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道:“這紙上寫的,都是我近幾年以來,派很多人詳細打探的結果,除了這些,還有孫傳庭身邊的,李自成身邊的,眼下用不着,且不必說。你要將這幾個人的情況牢牢記下,等到見了之後,能做到有的放矢。”
李巖道:“您做這些事,大王知道嗎?”
張儀一笑:“這點小事,就不必麻煩大王了吧。他老人家要操心的,乃是軍國大略,至於具體施行,纔是臣子們的所爲。”
李巖聽了,心頭一凜,在他的印象中,張儀一直是個奇才,在外交上可說是千古一人。平日裡也只見他插科打諢,好像不務正業,但誰知道他竟然暗中下了這麼大的功夫,將所有諸候的內情,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此時李巖才終於明白,爲什麼張儀有如此把握,可以說動各家諸候,聯手抗清。根本原因,是他早將各路諸候的情況摸透,做到了心中有數。
任何事業的成功,都不是靠偶然的靈光一現。
李巖暗中佩服,張儀將紙折起,交給李巖:“回去好好揣摹,路上可以下些功夫。我們只說見了左良玉和張獻忠時,應當從哪裡下手。”李巖點頭:“先生有何高見?”
張儀道:“正像你所說,要先去左良玉那裡,左良玉其人,不愛珍寶,不惜名聲,所愛的只有一樣,就是實力。因此你見了他,必須從這方面入手,告訴他,如果不打張獻忠,遲早張獻忠翅膀硬了,會來攻打他。”
李巖點頭:“這話倒不難說。只是張獻忠那邊麻煩一點。”
張儀笑了:“只要你說服了唐賽兒,她自然有計,讓張獻忠出兵。”李巖臉紅了:“唐姑娘這邊,怕是更麻煩。她早已經恨我了,曾說要給我難堪,要我後悔,如今我去求她,豈不是自取其辱?”
張儀道:“大丈夫嘛,該低頭時就低頭,只要事情辦成了,就沒什麼丟人的。相反,一味高傲,卻辦不成任何事,那才丟人。”
李巖皺緊眉頭,意思稍有些鬆動。
張儀道:“想想當年的勾踐,如果沒有低聲下氣的臣服夫差,怎麼會有後來的報仇雪恨?”
李巖輕輕點頭:“我明白。就是怕唐姑娘舊事重提,我是萬難應允。”
張儀笑道:“不就是多娶一個老婆嘛。你放心,儘可以答應下來。”李巖一驚:“答應下來?那唐姑娘必定要跟我回來……”張儀搖頭:“絕對不會的,唐姑娘是個識大體,明大局的人,你去說張獻忠,她會幫着你說,如果說成了,你們二人一起回了關中,那張獻忠還會照你們說的去做嗎?他會認爲你是去招降唐姑娘的,況且唐姑娘就算想跟你一起回來,也不可能。張獻忠絕不會放。因此不管唐姑娘私下向你提了什麼要求,你都要答應下來。”
李巖道:“可是答應下來,日後若做不到?豈不是害了人家一世?”
張儀一笑:“用不了一世。只要秦軍滅了張獻忠,唐姑娘自然歸來。那時再做理會也不遲。”
李巖嘆息一聲:“我就知道,跟着先生,學不了忠義仁德,滿腹都是厚黑。臉皮厚,心腸黑。”
張儀微笑點頭:“太平盛世,自然崇尚忠孝,而亂世嘛,厚黑還是有用的。這個想必你早已明白。”
兩個人喝完了酒,李巖告辭回府,對紅娘子說了,紅娘子是個明大局的人,知道這時節關係秦軍發展大計,張儀說的也有道理,自己若是對李巖此行再提什麼要求,就有點過分了。因此她什麼也沒有說。
其實紅娘子與唐賽兒之間,並不太瞭解,她只知道這個唐賽兒深愛着自己丈夫,而且行爲大膽,遠不像自己。
紅娘子出身江湖,性格豪邁,可是對於兒女之事,卻異常靦腆,而唐賽兒出身官宦之家,性子深沉,但對情愛之事,竟十分大膽,這兩個女人可說是完全不同的脾性。
不久白起也來到李巖府中,告訴李巖,他已經選好了五百鐵騎,一路護送。而且吩咐沿途秦軍,務心小心在意,免得在途中出事。
李巖謝過白起,將他送走之後,取出張儀寫的那張紙來,仔細讀過,頭腦中想着應對之策。
第二天,李巖先到秦王府,向秦王稟報,說準備明天出發,秦王點頭:“且不必着急,路上一切應用之物,盡都帶着,另外多帶些銀錢,可能會用得上。國庫內的財物,你儘管取用,列個清單就是了。”
李巖謝過,他此次出使,因爲要見幾個關鍵人物,沒有銀錢還真不行。
