲聾的喧囂聲,“喝……”
“喝……”
“喝……”
一羣人齊的不能在齊的聲音,一水的喊着一個字,還有酒瓶子乒乒乓乓碎裂的聲音。
心跳如同擂鼓,我跟夏夢兩個人,好不容易從圍得水泄不通的人潮裡擠進包房,看到裡面的情形時,只覺得脊背發涼,頭皮發麻。
三四個男的揪着雨朵,啤酒瓶子插在她嘴裡不停的往下慣,還有人去扯雨朵的裙子,扒她的底褲,拿着酒瓶子往裡面插,雨朵死命的扭着身子,不讓那些人得逞,一張小臉早就哭花了,卻是沒一個人敢上去救她。
這是明顯想要整死人的節奏。
我一把揪過夏夢詢問道,“這些人誰,有沒有背景?”
夏夢急的臉色發青,搖頭道,“不知道啊?華姐也不知去哪兒了,保安也怕得罪人,不敢上,怎麼辦啊?”
說着話,就見一個人的酒瓶子已經碰到了雨朵的大腿,被雨朵一扭身子給躲過去了,也不知怎麼掙出一條腿來,一腳踢在那人手上,酒瓶子落在地上,砰地一聲摔得粉碎。
那人急了,大吼一聲,“又特麼讓她躲過去了。真特麼烈,怎麼破處啊?”
一聲鬨笑,其餘幾個男人樂得不行,灌酒那人隨手丟掉空瓶子,不知道誰又遞過一瓶,他掰着雨朵的嘴繼續往裡灌。
嘴裡還不乾不淨的說,“喝,特麼都給老子喝乾淨,讓你跟老子裝清高,還特麼處,等會灌死你,老子第一個給你開苞。”
又是一陣鬨笑,一羣人再喊,“喝……”
周圍的人更是看熱鬧不嫌事小,還有人掏手機準備拍照。
我急了,給了夏夢一個眼神,回手將一羣看熱鬧的人往出推,用力頂上了包房的門,瞪向幾個懵逼的小姐說,“看什麼?都特麼自己人,還不趕緊去找人。”
有反應快的,回頭對我說,“瑤瑤去找人了,估計快回來了。”
快回來了嗎?要是快回來的話,這幾個人也就不會這麼囂張了,擺明了就是衝着雨朵來的,不知道她到底得罪了誰。
不管她得罪誰,就衝她最近風頭比較盛,眼看着就要坐上耀星一姐的位置,那些眼紅的人都不會放過她。
“快給孟哥打電話。”我低聲對夏夢說。
隨後幾步衝過去,一把拉住又要往雨朵下身塞酒瓶子那人的手,陪着笑道,“幾位,這是幹什麼啊?有話好好說,怎麼還動手了?”
我沒有忽略雨朵那鼓鼓的小腹,顯然不知道被灌了多少瓶了,滿地的玻璃碎片幾乎都無處下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