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影從大門中緩緩浮現,面色稍有蒼白,此人,不是韓石又是何人。
他的心神,仍停留在剛纔他從泉海離開的一瞬,他能感到,一股深沉的氣息,從泉海深處,朝他而來,其中,感覺不到敵意,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善意。
這股氣息之強,還在君舟之上,甚至連楚天宗那團火雲的氣息,都遠遠不及。
韓石來不及細想,在他走出大門不到一息,兩座大門驀然有了劇烈的顫抖,好似其內有一個巨人,正欲掙脫而出,大門之上,頓時生出密如蛛網的裂痕。
“轟!”
一聲響徹晉國的巨大轟鳴聲,以晉國皇宮爲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擴散而去,在這一刻,皇城中幾乎是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之事,目露驚駭,看向皇宮的方向。
他們雖然沒有神通法術,但卻依然能聽得出,那巨響中,透着一絲毀滅的味道,這種味道令許多人心中一緊,暗暗有了祈禱,千萬不要生出什麼災禍。
大門的碎裂,令韓石的試煉,沒有留下任何結果,聶東神色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駭然,這兩道大門,乃是北玄宗內宗煉製的法器,即便是嬰變修士,想將大門毀去,亦是十分艱難,想不到,今日卻因爲韓石的試煉,化爲碎片。
此人試煉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聶東不知道,此時此刻,在北玄大陸上,數十個修真國,幾乎是同時,試煉法器亦如晉國皇宮中這般,崩碎開來,留下的,是一道道充斥着無比驚駭的目光。
法器的崩碎,意味着,這一次的試煉,將劃上終止符。
轟鳴之後,晉國皇宮中,剩下的,只有寂靜,還有一道道茫然而又失望的目光,無論是五大宗門還是皇室弟子,還有多人尚未出手,試煉便已告終。
聶東深深吸了一口氣,此事他很清楚,絕非韓石所能爲之,必有其他緣故。
聶東心思通透,韓石的試煉結果雖未顯現,但對他來說,根本無需顯示,心中早已確定,法器的崩碎,在他看來,必是因爲韓石試煉的結果,太過駭人,導致宗門高層出手干預,將此事的痕跡抹去,爲的,便是不欲令韓石之事外傳。
比一代北玄子,還要多出三息,這意味着什麼?
聶東不敢去想,此刻的韓石,在他的眼中,已與妖孽劃上了等號。
至於這一次的試煉,在他看來,已然失去了意義,他只需帶三人回北玄宗,再稟明一切,以此功勞,必有進入內宗的資格。
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驚疑的目光,聶東強行按下心頭激盪,面色漸漸平靜下來,大袖一揮,將散落的碎片收入儲物袋中。
聶東神色再度有了威嚴,一股屬於靈動修士的威壓,被他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籠罩整個皇宮。
唐風面色陰沉至極,他掃了一眼聶東,沒有開口。
“北玄宗有令,此次試煉,到此結束,唐雲天,韓羽,韓石,你三人隨我回北玄宗,悟道十年。”
聶東的話中,透出一股不容反駁的霸道,這是來自北玄聖宗的壓力,這一刻,他代表的,就是北玄宗,與他作對的,便是與北玄宗爲敵。
誰有這個膽量?
唐雲天面色如常,目光深處卻是微不可察地一閃,修爲到了他這個程度,心智自然亦是深沉,他只聽聶東之言,便明白過來,此間必有貓膩。
聶東對韓石試煉的結果分毫不提,更是對試煉榜首之位,迴避不談,卻要帶韓石回北玄宗,此事細細想來,值得玩味之處頗多。
但他表面上卻是沒有露出半分異色,只是朝着聶東微微一笑,沒有追問一句。
韓羽眉頭一皺,看了一眼玄陽子,他看到的,卻是師父的緩緩點頭。
玄陽子看着韓羽,許久,開口道:“韓羽,此去若有可能,便留在北玄宗,你天資不凡,留在玄陽門,此生永無踏足嬰變之日,北玄宗爲北玄大陸的聖宗,無數修士都想進入北玄宗修道,韓羽,你既然有這個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你與韓石乃是同鄉,此去遙遙,彼此之間,一定要互相照應。”
“至於玄陽門,你不必掛牽,待到你修道有成,回來一趟看看爲師便可。”玄陽子的聲音一直平淡,直到最後一句,才露出稍稍苦澀之意。
韓羽沉默着,周身的冰寒之意更甚,許久,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爲玄陽門弟子,不便久居他宗。”
韓羽的話不多,卻含着一股無法動搖的決心,讓玄陽子心頭一燙,眼中露出複雜的意味,他久經人間悲歡,韓羽此言雖讓他感動,但他更知道,與決心相比,時間纔是真正無法動搖之物。
時間可以改變決心,決心卻無法改變時間,無論是怎樣的豪言壯語,在時間面前,不過兒語罷了。
若韓羽所言,真有實現的一天,那纔是他真正感動之時,但同時,也是他矛盾之時。
他心中希望韓羽永遠只是玄陽門弟子,但理智卻告訴他,韓羽若是去了北玄宗,自當比留在玄陽門強出百倍千倍。
一時間,玄陽子百感交集,看着韓羽,久久說不出話來。
周逸卻是心境平和,並未因爲韓石引發異常而有任何波動,即便是在那聶東開口之後,他仍舊神色平靜,沒有去看韓石。
周逸知道,這個弟子,總有化身爲龍的一天,韓石既已接掌羅雲峰,便等同於出師,如此,即便他身爲師父,也不能替韓石做主。
若是韓石願去,即便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他亦不在意。
若是韓石不願,即便是要承受北玄宗滔天怒火,也有他周逸頂在前頭,即便是死,又能如何?