從秦王府出來,李巖將一切都安排妥當,這纔回家,紅娘子已經給他準備好了路上的吃穿用度,兩人說了半夜的話,難捨難離。
轉天一大早,李巖梳洗完了,吃過早餐,準備出行。此時白起爲他挑選的五百鐵騎也到了,隊伍中還有數十輛大車,上面裝了帳篷食物飲水和銀錢等物。
李巖率人走向東門,剛到城門下,便看到秦王早已率領秦軍所有的文臣武將,在此等候了,他是要親自爲李巖送行。李巖急忙下馬,跪倒秦王面前,秦王將他拉起,叮囑道:“此一去,關係秦軍大業,李公子務必用心。沿途注意安全,孤只願早聞迴音。”
李巖謝了秦王,又與諸大臣們一一道別,拉着馬走出一百步,這才上馬,率領這五百鐵騎,向潼關而來。
潼關的涉懷早接到白起將令,李巖一到,立時接進關內,李巖在這裡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出了潼關,向南陽方面而來。
這一路上都是秦軍地盤,每到一縣,自有當地守軍將領出來接應,因此走得十分順利,走不多久,便到了信陽。
信陽乃是秦軍剛剛從大順國手中接收來的,還控制着泌陽與汝南,這三縣中,以信陽爲首,因此章弓將軍便將自己的大本營設在信陽。
李巖一到,章弓立刻給他接風洗塵。席間,李巖問起這一帶乃至南明的情況,章弓道:“我軍接收三縣,十分順利,不過並非是李自成誠心相讓,實在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三縣與湖廣交界,湖廣屬於南明邊境,因此大順國要想防止南明進犯,必要在三縣中駐紮重兵,可是李自成的人馬大多在河北,河南一地又側重洛陽方面,因此這一帶的人馬便很少了,他正擔心三縣被南明攻佔,正好咱們提出要這個地方,李自成順水推舟,給了咱們。這麼一來,南明與大順之間,便有咱們插了一腿,大順便安全了。”
李巖點頭:“這與張儀先生所料不差,如今南明有什麼動靜麼?”
章弓笑道:“自從抗清勝利之後,馬進忠損了兵將,卻什麼也沒有得到,左良玉十分氣憤,便有進兵之意,可如今三縣歸了秦軍,左良玉只好壓下了這股火氣,不過聽人說,他對秦軍有些不滿,認爲各家聯手打敗了清軍,最後只有秦軍得了三縣之地,另外幾路諸候寸土未得,白白給李自成幫忙,究其緣由,還是張儀先生那一張利嘴,將他們騙了。因此左良玉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出使,李公子的擔子不輕啊。”
李巖一笑:“不怕,只要他左良玉還沒有明着和咱們撕破臉,便有迴旋餘地。況且此次出使,我還帶着張儀先生的錦囊妙計,一定不會出差錯。”
章弓大笑:“那是最好了。”
李巖並沒有告訴章弓自己出使的真實目的,這種絕密的事情,只有秦王和手下的幾位重臣知道,絕不能外泄,甚至連隨着秦王一起復活過來的將領們,也要瞞着。這是秦王暗中叮囑他的。
李巖在章弓這裡也只休息了一天,便帶着人馬動身,直奔武昌而來。
他這次出使,並沒有造多大的聲勢,甚至有些秘密行動的意思,但是再秘密,五百多人的軍馬,並不能瞞過左良玉的探報。李巖也明白,因此進入南明地界之時,他便派人通報當地的縣城,讓南明官吏知聞此事。
從這裡到武昌,盡都是左良玉的勢力範圍,南明朱由崧也曾向這裡派過官員,但左良玉驕橫跋扈,對這些官員沒有半點禮數,甚至派人暗中鬧事,這些官員們坐不住,害怕自己的身家性命,因此都辭官回去了,朱由崧對此也無可奈何,只得任命左良玉爲湖北道行軍大總管,連這一帶的政事都由他做主。
左良玉接了旨,心中得意,便將自己的部下派到武昌周圍的各個縣城,管理縣治,駐兵設防。因此李巖一到,立刻有人稟報給他。
左良玉一聽是李巖奉了秦王旨意,前來出使,心中便冷笑一聲,暗想,秦軍這是來緩和關係的,張儀空口白話,騙我出兵,卻連一兩軍費也沒拿回來,還白白折了些人馬,此時秦軍得了信陽三縣,害怕我翻臉無情,這纔派李巖前來疏通疏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