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與愛,便如枯與榮!
韓石目光透徹,他的枯榮意境,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增長,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周逸,也沒有任何察覺。
周逸的話,至此而終,神色恢復了平靜,過往的一切,在這一刻,便如那飄蕩的白雲,終將在風中,被吹散!
韓石沉默中起身,朝着周逸躬身一拜,“弟子韓石,終有一日會踏足乘鼎之境,必至北玄宗,替師父討回公道。”
那來自泉海深處的善意氣息,韓石沒有說,此事尚不明瞭,輕率下定論,實爲不智,或許,會帶給師父更大的痛苦。
這一切,終有一日,他會親自上北玄宗,探明所有。
周逸微笑,笑意中有着濃濃的欣慰,韓石的話中,帶着沖天的豪情,落在他人耳中,只是一番妄語罷了,但偏偏,他周逸就是相信。
周逸看得出,韓石早有離去之意,這玄陽門對他來說,只是傷心之地,與其強留韓石在此,倒不如讓他放眼天下。
周逸沒有忘記,韓石的心中,除了青梅之傷外,還有爲爹孃雪恨之念,無論怎樣,韓石都不可能長留玄陽門。
他的弟子如龍,那廣闊的世界,纔是龍嚮往的天地。
三日後,朝霞漫天之時,周逸,離去了,這一去,便不知何時纔會再回羅雲峰。
韓石站在羅雲峰上,看着周逸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方,眼神中不僅沒有黯淡,反而愈發明亮,他險些忘記了,如今羅雲峰的峰主,不再是師父,而是他自己。
是去是留,只需自問。
師父此去,雲遊天下,並非自我放逐,而是將前塵往事逐一放下,再入紅塵。
“北玄宗……”韓石喃喃道,眼中光華大盛,猶如初升之陽。
數日後,韓石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羅雲峰上消失,再出現時,已是萬里之外。
天涯咫尺的神通,隨着韓石的修爲踏入元嬰後期,能夠跨越的距離,已然遠遠超過了尋常元嬰修士的瞬移神通。
整個玄陽門中,只有太上長老羅鴻輝有一線模糊的感應,其餘元嬰長老,對此毫無察覺。
整個羅雲峰,被一股奇異之力籠罩,尋常弟子一旦靠近,便會生出一股溫和之力,將靠近之人緩緩推開。
齊雲峰上,韓羽從閉關中走出,看着羅雲峰的方向,長嘆一聲,韓石的離去,他早有預料,
若不是韓石傳來靈識,與他道別,他也不會知道,韓石會在此刻,離去。
“一路走好……”韓羽看着遠方,佇立良久。
……
……
韓石的身影,出現在臥牛山頂一處殘破不堪的茅草屋前,屋前的竹籬笆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百餘年前,他便是在此處,隨着軒轅文讀書明理,還有……磨刀!
當時的種種,如今看來當真是非常稚嫩,但其中卻包含着韓石求道的真。
韓石的目光,緩緩落在山腳下,那一片炊煙裊裊的村莊上,那裡便是韓家村。
如今的韓家村,與百年前相比,已然大了許多,幾乎已不像一個村莊,而是一座小城。
這一切,只因韓家村出了兩個仙人,一個是村西王老太收養的韓羽,另一個便是韓鐵匠的兒子韓石。
從那以後,韓家村的規模便逐年擴大,數十年前,兩位仙人中的韓羽曾回來韓家村一趟,這使得韓家村的規模呈現爆炸式的增長,如今,隱隱已有小城的氣象。
但無論怎麼擴張,韓家村有兩處是永遠不變的,一處是村西王老太的故居,還有一處,便是韓鐵匠的鐵匠鋪,百年過去了,一切都還是當年的樣子。
無論是怎樣囂張跋扈之人,在這兩處之前,也要收斂起來,不敢稍有放肆之舉,只因,這是韓家村兩位仙人的故居。
此刻,整個韓家村張燈結綵,只因今日,是老村長的一百二十二歲大壽。
老村長,是整個韓家村最年長之人,相傳,曾與兩位仙人並肩而戰過,乃是韓家村的一個傳奇,如今的韓家村村長韓安,乃是老村長的重孫輩。
韓石的身影出現在鐵匠鋪前,他一眼掃過,便能看出,整個鐵匠鋪,包括後院,皆被一層淡淡的禁制籠罩,可以讓韓家故居在風雨中,不受絲毫影響,就連那些鐵器,在這百年中,也沒有絲毫生鏽的痕跡,依舊寒光閃閃,彷彿是韓鐵匠剛剛打出來的。
這些禁制對韓石來說,難以阻攔他半分,但他雙腳卻好似凝固在地面上難以舉步。
百年前,與爹孃團聚的一幕,在這一刻好似只是昨日之事。
就在這人來人往的街上,韓石站在鐵匠鋪前,目含凝憶,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往昔。
韓石的異狀,頓時引來數道目光的關注,幾乎每隔三五日,便會有這樣瞻視韓石故居的人出現,停留在故居之前,久久才離去。
時間長了,這幾位玄陽門弟子也漸漸不以爲意,往往只是稍稍注視後,便收回目光,連現身都不需要,單單以故居外的無形禁制之力,便足以讓這些人退去。
但今日,顯然不同,只因,此人在佇立許久後,竟然邁步朝着韓石故居邁步而去,而那籠罩故居的禁制,卻沒有絲毫阻攔的痕跡,任憑此人穿過。
“找死!”
