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賀文番外 狗狗記(3)
話說楚故那邊接了陛下大人“插滿雞毛”語焉不詳的加急旨意之後,就立刻發動了大批人馬去找那個古里古怪的少女,按理說京城府尹作爲地頭蛇想找一個人那還不簡單?可是這裡三圈外三圈就差挖地三尺了,他們居然還是沒找到關於那個少女的半點線索!
楚故很抓狂,接到消息的阜懷堯和阜遠舟對此表示了深深的惆悵。
“要不去找烏前輩來問問?”天儀帝提出建議。
“不行,”阜遠舟給予否定,“烏鴉嘴他不肯進宮,說是忌諱什麼之類的。”
阜懷堯看着懷裡有些蔫蔫的小狼狗,道:“沒事,朕等會帶你出宮去找他。”
這種事,他實在不怎麼放心叫人遞消息。
之所以是等會兒,因爲現在的陛下大人有緊急公務要處理,阜遠舟很乖地在一旁適應自己的新身體。
看批閱一會兒奏摺,阜懷堯拿着硃筆準備去蘸墨,卻發現墨沒了,他皺了皺眉,覺得有些渴了,便放下硃筆很自然地拿起旁邊的杯子,可是裡面也已經沒水了。
他蹙着眉,剛想叫壽臨進來,一擡頭卻看到那隻小狼狗蹲在下面放置茶水的桌上,似乎有些苦惱地看着水壺。
阜懷堯怔了怔。
這些年下來,宮裡基本都有了不成文的規矩,只要阜遠舟在,其他宮人通通都可以靠邊閃了,因爲天儀帝的一切日常都會被他接手,即使接任了宰相的位子,阜遠舟不在兄長身邊的情況也是極少發生的,那極少的機率實在太過渺小,所以今天壽臨纔會沒及時在旁邊伺候着。
對於阜懷堯來說,這個人的存在更是理所當然。
阜遠舟從不會給他帶來困擾,總是靜靜地守在身邊,墨沒了,便來研磨,他渴了,便送上一杯溫度正好的茶,累了,便有一雙手輕揉他的太陽穴,餓了,一碟精緻的點心永遠在觸手可及的位置,冷了,就有一件衣服無聲披在肩上,公事遇到難題了,就會提出絕妙的解決方法……
阜遠舟的存在,就像呼吸一樣自然,自然得阜懷堯常常會沉浸在政事裡忘記還有一個人的存在,他也從未擔心過,因爲只要一擡頭,便能看到這個人在視線之內。
現在,阜懷堯卻有些迷茫了。
如果阜遠舟不在了,他是不是連正常的生活都維持不了了?
如果他一直維持這副形態……
小狼狗仰起頭,打斷了他的晃神,“皇兄,你渴了嗎?這茶是剛沏好的,你……”微頓,淡淡的懊惱,“遠舟拿不起來,叫壽臨進來吧。”
不能照顧兄長這一點,讓習慣了自己幾乎無所不能的阜遠舟很是沮喪,想到若是不能恢復,以後可能要一直被阜懷堯照顧着,他就更垂頭喪氣了。
聞言,阜懷堯忽然覺得心裡有些酸澀。
阜遠舟現在這個時候還在擔心他是不是渴了餓了,而自己……是不是太過忽視阜遠舟了?
“皇兄?”兄長看着自己的神情有些傷感,阜遠舟擔憂地跳下桌子,跑到他腳下,唯恨自己不能像從前那樣一伸手就能將他抱在懷裡,給予他最堅實的依靠。
“……朕沒事。”阜懷堯抽回了自己的思緒,俯身抱起他,冷冽的聲音似乎隱藏着什麼特別的情緒,“遠舟。”
“我在。”
“皇兄一定會想辦法的。”
“嗯。”
“所以,在恢復之前,就讓皇兄照顧遠舟,好不好?”
“好。”
……
用過午膳之後,阜懷堯換了裝扮,抱着小狼狗秘密出宮了。
這會兒是初冬,雖然不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但是仍舊枯葉飄飛冷風襲人的。
所以說阜遠舟之前一眼看那耽美大神就覺得這姑娘不對勁——都什麼天氣了還穿得這麼稀里古怪,居然還不覺得冷!
京城大道上,人來人往的熱鬧並不隨着天氣變冷而改變。
白衣的年輕男子走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步伐不快不慢,似乎帶着一種奇特的優雅韻律,偏生一身寒霜,讓靠的比較近的人都不由自主繞開路來。
不過……他懷裡那個白色的毛絨物體是什麼?
