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這種透徹,他們彷彿在歲月中逆流而上,驅散了迷惘,這種感覺,實在是無法言喻的奇妙。
但同時,也有一些弟子的修爲不進反退,其中有數人更是在打坐中心念崩潰,陷入瘋癲之態,口中斷斷續續地說出,當年一樁樁無人知曉的陰暗和惡毒之事。
這些事,絕大多數都是無頭公案,卻是想不到,這些人會不打自招。
這異狀,若只是一件,則不足爲奇,更不會令人關注,但整個楚國,幾乎每天,各處都會有一件件不合常理的奇異之事傳來,這便無法用巧合來形容。
此事,在楚天宗的全力壓制下,被封鎖了許多,沒有大範圍地傳出楚國。
進入第三年的某一天,楚天宗老祖再也坐不住了,以一件楚天宗傳承了數千年的仙寶爲代價,再加上自身九滴心頭血,施展了一次血祭之卦,從卦象中,隱隱看出此事與橫雲山脈有關。
七日後,楚天宗老祖孤身一人,進入橫雲山脈深處,數月不見返還。
直到半年後,楚天宗老祖才走出橫雲山脈,剛回到宗門,便宣佈閉關,整個楚天宗,更是緊鎖山門,不許任何弟子擅自下山。
沒有人知曉發生了何事,只有幾位靈動長老,從老祖的神色中彷彿看出了些什麼,但也是紛紛閉口不言,面含凝重之意。
密室中,楚天宗老祖閉目而坐,額頭上佈滿一層細密的汗珠,他已是嬰變大圓滿的境界,即便是見了乘境修士,心中仍可保持平靜,但這半年來,他經歷的種種,甚至令他都不敢去回憶。
這半年,將是他人生中,最匪夷所思的一段時光。
半年前,楚天宗老祖進入橫雲山脈後不久,便發現,這山脈中,有了不尋常的變化,許多枯死之木,漸漸恢復了生機,而且這種變化,隨着他的深入,變得愈發明顯。
若是如此,尚可用天地異變來解釋,但在進入山脈深處萬里後,他卻看到了許多不該看到的事。
一塊將近十丈大小的巨石前,楚天宗老祖目光如鷹,看着這塊渾然一體之石。
“試劍石......”
楚天宗老祖的瞳孔突然極度收縮,他認出這塊石頭,正是當年,他曾試劍之處。
多年前,他剛剛踏入元嬰,身爲楚天宗大弟子的他,曾來過這橫雲山脈的深處磨鍊自身,斬殺妖獸無數,更是在廝殺中,感悟到滅之意,待到走出山脈後,未出十年滅之意境成,踏足靈動,從師尊手中,接過楚天宗掌宗之位。
當年他感悟到滅之意後,從此石前走過,一劍開石,並以劍氣刻下了“試劍石”三字。
他清楚地記得,在他離去時,那巨石的裂縫中,有一道清溪潺潺而現,但眼下......
楚天宗老祖,在這橫雲山脈深處,渡過了四十年,這裡的地勢山貌,不說全部,但大半之地,他都很是熟悉,故而,這勾起回憶的巨石,他絕不會記錯。
他看着那巨石很久很久,神色越來越凝重,他雖是修士,但卻想不出有哪種神通,可以將兩塊裂開的巨石恢復如初,這種恢復,不只是表面,在靈識中,他也看不出,這巨石曾有過破裂的痕跡。
甚至連巨石表面的青苔,也與當年他初見之時,一模一樣。
壓下心底的驚疑,楚天宗老祖一路前行,繼續深入,但他的心驚,隨着距離的深入,也越來越深。
一路上,他看到了許多曾經熟悉之地,那些出自他之手而留下的痕跡,竟是一無所見,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逐一抹去。
楚天宗老祖並未因此止步,反而前行之勢更疾,此事中透着詭異,怕是與楚國的異狀有莫大的關聯,雖讓他頗爲忌憚,但反而激發出他驢脾氣。
他年少時,若是認準了一件事,那便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踏入修真界後,脾性不僅未改,反而更勝烈火,整個楚天宗,除了他師尊能令他稍稍收斂外,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
如今,他身爲楚天宗老祖,整個楚國中,他的身份尊崇無上,脾性卻又隨着境界的提升,而漸漸收斂。
但此刻,他深埋脾性中的那份倔強,被徹底引爆,即便是身殞於此,他也要探個究竟。
只是,楚天宗老祖未曾注意到,他的身上,也發生着一些奇妙的變化......
