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氣轉涼。
時間進入秦歷的秋季,北方地區的溫度開始下降。
南方的百越之地卻無四季之分,只有雨、旱兩季,或許到了晚秋時節會逐漸變得涼爽。但在這七月份,依舊十分的悶熱,人在帳中,光是坐着都能出一身汗。
故而趙佗只要不外出巡視,在自己的帥帳裡基本都是穿一身輕薄絲衣。
“這秦朝的氣候,可比後世熱的多啊。”
趙佗抹了把頭上的汗水,低頭打量着手裡的文書。
這些都是從咸陽送來的信件。
不出他所料,在收到秦軍征服西甌的消息後,皇帝非常的高興,又是大酺天下,又是頒佈各種賞賜獎勵。
犒賞之下,趙佗現在的食邑已經積累到了九千戶,比王翦這個列侯的八千戶還多。
倫侯的食邑,超過更高一級的列侯,這在秦國算是獨一份兒了。
趙佗在待遇上超過了王翦,始皇帝卻依舊緊緊握着列侯的封賞,看樣子是打定了主意要等到他徹底平定百越纔會賜下下一級的爵位。
“滅了駱越,想來會封我一個萬戶的列侯,就是不知會給什麼封號?”
趙佗笑了笑,武功侯的稱呼他聽了好多年,已經習慣了,不知道下一個封號好不好聽。
皇帝除去對趙佗的封賞外,還將其子趙徹也賜爵到了左庶長,這讓趙佗感嘆不已。
他當年可是帶兵打下魏國東境,一路拼殺,在降服寧陵君魏咎之後,才升到左庶長爵位。
現在八歲的趙徹人在府中坐,爵從天上來,真是讓人羨慕。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啊。”
趙佗將皇帝的封賞詔書放到一旁,目光落到了下面的家信上。
娟秀的字體在紙張上舒展,趙佗的心飄回了咸陽,能感受到公主對他的情意。
文字抒發纏綿之情後,嬴陰嫚又談到了趙徹的學業,趙芸的成長,語氣淡雅悠閒,讓趙佗讀着都感覺咸陽無事,平和安定。
趙佗知道,這是嬴陰嫚的報喜不報憂,是爲了讓他在前線安心,真正的重要消息得看其他人的信。
“烏孫人搶掠秦國商隊,皇帝命王離率兵十萬西征。”
趙佗看着涉間等老部下寄來的信件,眉頭皺的老高。
南方百越之戰未平,西邊又開戰端,兩處戰場加起來動用的人力已經超過了三十萬,秦國的國力能夠支撐,但底層的黔首可就又要受苦了。
趙佗嘆了口氣。
這事情沒人敢勸阻,也不可能勸阻。
烏孫搶掠秦國商隊,殺戮秦人,連精絕國進貢給皇帝的美人都敢搶。這是對整個秦國的侮辱,始皇帝不會忍下,甚至只要是一個稍有血氣的君王,都不可能吞下這口氣,這場戰爭必定會打。
“蠻夷小邦,自取滅亡。”
趙佗低聲罵了一句。
罵歸罵,他心裡並不太憂慮。烏孫的實力,還不如之前的月氏呢。
這場西征之戰,以秦軍的戰鬥力再加上匈奴、月氏等附庸騎兵,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而且趙佗自己的南征之戰也快到尾聲了,只要他下半年一鼓作氣拿下駱越,一年左右的時間,趙佗就能回到關中,到時候中央的一切決策他都能參與,轉圜周旋的方法就多了。
這時候,夏侯嬰出現在門口,向他稟報道:“上將軍,韓軍候來了。”
趙佗放下文書,說道:“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身披甲冑的韓信便大步走進帳中。
“末將韓信,見過上將軍。”
韓信聲音洪亮,目光炯炯有神,盡顯年輕人的英氣勃發。
趙佗指着他滿頭的汗水,笑道:“此非重要軍議,你我相見就不用這麼拘謹,脫下甲衣吧,熱出問題來就不好了。”
“君侯說的是,這天氣還要着甲,可真是熱死了。”
韓信嘿嘿一笑,將身上的甲冑解下,只留了一件貼身的絲衣,向趙佗問道:“不知君侯喚我前來有何事情?”