本來不敢再看的人又下意識對他行以注目禮,然後呆了呆,咚!撞上人了。
阜懷堯這樣的人,打扮再普通那股子氣勢還是難以讓人忽視的,可是這麼一個冰山系生物竟然抱個呆萌呆萌的白色小狗(狼?),回頭率絕對是百分之一百的!
可惜這小範圍的交通堵塞並沒影響到陛下大人,他正在專心地聽小狼狗低聲的指路呢!
說到這裡,就得插一句題外話了,冬天吃什麼最好?
不用說,這天寒地凍的,自然是狗肉火鍋最得人心了!
既然有火鍋有了,狗肉自然不能少的,於是一到這時候賣狗肉的屠戶就賺發了。
既然有了屠戶,偷狗賊這種應運而生的職業自然就不會沒有的了。
而現在,咱們的天儀帝陛下……就被偷狗賊盯上了!
去烏載意家的路上要經過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阜懷堯就是在這裡被幾個流裡流氣就差在臉上寫着“我是壞人”四個大字的青年堵住的。
沒辦法,當一些人腦袋不夠使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是認不清自己攔的人是多麼可怕的人物的。
爲首的男子嘿嘿一笑,手裡菜刀亮了出來,“把狗和銀子交出來,不然……哼哼。”
阜懷堯:“……”
天儀帝想,該通知楚故整治一下京城的偷狗產業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明目張膽堵人,不是偷是搶了吧!
旁邊的小嘍囉哈拉着口水道:“那狗看起來真嫩啊,魏哥要不咱們自個兒燉吃了吧?”
魏哥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就惦記着吃,沒出息!”
見這個白衣人一臉面癱若有所思,就是不動彈,覺得自己的尊嚴被挑戰了的魏哥一刀剁在旁邊的木板上,剁出一道深深的裂縫,“喂,小子,你聽到老子說話沒有!?”
阜懷堯看他一眼,沒表示,低頭看着正齜牙低吼的小狼狗,道:“遠舟,朕……我沒帶影衛出門。”
“……”如果是站在地上的話,阜遠舟現在早就立撲了,不過望向兄長的眼神裡還是充滿了控訴——身爲一國皇帝,你居然出宮不帶護衛!?
阜懷堯理直氣壯——他習慣了身邊有個皇朝第一高手,不帶侍衛也很正常好不好……而且找烏載意的原因也很特別,他不想更多的人知道。
阜遠舟瞪眼——那現在怎麼辦?他可使不出武功啊,而且一個四五個月大的小狗崽能發揮多大的用處?
他們這邊在“眉目傳情”,幾個被忽視的偷狗賊就火大了。
“敢不把老子放在眼裡,看老子怎麼收拾你!”魏哥怒了。
“噯,魏哥,你看這小子長得還不賴嘛,要不一起搶回去得了?”另一個小嘍囉道。
魏哥怒氣一斂,仔細看了看那個淚痣殷紅眉目冷麗勾魅的男子,頓時起了色心,“嘿嘿嘿,弟兄們,連人帶狗給我綁回去!”
阜遠舟瞬間炸毛——敢打他皇兄的主意?不咬死他們他就不是阜遠舟!
不過炸毛歸炸毛,阜遠舟這個樣子戰鬥力恐怕還沒有原來的百分之一。
於是阜懷堯把想要撲過去咬人的小狼狗抱緊,拿出了防身的匕首,嚴陣以待,現在的阜遠舟一隻手就能被人掐死,他可不想自家三弟出了什麼意外,萬一影響怎麼變回人了怎麼辦?
“喲,性子還挺烈的啊!”魏哥淫/笑一聲,將菜刀在手裡把玩着,完全不把一看就不會武功的天儀帝放在眼裡,招呼着手下就圍了過去。
阜懷堯一邊用袖子捂住阜遠舟的鼻子一邊屏住呼吸,匕首的暗格裡裝着迷藥,他就等這幫賊人靠近的時候撒出去。
不過風向不對,他沒把握能藥倒全部。
就在他準備打開暗格的時候,忽然眼前白衣一閃,一個人影伴着囂張至極的嗓音飄然而至:
“敢動他,你們洗乾淨自己等着掉腦袋吧~~~”
蘇日暮!
阜懷堯和阜遠舟心裡同時響起這個名字。
不過眨眼功夫,這些人連吭聲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昏厥了。
提着兩個酒罈子的蘇日暮瀟瀟灑灑收腿,掃視了一遍確定沒有漏網之魚後,有些納悶:“這誰派的刺客啊?還拿菜刀?幾腳就搞定了……”
阜懷堯和阜遠舟:“……”
咕噥了一句蘇日暮就沒理會了,回頭走向那個白衣霜然的男子,“陛下你就算嫌萬歲太長也沒必要跑到這裡來尋死吧?要不是我碰巧來找烏鴉嘴,您可就真的永垂不朽了!”