他一生無子,韓石在他眼中,便如同生命的延續,韓石的歸來,讓他堆積百年的愧疚,化作一股近似溺愛之意,讓他對韓石,生出一種能犧牲一切的關愛。
這關愛,已在生死之上!
韓石緩緩睜開雙眼,從那種玄之又玄的意境中退出,那種化身爲水的感覺,讓他有一種觸摸到道的意味,一切難言,卻又都藏在心中。
聽到聶東所言,韓石微微一笑,說道:“此事不急,你我此前的賭約,該當如何?”
韓石的話剛一說出,頓時引來無數道目光,其中更有十餘道目光充滿不忿之意,他們尚未出場,試煉便宣告終止,這一切的根源,在他們看來,皆是因這韓石而起,此刻,這韓石更是獲得了進入北玄宗悟道的機會,怎麼不令他們嫉火叢生。
更何況,韓石的話中,透着濃濃的得寸進尺之意。
聶東雙眼微微眯起,他想不到,韓石竟如此大膽,此人即便潛力再強,此時仍不過元丹修爲,哪裡有如此膽量,此人的心思,他竟看不透。
他眼中頓時寒芒閃爍,目光中帶着一股心神威壓,看向韓石,一旦韓石有絲毫異常,在他眼中,必無所遁形。
許久,聶東收回目光,這番試探,仍未看出韓石的深淺,他沉吟少許,試煉法器的崩碎,讓他隱隱感到一種不尋常,或許,並非與韓石有關……
若是如此,他倒是有了另一番打算,從始至終,他都能感到來自韓石的隱隱敵意,若是他將韓石韓羽與唐雲天帶回北玄宗,多年後,一旦兩人得知玄陽門的變故與他有關,他怕是性命難保。
念及至此,聶東眼中殺機一閃而逝,此事他細細想來,推測之下,可能性竟是十有八九。
如今之計,便是將韓石韓羽兩人穩住,待到消息確實後,再下殺手,可確保無虞。
聶東一番心思轉折極快,神色卻始終看不出半點異色,他右手一翻之下,枯黃紙符出現掌心,他一拋之下,被韓石接住。
“老夫言出必踐,此前倒是小看了你,隨我回北玄宗,以你的天資,笑傲北玄星,不遠矣!”
聶東的話,平平淡淡間,卻同時在衆人心頭響起,近似蠱惑之音,令聞者心神恍惚,便好似是對自己所說。
此言一出,一道道目光中,頓時生出熱切之意,就連那透着冰寒的韓羽,也目光中透出一縷嚮往之意。
甚至,連一些踏入元嬰期不久的五大宗門新晉長老,也在聶東開口後,目光閃爍不定,顯然心中有了起伏,唯有那些元嬰中期之上,修爲深厚的長老,才能保持靈臺清明,堅守本心。
唐風掃了一眼透出狂熱目光的唐雲天,嘴角露出冷笑,對於聶東所爲,他始終冷眼旁觀,一旦此人帶着三人離開,他的百年謀劃,便是拉開序幕之時。
韓石接住紙符,立刻收入儲物袋中,瞬時一翻,那盛放水雲丹的玉瓶,被他取出,看也不看,一彈之下,拋給韓羽。
“此丹送你。”
韓羽接過玉瓶,臉上浮現動容之色,他深深地看了韓石一眼,沒有出言拒絕,他很清楚,如今的他,與韓石的差距,已越來越大,這極爲珍貴的水雲丹,對韓石而言,已是尋常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