漸漸地,楚天宗老祖發覺自己體內,竟有了許多年都沒有出現過的元力耗竭之感,不得不時常停下打坐恢復,這種情況,在他進入橫雲山脈的第三個月,變得愈發明顯。
不知爲何,他此刻對御劍飛行,產生了一絲陌生和疲累之感,偶爾站在高處,心底竟掠過一絲恐慌。
漸漸地,他不想再施展神通,只願意如常人那般步行,但即使如此,也常常在翻越幾座山峰後,睏倦之意漸濃,有數次,竟斜靠在樹下便睡着了。
此刻,楚天宗老祖前行的方向,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甚至,當年他留下的那些痕跡,他也已經不記得了,只是憑着一縷莫名的感應,朝前走去。
又過了數日,他又飢又渴,在一條小溪邊駐足,用隨身的葫蘆接了些溪水。
驀然,他心中一緊,彷彿心臟被人狠狠地一擰,他的目光,落在溪水中,一個年輕的倒影上......
那是他記憶中,自己十四,五歲時的容顏,那時的他,還沒有拜入楚天宗門下,在一個有些破落的小鎮上,當着他的孩子王。
因爲他是孤兒,所以自小,他便懂得如何保護自己,更懂得拳頭大和軟硬兼施的道理,故而,鎮子附近的大孩子小孩子,都認他爲首領。
直到某一天,他的師尊,從那小鎮經過,看到了他,帶着他上了楚天宗......
楚天宗老祖雙手顫抖,一股深深的寒意從心底緩緩散入全身,他死死地看着倒影,全身彷彿被一座大山鎮壓。
直到一炷香後,楚天宗老祖才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他心中有感,再走不到三日,便能找到這一切異變的根源,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刻心頭涌上的,是一股熟悉的,唯有少年纔會有的恐懼之感。
他此刻才發覺,他的體內,竟是沒有半點元力的存在,那些修煉神通的口訣與手訣,也化爲一片混沌的思緒,無法想起,甚至連儲物袋,也因爲元力的緣故,無法取出任何一物。
他擡起顫抖的雙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臉上,沒有感受到蒼老,只有年輕的氣息。
楚天宗老祖目露神異之芒,他這一路走來,竟在不知不覺中,走回了自己少年之時,此事若是說出來,這天下,可會有人相信!
而他此刻,已然確定,令整個楚國出現異狀之地,正是這橫雲山脈。
他深深地往前看了一眼,在目光的盡頭,看到了一座很是尋常的山峰,直覺告訴他,就是此山。
只是,他不敢再前行,這異變中,透着極度的詭異,他若繼續前行,怕是再無回頭之時。
楚天宗老祖,沿着來路而返,一路上,雖然不時有妖獸出沒,但卻被他身外仍未散去的屬於嬰變修士的強大氣息所懾,只是遠遠看了他一眼,便逃走無蹤,倒也沒有生死之憂。
但他自己卻是膽戰心驚,若是在此被妖獸果腹,他怎能甘心。
只是,他的修爲恢復的速度極慢,直到三個月後,他走出橫雲山脈的最後一日,才恢復如初。
那股奇異之力,雖然瀰漫到整個楚國,但細細去看,帶來的利處卻是不少,反而沒有出現太多弊端,如楚天宗老祖這般歲月倒流的詭異也沒有出現,彷彿這橫雲山脈便是一個界限,不主動去冒犯它,便不會有生死之憂。
如此,楚天宗老祖當即閉關,更嚴令楚國之人,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不準踏入橫雲山脈,違令者死。
自然,在楚天宗老祖之前,早已有人踏入橫雲山脈,發現了這一詭異之處,只是這些人見勢不好,早就退出離去,不敢再踏足一步。
時間再轉,又是三年過去!
這三年裡,整個楚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大量修士閉關,不問世事,使得楚國凡人界的繁華,達到了近千年來的一個巔峰。
尤其是文風之盛,萬年以降,更是從未有過,三年中,大量足當傳頌千古的詩詞,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地出現,盛況空前,頗有當年韓石路過的那名爲寒文的國度之風。
越來越多地人,感受到了那縷心念的通透,但這世間之事,便是這樣,無論多麼神異之事,一旦習以爲常,便不會再有人覺得驚訝,只會覺得理所當然。
不僅是凡人,就連修士也是如此,整個楚國修真界,只有爲數不多的幾人,仍然保持着冷靜與警惕,爲首之人,自然就是楚天宗老祖。
他心中的忌憚之意極深,這橫雲山脈,在他眼中,已然成爲一片禁地,不出意外,他此生絕不再踏足此地。
他細細品味那段奇異的經歷,但隨着時間的流逝,竟發現,不過三年,有許多場景已然變得模糊,整個記憶,開始變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