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累加上心乏,她回到家中倒頭便睡了過去。
睡到第二天早上被餓醒,掙扎着起來到廚房找東西吃,無意中伸手拉開了冰箱門,立時被裡面塞得滿滿當當的食物嚇了一跳,連睡意餓意都嚇到了九霄雲外。
各類青菜水果肉類等等碼得井然有序,任何時候想起要做飯了,隨手就能從裡面取出一大堆合適的食材做出一桌滿漢全席。
甚至連上次大肆採購的咖啡也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瓶瓶的鮮果牛奶。
章亦深,只能是他。
紀清淺不動聲色地關上了冰箱門。曾經給予過的傷害太多,記憶裡已然結成了無可癒合的傷疤。
那麼無論你再做些什麼,都只能是枉然。
因爲有些事情,是深入骨髓的傷,是想忘也忘不了的痛。
手機早就沒電了,剛剛換了塊電池開機,立刻就被撲天蓋地的短信爆了信箱,根本沒心情細看,直接按了刪除鍵清理完畢,就在這當兒,手機上又滿滿地來了十幾個信息,最後一個信息發來的時間顯示已是凌晨五點。
是章亦深。
遲疑地打開最後一條。
“爲什麼不開手機?你去那裡了?接到信息快給我回電話。”不容拒絕的命令語氣,一如他的爲人,強勢而霸道。
即使離她遠隔了一個太平洋的距離,也不忘隨時掌握她的行蹤。
帶着幾分負氣,紀清淺對着短信顯示的號碼就直接回撥了過去,也不去算算兩地的時差相隔多少,意外地是那頭幾乎立刻被接通,彷彿那邊的人一直在等待這個電話,所以纔會接得這樣的及時。
接通了卻不做聲,紀清淺等了許久,才試探地不確定地問了一句:“亦深,你在嗎?”安靜得彷彿能聽到法國夜風拂過樹葉的聲音,她幾乎以爲他在電話那頭睡着了。
她到現在才記起了那邊的時差,此時應該是凌晨一點左右,正是入眠的最佳時機,這個電話打得很不是時候。
“我在,我一直都在。”章亦深低沉的聲音從遙遠的彼岸傳來,隔着無形的一根電話線,紀清淺彷彿能看見他輕蹙的眉頭,嘴角銜着一絲嘲弄的微笑的樣子,“我在想你到底什麼時候纔會想到給我回電話,但沒想到會是這麼晚。”
雅香居的外賣,冰箱裡滿滿的食物,平日的強勢中不經意顯露出來的情意,紀清淺縱然是鐵石心腸難以感化,也不免對這樣半夜三更擾人清夢的行爲生了歉意,不由低聲說道:“那好,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你今天去哪兒了?你的聲音不對勁,是不是哭過了?”章亦深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吸了吸鼻子,果然有些塞塞的不透氣,眼睛也是腫腫的,她其實很少哭,尤其是在章亦深面前,再累再苦也要維持自己波瀾不驚的表象,然而她每次落淚,章亦深總能在第一時間及時發覺,然後再大的怒氣也會化成繞指柔,甚至在明瞭了她的抗拒之後,會選擇一個人安靜地離開。
現在的他和當年的他比起來,有很多地方不一樣。
紀清淺握着手機,心情象潮水一樣起伏難平,此時的她極想找個傾訴的人說說心裡的話,潛意識裡章亦深是一個很好的對象。
遙遠的距離沖淡了她對章亦深多年來的怨恨,畢竟她那些令人心惻的過往,章亦深一直參與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她絮絮講着自己思鄉的情緒,講着小弟的過往,講着兒時的甜蜜,講着父母的辛勞,她並不擅言辭,往往講着講着就停頓了下來,不知該如何繼續,而章亦深顯然是一個絕佳的聽衆,不但善於傾聽更善於引導,輕輕幾句便能接起她停滯的思緒,牽引她一點點地將心中埋藏的情緒盡情釋放。
不知不覺中一個小時過去了,手中的手機被捂得溫熱無比。
這樣的融洽和諧,紀清淺竟恍惚生出一種錯覺,彷彿電話那頭是她多年相交的知心知己。
“我今天回鄉下了。”她最後說,眼裡涌上了更多的酸澀。
“哦。”章亦深停了停問道,“見到你爸爸了嗎?”
“沒有。”紀清淺垂下眼睫,“我很想見他們,但又怕刺激到爸爸。”
章亦深在電話那頭停頓了很久,彷彿還嘆了一口氣。
“清淺。”他低聲地喚她,“你等我回來,我陪你去一趟老家,有些事必須得當面對你爸爸說清楚。”
“說什麼?”紀清淺立刻象一個受了驚的刺蝟,冷冷的豎起了渾身的刺,連聲音也尖銳了幾分,“章總貴人事忙,這種小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父親對章亦深恨之入骨,她怎麼能讓他出現在父親的身邊刺激他?
兩人之間難得的平靜被她這句刻意拉開距離的話突兀地打破,章亦深沒有做聲,唯有呼吸急促了些,估計是動怒了。
但他又壓抑了,然後就聽到電話裡傳來短促的斷線聲,掛斷了。
紀清淺握着手機發怔,良久自嘲地笑了,她想自己大概是要發狂了,居然會想到向章亦深傾吐心事。
這在以前幾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她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的慌不擇人。
所以當手機再度響起的時候,她本能地接通說了一句:“我以後不會再對你說這些話了,你放心。”
電話那頭的人微微一愕,年輕的聲音象撲面而來的一股清新的風。
“紀姐你說什麼啊?我是許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