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賽兒坐在他面前,正視着張獻忠:“大王,明朝亡了之後,天下無主,本來說,這是一個稱帝的好時機,可你不要忘記,此時天下割據,誰的力量也不是壓倒性的強大,李自成打進北京之後,本來是實力最雄厚的,但他卻在山海關,敗於清軍多爾袞,緊接着又丟了京城與直隸,而他最失策的地方,便是敗回京城之後,匆忙稱帝,這不光沒有任何意義,還直接讓天下諸候的矛頭都對準了他,所以這纔有後來的抗清之戰。如果他沒有聯合秦軍和天下諸候,洛陽都守不住。此時清軍逃出關外,李自成雖然復奪了京城,可是卻和諸候們鬧得不快,因此這個時候,大順國已經成了衆矢之的,而我們就應當讓這種局面維持下去,而不是打破它。”
張獻忠聽着,不發一言。
唐賽兒繼續道:“這樣一來,李自成的大順國成了天下諸候的靶子,各家都會將主要精力放在他那邊,而且大順國從控制的地區來看,也是四面受敵,他的北面有清軍,東面是范雎,南面是秦軍和左良玉,西面是孫傳庭,各家勢力已經將大順國圍在中央,照我估計,戰事不久便要爆發,而我們此時居於四川,這裡人口繁密,糧食豐足,正是發展實力的地盤,更重要的是,我們遠離中原,不在天下注目的焦點之內,這就避開了天下人的注意,正好一心一意,擴兵囤糧。等到中原的諸候們打個你死我活之時,您已是兵精糧足,那時候再兵出夔門,先擊走左良玉,再以武昌爲陪都,向中原挺進,如此,則中原可定,天下可定啊。”
張獻忠哦了一聲,皺眉沉思。
唐賽兒道:“可您此時稱帝,無疑是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讓所有人看到,您在四川野心勃勃,有一統天下的志向。別人不說,單隻左良玉,便會提起防範,必將重兵佈防長江。到那時您再與其開戰,勝算就不那麼大了。”
張獻忠冷笑一聲:“我就算不稱帝,左良玉就不防着我了麼?他在武昌一個勁的招兵買馬,還不是防着我?軍師之言,並沒有什麼新意。”
唐賽兒道:“您要明白一個道理,稱帝只是名義上好聽了一點,卻沒有任何實際的好處,您稱了帝,地盤不會增加一寸,人馬不會增多一旅,卻只是讓天下諸候視您爲仇敵,三國時的曹操有一句名言,不要務虛名而受實禍也。”
張獻忠搖頭:“此一時彼一時嘛,老曹那時候,天下還有主子呢。而眼下,天下早沒了皇帝,他李自成可以稱帝,朱由崧可以稱帝,那個孫傳庭也可以擁立一個假太子當皇帝,老子爲什麼不可以,況且以我來看,稱帝還有諸多好處。”
唐賽兒道:“那我便聽聽這些是什麼好處?”
張獻忠將茶碗一放:“第一,我稱了帝,部下那些軍將軍兵們高興,他們跟着我多年,沒有得過任何官職,我若稱帝,必然讓他們當官,他們高興了,纔會一心一意跟着我。第二,我稱了帝,四川的那些想當官的有才能的人,纔會來投奔我,我也有名義賞他們官職。第三,我稱了帝,正是要讓天下人知道,這樣纔可能以正統的名義,發佈詔令,這叫名正言順。當年劉備奪了四川,諸葛亮勸劉備當皇帝,不也是這樣的嗎?”
唐賽兒急得頭上冒汗:“大王,您的這些好處,都是眼下的,不是長遠的,更不是戰略上的。孫可望那些將軍們看不透,您應當將眼光放遠一些,爲了日後的大業,我勸您還是三思而後行吧。”
張獻忠長長吐出口氣,看得出來,他的努力壓制着心頭的不快,最後他眼珠轉了轉,突然哈哈大笑,起身來到唐賽兒身邊,非常鄭重地道:“好,我就答應你,好好思索一番,不急着稱帝。”
唐賽兒這才鬆了口氣:“大王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可是唐賽兒萬萬沒有料到,她回去之後,張獻忠沒有半點猶豫,緊接着就命人在成都城外築壇,名爲天授壇,然後選了吉日,幾乎一刻也沒耽擱,就在成都稱了皇帝。
唐賽兒聞聽,氣得火冒三丈,她想再去勸說張獻忠,可是這一次張獻忠連她的面也不見了,唐賽兒去了兩次,都被擋了回來,說是大王身體不適。唐賽兒知道,這一次是勸不住了,因此只得苦笑幾聲,就此做罷。
張獻忠在成都稱帝,國號大西,緊接着便冊封百官,爲了顯示自己是個重信義之人,他還是封唐賽兒爲丞相,封她兄弟唐虎爲偏將軍,然後封了四大將軍,孫可望爲安西將軍,李定國爲徵東將軍,劉文秀爲平南將軍,艾能奇爲衛北將軍。
封完了自己人之後,張獻忠又開始在四川開科取士,招攬人才,又從百姓們的口中知道了一位蜀中智者,名叫潘獨鰲,此人原是湖北人,據說很有頭腦,也招了過來,在自己身邊,擔任謀士。
潘獨鰲一來,與張獻忠談了幾次,張獻忠大爲高興,立刻拜他爲吏部尚書,參與政事。
唐賽兒看得清楚,這位潘獨鰲先生是張獻忠的後手,表明張獻忠已經不再完全信任自己,甚至已經做好了沒有自己之後的打算,只要她不在了,潘獨鰲便是大西國的丞相。
對此,唐賽兒沒有任何表示,她心裡清楚,自己和兄弟唐虎,對張獻忠來說只不過是個外來的投奔者,不是他的心腹,打天下的時候可以依靠倚重,而此時唐賽兒的話,張獻忠已經聽不進去了,伴隨而來的,便是疏遠與猜忌。
唐賽兒甚至有些後悔當初離開秦軍的決定,她沒想到張獻忠會變得這麼快,僅僅佔了一個四川,便狂妄自大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李定國傳來消息,秦王派李巖出使,已經進了夔門,很快便要到成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