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象中,她總是神色清淡,將所有的麻煩一一化解,從來沒有示過弱。
爲何會病成這樣?
對了,一定是誰下藥了!
“廚房!去廚房,給我好好查,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立即來報。”老公爺聯想到龔氏以前做的那些事,以爲想通了什麼,急急吩咐道。
“父親!”
這時,程巽功和程巽勳兩人從外面進來了。
“你們兩個又跑到哪裡鬼混去了!”老公爺見兩兒子到現在纔來,頓時火冒三丈,“爲人子的,還有比母親生病更重要的事麼?”
程思義和季氏對視一眼,不自在極了。
程巽功臉色也不好看,懶得理會老公爺的氣急敗壞,示意跟在後頭的太醫院院判上前。
雨竹閃身避到了屏風後頭,心跳得很快,這位可是整個太醫院醫術最好的了,上次就是這位院判大人說老太太的病能治,要是連他都沒法子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她頭一次懷念起瀰漫着消毒藥水的醫院,冷冰冰的儀器,甚至醫生護士漠然的態度……
屏風外頭,程巽功面色冷峻,與程思義道,“你們先回房。”
程思義沉默着行了個禮,領着季氏出去了。
“母親這還病着呢,父親還是輕聲一些爲妥。”
程巽功皺着濃眉,似乎是在強忍着什麼。
程巽勳抿着嘴,一言不發,卻始終站在長兄的身後。
看到他們這樣子,老公爺心中的怒火緩緩升騰,鐵青着臉就要咆哮,“混賬……”
“老太太!老太太!”忽然楊媽媽驚慌失措的叫了起來,聲音裡滿是惶亂和恐懼。
雨竹心就猛地一沉,腦子裡陡然起了一個十分不好的念頭。也顧不得避嫌了,忙轉了出來。
老公爺和程巽功、程巽勳兄弟已經衝到了牀前。
太醫院院判是一個面容清癯的老者。此刻也失了從容,滿頭大汗地正在施針,手下迅速找着穴位,連額上滲出的汗珠也顧不得了。
雨竹伸手壓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努力穩住聲音,打發旁邊早已傻掉的丫鬟去請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過來。
“娘——”
“娘——”
小丫鬟剛剛跑出去,兩聲愴然的嘶吼就從背後傳來。
雨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手抖得厲害。趔趄了一下才艱難的轉過身子,跌跌撞撞往牀邊跑過去。
等程思義季氏小跑着進門的時候,見到的就是謝氏靜靜的躺着,神色安詳,就像是睡着了般,除了臉色已經蒼白至極……
“祖母!”
程思義面色大變。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得乾乾淨淨,“祖母怎麼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急拉着身邊的妻子求證,“祖母睡着了,是吧。”
季氏已經拿起帕子捂嘴哭了起來,拉着他的胳膊直搖頭。
像是被季氏的眼淚燙到了般,程思義又把目光轉向了父親和二叔。
程巽功目光直愣愣的看着謝氏瘦削的臉龐,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程巽勳則跪在牀邊,將臉埋進謝氏牀上的被褥間。動也不動。
……
裡頭信兒一傳出來,內院外院又是好一陣震動,緊跟着又是急慌慌的忙碌,老太太去的這樣突然,什麼準備都沒有。
趙總管匆匆換了衣裳出來料理,從大門道儀門,扇扇大開,糊上白紙,燈籠都換成白色……很快就整個程國公府就是一片白色。瀰漫着濃濃的哀情。
慈寧宮。
太后聽得宮人稟報。也唬了一跳,“年裡還好好的。怎會這麼突然?”
宮人低眉順眼的伏在地上答道,“是昨兒從齊國公府吃喜酒出來,受了驚嚇,勾了往年的陳疾,身子底子又虛……這一下子爆發出來,就沒熬住。”
院判大人早就跟皇上稟報過了,病況兇險,又是晚上發病,才耽誤了……這程國公夫人運氣可真是不好。
不過,能死在牀上,也讓人羨慕了……
揮手讓宮人下去,太后伸手拿了杯茶,手上純金嵌琉璃滴珠護甲襯着墨玉繪翡翠荷花的杯身,極致的雍容富麗。
“這人啊,總是三災八病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來場災禍。”
“太后娘娘有皇上的真龍之氣鎮着,哪裡還會擔心那些小病小災的。”俞姑姑笑道,“這天下可沒有哪個女子有您命好呢。”
太后笑了笑,也不知道有沒有放在心上,這種恭維她每天聽得太多了。
俞姑姑小心打量着太后的神色,挑選着話題,“程國公夫人這一去,程家大爺可就要丁憂了……”
她說得很輕,太后卻是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隨手將茶盞放到一邊,冷笑出聲,“你不說我倒是沒想到,也活該她倒黴,這種事情也能給她撞上……”
俞姑姑心裡苦笑,果然這權勢不同尋常,沾一點就要上癮……
主子以前的隱忍越來越少,她還記得先帝在時,面對淑貴妃有意無意的顯擺聖眷,主子也只是在被氣得狠了之後暗地裡罵幾句。
哪裡像現在,被諸邑公主挑戰了威嚴就半點不依,非要讓她付出代價!