蘇酒才毒舌攻擊,當朝聖上都不能倖免……囧。
畢竟是自己不夠當心,阜懷堯尷尬地咳了一聲,道:“朕……唔,我是來找烏前輩的。”
蘇日暮沒問他找烏載意幹嘛,倒是張望了一下四周,然後就怒了:“子諍那個笨蛋居然讓你一個人出門?我靠,那個整天標榜皇兄天下第一的豬跑哪裡去了?”
阜遠舟:“……”
阜懷堯:“……”
兩人同時眨眨眼,表示自己好無辜。
蘇日暮出京辦事剛回來,自然很多消息都還沒收到,相處了幾年他自然是把這個“弟夫”當成自己人,剛纔猛地看到他被圍攻可是着實嚇了他一大跳。
“那個,”阜懷堯難得有些吞吞吐吐,“事情有點複雜,我們去烏前輩那裡再詳細說吧。”
蘇日暮沒反對,帶路的時候才發現天儀帝手裡的小狼狗,有些詫異,伸手就去撓了撓對方的下巴:“怎麼有心養狗啊?咦,這眼睛真像子諍……”
阜遠舟直接一口咬下去。
蘇日暮趕緊抽手,“嘖嘖,這凶神惡煞的樣子也像!該不會是子諍送給您的吧?”
阜懷堯:“……”他家三弟很兇神惡煞咩?
到了烏載意家裡,他一眼瞧見小狼狗,就搖了頭,“我不是叫你遇神則避麼?怎麼還搞成這個樣子?”
阜遠舟鬱郁:“忘記了……”
他這一開口,蘇日暮直接呆滯了:“……子諍?”
阜遠舟蔫蔫地點頭,“嗯。”
蘇日暮驚得一蹦三尺高:“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
阜懷堯打斷他們的故事交流時間,直接問烏載意:“烏前輩,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遠舟恢復過來?”
烏載意老神在在地叼着煙槍,“時候到了就恢復了。”
“那是什麼時候?”
蘇日暮齜牙:“你敢說天機不可泄露我就放狗咬你!”
某狗:“……”
“……”烏載意抽抽嘴角,“隨緣唄。”
蘇日暮磨牙。
阜懷堯不死心地追問:“除了等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烏載意搖頭,這回是直接閉門謝客了。
阜懷堯眉頭緊蹙,阜遠舟更蔫了。
蘇日暮還在震驚中,呆呆地把兩個人領回甄府去。
而門板背後,烏載意無奈地搖搖頭,“年輕人就是有活力啊……真難爲那個大神想出這麼個損招。”
……
甄府。
正好甄偵在家,阜懷堯想到他是巨門之首,應該見多識廣,再不濟辦法也多一些,就和他到書房商議去了。
商議到一半,蘇日暮就帶着阜遠舟溜了出來,張羅了一些下午茶,吃飽喝足後問道:“子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嗯?”
“你肯定還有事情沒說完!”
阜遠舟知道瞞不過好友,便把事情了一遍,包括被他瞞下來沒告訴阜懷堯的那部分。
蘇日暮聽得目瞪口呆,之後就是拎着阜遠舟一陣蹂躪,“你這傢伙,那種一看就來路不明的傢伙你也敢隨便許願?嫌活得太舒坦是不是?!”
理虧的阜遠舟這回沒咬人了,鬱悶道:“也就是那麼一說,誰知道那個什麼耽美大神這麼邪門?”
蘇日暮把他放回桌子上,恨鐵不成鋼:“我看你是爲了陛下人都魔怔了!”就算知道邪門說不定還會自投羅網吧!
“……要是甄偵整天無視你你怎麼辦?”
“愛無視就無視,我正好可以去偷酒呢!”蘇大酒才無所謂道。
“那是你才這樣……”阜遠舟泄了氣,軟軟趴在桌子上,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啊,就算知道皇兄就是那種國事爲重的性子,但是每次待在他身邊都被忽視的感覺真的很糟糕噯,真擔心哪一天他覺得我妨礙政事,就不要我了。”
說着話的時候他的口氣有些調侃,蘇日暮還是聽出了隱藏在下面的忐忑,哼了一聲,“我早說過你會後悔的了。”
“纔沒有呢!”阜遠舟擡起頭來反駁,不一會兒又低了下去,“能這樣陪着他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放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唉,其實在皇兄心裡我都是獨一無二了,還強求那麼多做什麼?”