一聲爆喝,鐵匠鋪前,憑空出現三道身影,攔住了韓石的去向,同時,還有三人正從村西疾馳而來。
三人中爲首之人,乃是一個老者,元丹初期修爲,老者身後乃是兩位青年,築基中期修爲,這三人,皆是玄陽門修士,三年前,奉太上長老之命,來此替換原本鎮守此處的凝元期弟子。
此刻,老者面沉如水,盯着韓石,神色不善,一身元丹境的修爲,只是稍稍外露,頓時,整個鐵匠鋪前,充斥着肅殺之意,老祖的靈識已然鎖定了韓石,只要他稍有異動,便會出手。
“你是何人,膽敢硬闖我玄陽門老祖的故居?”
兩名青年修士亦是冷哼一聲,祭出飛劍,遙指韓石。
百年前,在韓石成爲羅雲峰弟子時,這老者便已是玄陽門弟子,當時的他乃是凝元修爲,說起來,還要算得韓石的師兄,至於那兩位青年修士,則是九十年前,成爲玄陽門弟子的,對韓石之名,只是聽他人零星提起,沒有太多的印象。
直到三年前,韓石以一己之力盡滅十萬唐氏,才讓韓石之名晉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就連玄陽門的太上長老,也要尊稱韓石一聲前輩,老祖之名便由此得來。
只是,三人雖知韓石之名,卻並未見過韓石的真容。
這三人的裝束,韓石只是目光一掃,便看出,乃是齊雲峰弟子。
“此事,羅鴻輝倒是心思細密。”
沉默中,韓石露出淡淡笑容,一步邁出,從三人形成的封鎖中穿過,走入鐵匠鋪。
三人中,那兩名青年修士站在原地,對於此事竟毫無反應,唯有老者面色一變,他似乎感到一陣微風從耳邊擦過,面前的青衫青年,正漸漸淡去。
這一切,有如電光石火!
“謝謝你們,守護我的家!”
三人的耳邊,韓石的聲音響起,一股柔和的大力,捲起三人,回到了鐵匠鋪對面不遠的房屋內,三人的手中,同時多出了一個玉瓶。
與此同時,三人只覺得腦海中,突然多了一段關於破境的體悟,這對低階修士來說,極爲難得,相當於前輩修士,手把手地引導他們,最終突破,整個過程,幾乎沒有險阻。
而那玉瓶中的丹藥,更是會讓他們破境的把握,再度提高三成,這便相當於,他們三人,幾乎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夠踏入下一層境界。
兩位青年只是築基修士,踏足元丹對他們來說,是凝聚元嬰之前,最大的挑戰,如今,此事竟好似如捅破窗紙一般輕易,他們兩人的眼中,幾乎是同時升起濃郁的欣喜之意。
那老者則是完全不同,他停留在元丹初期已然數十年,未有寸進,以他的資質,今生怕是沒有踏足元嬰的可能,也正是如此,才被派來此地。
想不到,那青衫青年只是舉手間,便給予了他如此大的造化,加上此人所言,這青衫青年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此人竟是玄陽門老祖------韓石。”
老者的眼中充滿驚詫之意,隨即便被狂喜覆蓋,散出一道靈識,直奔那從村西疾馳而來的三人。
隨即,老者身後的兩位青年修士也很快從驚喜中清醒,面露駭然。
看着對面鐵匠鋪裡,緩步而行的青衫身影,三人久久不語,的確,此地只有韓石纔有資格進入。
只因這裡是他的家!
穿過鐵匠鋪,來到後院,韓石眼中的追憶之色更濃,在這裡,留下了十五載光陰的記憶,孩童時的嬉戲快樂,到後來讀書的認真眼神,揮舞柴刀的汗如雨下,爹手中菸袋鍋子的氣息,娘做的飯菜的香味,還有從前面鐵匠鋪傳來的,叮噹叮噹的打鐵聲,街坊鄉親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