“哈哈,這還不夠……”太后忽的笑開了顏,端是清麗妍好,可惜那眼裡閃爍着的惡意冷芒讓人不寒而慄,“僅僅是推遲賜婚又怎麼能消我心頭之恨呢,敢在我的壽筵上作鬼,那就要有後悔一輩子的準備……”
俞姑姑不明所以,可惜也不敢多問,將頭又低了低,看着自己的腳尖。
“皇上駕到——”
這時,外頭響起了太監尖細的聲音。
太后忙收了臉上的表情,看着那個明黃色的頎長身影健步走進,禁不住愉悅的笑出來。這是在無數個孤寂日夜中給她支撐的一幕啊,終於變成現實了。
“母后快請坐。”年輕的皇帝氣色極好,精緻的眉眼雅緻非常,溫潤如玉,不提天下至尊的身份,僅憑這幅樣貌就讓後宮女子癡迷非常。
太后仔細端詳了幾眼,才滿意的笑了,命宮女上茶,“皇上政務繁忙,半月不曾踏足後宮了,今兒怎麼有空過來瞧哀家。”
“這……”皇上有些無奈的看着母親眼中的促狹,道,“兒子不孝,多日不曾來陪母后說話了。”
復又問,“皇后最近可有親自過來服侍?”
“那是自然……媳婦比兒子孝順多了。”太后心裡已經大體猜到了皇上的來意,也不表現出來,笑道,“大皇子也是結實聰慧,看到那孩子,哀家心裡也高興。”
又問了太后的飲食休息,末了才小心着提起,“……那皇姐的親事?”
“自是要延後了,百善孝爲先,程家老大是武官,丁憂不解官職,給假百日,這麼些時候,她總等得起吧。”
皇上舒了口氣,他自是知道這些,就是怕母后煩擾,畢竟那個皇姐確實麻煩得緊。
見母后似乎不很在意,他也就放了心,想到書房御案上的奏摺就頭疼,可不走待會兒那羣女人聞風而至……更頭疼,還要攪了母后安寧,想想還是趕緊跑吧。
報喪後,來程國公府探喪的馬車就絡繹不絕,尤其在得知皇上讓禮部主祭後,客人更多了。
女眷也來了不少,雨竹和季氏忙得團團轉。尤其是季氏,因爲雨竹還懷着身子,辛苦些的差事都是她在忙碌。
崔氏聽到消息,也換了衣裳,帶着杜氏和湯氏匆匆趕了過來,雖不便明着幫忙料理,但是分派些差事,再幫着招待些女眷親戚,還是容易的。
季氏大鬆一口氣,她何時擔當過這般的重任,趕緊對崔氏謝了又謝。
待到季氏的孃家嫂子、母親也過來了,一切才真正井井有條起來。
шшш▲t t k a n▲¢O
崔氏輕輕拍着雨竹的背,拿帕子給她抹眼淚,柔聲道,“乖竹兒,快別哭了,想想肚子裡的孩子,好歹也要振作起來。”
“……還沒看到孩子出世。”雨竹淚流的更兇了,含悲泣道:“她盼了許多日子,一面都沒見着就去了。”
她心裡酸得很,謝氏嚴肅冷硬,很少能見到笑容,但她卻是個好婆婆,辛辛苦苦鬥了一輩子,除了在程氏身上的失誤,她做到了一個嫡妻能做到的最好。她一直都沒有付出十分的真心,哄着她,討好她,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卻是愧疚起來。
本該是含飴弄孫,過舒心日子的時候啊……
她忽的想起了一句話——‘蠟炬成灰淚始幹’。
“竹丫兒啊,你莫哭了,好好聽娘說。”崔氏嘆了口氣,謝氏算不錯了,女婿那麼大的年紀還沒個子息,也沒見她死命往房裡塞人添堵,要是換個人還不定怎樣呢。
“你該知道你婆婆多盼望這孩子……你也快做孃的人了,還當是閨中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麼!”崔氏語氣多了幾分嚴厲。
雨竹抽泣着,其實要是崔氏不再身邊,她不會哭得這般肆意。
因爲依賴,所以才隨心。
“好了,你是二房的主母,休息好了就跟娘出去。”看雨竹垂頭,崔氏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不過還是堅定地拉着她起身,“沒的讓那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東西腆着臉做主人……沒你婆婆壓着了,你以後要比她更狠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