“死心眼!”蘇日暮禁不住罵了一句,倒是沒什麼不悅的意思,他也清楚阜懷堯那個冷心冷肺的性格,當初他決定冒天下之大不韙和好友在一起的時候蘇日暮都有些佩服他,現在這樣,只能說是一方縱容一方忽視造成的結果。
“那你現在豈不是得不償失?”
“還好吧,”阜遠舟認真道,若是狗有表情,他這會兒一定是笑了,“現在皇兄除去政事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照看我……這種感覺,挺好的。”
沒有誰不希望愛的人眼裡只有自己一個人。
“要不你和你皇兄談談?”
“不了,我不會勉強他做什麼的,現在這樣也總比他像以前那樣趕我走好。”
對方說話的語氣裡都有深情紮了根在茂密生長,蘇日暮微微動容,不過別過頭去咕噥了一句:“你以爲你是情聖啊”
阜遠舟搖頭,聲音裡帶出了笑意,“我不是情聖,我只是愛他而已。”
因爲愛,所以可以忍下一切不可忍的事情。
而屏風背後,白衣的男子已經怔在了原地。
甄偵在不遠處,露出一絲的無奈。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不好插手什麼。
其實這樣的安排是阜懷堯做出來的,他知道阜遠舟有什麼細節瞞了他,卻又不好問,只好讓蘇日暮去套話,沒想到卻套出了這樣的結果。
他從來不知道,阜遠舟心裡藏着這麼多的事。
他天性冷漠,心中素來以天下爲重,感情於他而言真的太無用也太陌生,兩個人能在一起都是當初歷經波折後的痛下決心——這足以證明阜遠舟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但是他不會更沒有想過去表達,在阜懷堯的眼裡,大概兩個人在一起就夠了,經營感情什麼的他沒留意過,更不會去做。
所以毋庸置疑,阜懷堯從來都不是個合格的情人,阜遠舟就算這樣時時刻刻呆在他身邊,得到的關注恐怕都不比這些奏摺多。
可是阜遠舟直至現在仍然靜靜地陪着他,好似永遠不會埋怨也不會負氣而去。
此刻的阜懷堯都忍不住去想——他爲什麼不會覺得厭倦?
神才永寧王擁有讓世人驚歎的才能,卻甘願斂去所有光芒留在他身邊,這聽起來就像希望長相廝守所以變成蝴蝶的梁山伯祝英臺,抑或是爲了和心愛之人在一起甘願化身凡人的白娘子——被人們口耳相傳的唯美故事,揭開那層薄薄的面紗後就是殘酷的神話。
聽說京城中有個說書人,講的故事動聽卻又悲傷得讓人落淚,開講的時候座無虛席,講完的時候人人悲鬱。
飛燕曾說要帶他去聽上一回,看看冷漠的天儀帝是不是也會爲之感動,現在,阜懷堯想,他已經不必去聽了,因爲最殘忍的神話已經在他身邊發生。
——自己是何德何能,讓阜遠舟甘心收攏翱翔九天的翅膀守在他身邊?
……
夜裡,乾和宮。
阜遠舟爬上了坐在牀邊深思的阜懷堯的膝蓋,道:“皇兄,早點睡吧,再怎麼想也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問題。”
阜懷堯回神,低頭看着他,手輕輕撫摸他的腦袋,“遠舟。”
“我在。”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
“不要緊的……”他喃喃道,“就算你一直變不回來,皇兄也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
清晨,屋外溫度驟降,寒風凜冽,但內殿地面下的火道地龍裡的炭早已燒起,讓室內變得溫暖如春。
阜懷堯醒來的時候也覺得周身暖融融的,不是暖爐或者地龍的暖度,而是被人體偎暖的溫度。
就像平時阜遠舟抱着他睡覺那樣……嗯?阜遠舟?!
阜懷堯一下子驚醒,動了動,身子卻被纏住了。
旁邊的物體湊前來,蹭了蹭他的脖子,烏黑的發掃過脖子,有些癢癢的。
不明物體開口,帶着初醒的鼻音:“到早朝時間了麼?”
阜懷堯呆了呆。
沒聽到回答,他又蹭了蹭,“皇兄?”
阜懷堯低頭看着纏住自己的赤/裸男子,半晌,淡定道:“遠舟,你變回來了。”
……
京城某一角落,一個打扮奇特的美麗少女看着手裡碎掉的藍色光球,眉頭一挑。
“願望這麼快就實現了?真是恩愛的一對小攻小受……阿嚏!噢,該死的,言情大神你這個笨蛋又迷路了嗎?再不來接我我就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