趙佗慢悠悠的取出文書向他遞去:“來吧,看看這兩封信。”
“還有我的信,難道是徹兒寫的?他跟着張御史學習,應該會寫信了吧。”
韓信吃了一驚,他父母雙亡,再加上性格不擅交際,在咸陽跟着趙佗幾年,也沒結交幾個朋友。
真要說起來,大概小趙徹算得上他難得的友人了。
所以一聽趙佗讓他看信,韓信自然會想到趙徹身上。“咦,還是兩封?”
韓信心中疑惑,打開信一看,發現這些信其實都不是寫給他,而是給趙佗的,只是裡面的內容和韓信有着很大關係。
“君侯……我……”
韓信將兩封信粗略一看,臉色就漲的通紅,戰場上指揮若定的智勇秦將,一時間表現的手足無措。
趙佗戲謔的打量着他,說道:“韓信左庶長,你如今可是咸陽城裡的知名人物啊。辛氏和楊氏皆有意將佳女許給你,不知你可有所屬?”
韓信的臉更紅了。
這兩封信,一封來自辛氏的老將辛梧,另一封則是楊氏將門的楊原所寫,兩人和趙佗有不俗的交情。
這一次他們寫信來,都是爲了同一個目的。
韓信的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韓信父母皆喪,趙佗這個師長的位置就顯得很重要,更別說他還有着倫侯的爵位。
在這個時代,趙佗如果願意爲韓信指定婚姻,韓信是不會拒絕的。
所以辛梧和楊原兩人都怕被人捷足先登,藉着交好的關係,迫不及待的向趙佗寫信,希望能通過趙佗,將族中女子嫁給韓信。
都是嫡女。
這是赤裸裸的聯姻。
不過並非高攀。
辛氏和楊氏皆是秦國老牌將門。
特別是楊氏底蘊深厚,曾出過楊端和這種僅次於王翦的老將,不管是軍伍中,還是地方郡縣上都有許多子弟爲官,屬於實打實的貴族世家,其族中嫡女來配韓信是綽綽有餘的。
韓信很清楚,因爲激動而使得雙手微微顫抖。
他韓信,一個淮陰城中向人乞食的窮小子,居然能讓上層的將門豪貴爭着來招他爲婿,這樣的榮耀讓他怎能平靜。
我韓信,竟然也有這麼一天!
這一切,都是君侯給予他的啊!
若無趙佗以弟子相待,他又豈能有今日的榮光。
韓信看着趙佗的目光裡,充滿了感激。
短暫的激動後,韓信很快恢復了平靜。
他望着趙佗,搖頭道:“君侯,如今四方蠻夷未平,韓信一心只想征戰立功,還不想考慮婚姻,此事還請推辭一二。”
趙佗一怔。
韓信這話讓他想起了自己當年對始皇帝說的那句“六國未滅,何以家爲”。
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趙佗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強迫韓信,畢竟強扭的瓜不甜,他在這方面還是比較開放的。
只要韓信喜歡,哪怕他娶個平民女子,趙佗也不會反對。
“既如此,那我就婉拒他們吧。”
“多謝君侯體量。”
韓信鬆了一口氣,連忙拱手稱謝。
他低着腦袋,眼中閃過精芒。
辛氏、楊氏自然是好,如果他能娶這些家族的嫡女,對日後的前程會有幫助。
但韓信覺得,他這才初上戰場啊,以後還有的是上升空間和機會。
現在只是左庶長爵位,就有辛氏、王氏等家族找上門來。
如果他以後成爲右庶長,甚至左更,中更呢?
韓信覺得自己的婚姻,值得更好!
既然韓信拒絕,趙佗就不再多言,將婚姻之事暫且放下,讓夏侯嬰進來鋪開地圖,和韓信開始商討起一些軍略問題。
時間已經進入秋季,還有最多三個月的時間,最後一場徵越之戰就將打響。
不過出乎趙佗的預料,就在他召見韓信的數日後。
有駱越使者自南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