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通侯李斯薨,使秦國朝堂上的權力結構出現了改變。
李斯資格老,聲望大,又是當今皇帝的岳丈,一向代表了秦國的法吏集團,是朝堂上能與鎮國侯相抗衡的一支重要力量。
如今他一死,法吏集團在朝堂上的代言人就只剩下了廷尉甘虔。
不管是職務、爵位還是本領,甘虔都無法和趙佗相比,處於絕對的弱勢。
而除去李斯外,朝堂上另一個能和趙佗相抗衡的人大概就是太尉王賁了。
這位同樣是秦國名將,列侯爵位,又位居三公之一的太尉,還當過趙佗的上司,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王賁甚至還要壓趙佗一頭。
但王賁身體不太好,他又一直謹記王翦的教誨,鮮少參與朝堂爭鬥。要不是二世皇帝不准他辭職歸去,王賁早就回去養老了。
其子王離如今爲西征大將,他王家後繼有人,沒有必要貪戀權位。
在這種情況下,王賁同樣起不到抗衡鎮國侯的作用。
至於王賁以下,李信、羌瘣、蒙恬等將領,或是爵位功勳不如趙佗,或是曾當過趙佗舊部,屬於一黨,更不可能對趙佗有所牽制。
朝堂上,趙佗一家獨大。
這讓他曾經的那些舊部手下,一個個看在眼中,喜在心頭。
覺得鎮國侯真是熬出頭了,如今身居高位,沒有政敵,又有皇帝的支持,日後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不管是變法還是改革,全都將暢通無阻。
唯有趙佗心感不安。
沒過多久,二世皇帝就將奉常王綰升到了左丞相一職。
這一來,趙佗手下諸人面色微變。
酈食其更是大膽道:“君侯,昔日王綰因君侯而被先帝貶謫,心中一定會有怨言。此當要小心,且今上如此安排,恐怕是有深意啊。”
趙佗反倒笑起來。
酈食其的話自然有道理,當年王綰是右丞相,結果因爲趙佗而被貶官,心裡肯定是對他不爽的,如今被升爲左丞相,雙方自然不太對付。
王綰和其背後的勢力,或許將成爲趙佗的對手。
但這件事並不一定是壞事。
扶蘇命王綰爲左丞相,不就是用來牽制自己嗎?
雖然大舅哥對於自己有防範心,趙佗感到有些難過,但從另一方面來講,這也證明扶蘇正在成長爲一個成熟的君王。
朝堂之上玩制衡,防止一方獨大,威脅到君權,這就是帝王權術的基操啊。
在某些層面上看,這樣做對君主好,對做臣子的也好。
趙佗對此並不在意,接下來的時間裡繼續將精力放到變法以及學室上。
特別是學室的改革和擴大化,是趙佗接下來的重心。
先秦時代,諸子爭鳴,百家競技,成爲了華夏曆史上文化和思想最爲燦爛的一個時期,出現了數不清的賢者大家,留下了無數的經典著作。
但隨着秦國統一,始皇帝盡收天下典籍,焚書而禁言,使得原本開放的思想文化受到重大打擊。
再到後來漢武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更是將這一思想禁錮推向了高潮。
在趙佗看來,這樣做在某種程度上有利於國家的統治和社會的穩定,但對華夏的思想文化造成的傷害極大,特別是到了後期形成儒家獨大的地步,將其他思想視爲異端,動輒進行打擊,使得思想層面上陷入僵化,變成一潭死水,這是十分不好的。
有競爭,纔能有進步。
壟斷,只會走向毀滅。
“歷史早已改變,我既然到了這個時代,當不讓百家斷絕,使一家獨大。”
趙佗之前提議的農學、工學、醫學等學室在數年的施行下,已經取得了不俗的成果,爲秦國培養出了大量的專業人才。
天下各郡縣的農官、工師甚至於醫者,有許多都是畢業於學室,這成爲了一個普通人走向仕途的上升通道,社會層面上的反響很好。
如今趙佗就是要增加學室的種類。除了農、工、醫之外,又增設了諸子之學。
相比於培養政治人才的法吏學室,以及農、工、醫三個專業學室,這些諸子之學有些特殊。
它們主要傳播的是經過官方審覈修訂的諸子文化,和法吏學室不同,進入諸子學室並沒有爵位限制,普通黔首隻需繳納一定的學費,便可入學。
但因爲門檻低,畢業後並不包分配官職和工作,而是擁有被當地官吏舉薦和徵辟的機會。
這是趙佗推行察舉制度的一個配套措施。
察舉制度,是漢代軍功爵制度崩潰後,官方弄出來的一種自下而上的人才選拔制度,屬於是科舉制度的前身。
趙佗想替換掉有隱患的軍功爵制度,但科舉制的實施條件明顯不足,故而他選擇了察舉製作爲過渡,在符合世家大族利益,減少實施阻力的同時,也爲下層民衆打開一條上升通道。
下層黔首若是不願去學農、工、醫等專業技術,那就可以進諸子學室,進行學習,增長知識文化,展現相應能力後,就能擁有被徵辟和舉薦的資格。
在某種程度上,諸子學室的設立,有利於教育的普及和人才的培養,爲日後科舉制的實施打下基礎。
這是一個過渡階段。
諸子學室的設立,得到了左丞相王綰的支持。
不爲其他,正是因爲王綰親近儒家,而諸子學室中正有儒學一席之地,他們自然會雙手支持。
甚至就連諸子學室的師資力量,趙佗也不操心,那些式微的諸子傳人眼見官方願意推廣他們的典籍傳承,自然是欣喜若狂,一個個削尖了腦袋往裡鑽。
趙佗對此表示滿意。
發展教育,就會涌現更多的人才。
只要察舉制度能夠順利施行,再慢慢改革,轉化到科舉制,那麼軍功爵制度這個不停推動帝國發動戰爭的根源也就慢慢解決掉了。
就在趙佗盡力解決秦國身上的弊端的時候,也有不少事情發生。
一個是遼東郡管轄的胡人部落發生了叛亂。
據說叛亂者是昔日的匈奴王子冒頓,他幫助秦國對付東胡殘黨,卻在暗中發展勢力。
此事被遼東郡守察覺到後,意圖將其誘捕,結果事情泄露,冒頓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聯合東胡殘黨,入侵塞內,劫掠遼東郡。
消息傳到咸陽,二世皇帝大怒。
秦將李信以冒頓之叛是自己留下的隱患爲由,向皇帝請罪,並請求出徵,將冒頓等胡人徹底剿滅。
二世皇帝同意了,命李信趕赴遼東,徵燕、趙之地五萬兵馬,平定遼東胡人。
相比於遼東戰事的開啓。
西邊的戰爭則要順利的多。
到了二世皇帝七年春天的時候,西邊大勝的消息也送抵咸陽。
秦將韓信、趙徹率輕騎跨數百里突襲烏孫昆莫所在,將其生擒,並俘獲烏孫貴族百人。
王離趁勢揮兵進擊,大破烏孫諸部,斬殺和俘虜上萬人,堪稱一場大勝。
二世皇帝很高興,在朝堂上激動的拍案道:“昔日烏孫劫掠我秦使之辱,今日復矣!”
特別是趙徹初上戰場,便跟着韓信立下生擒敵酋的功勳,讓扶蘇非常滿意,他稱讚道:“不愧是朕之外甥,待徹兒回來,朕當好好獎勵纔是!”
擒烏孫昆莫,懸首咸陽,是先帝的心願和遺憾。
如今達成了,二世皇帝很是高興,在收到消息的當晚,他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會,以慶賀此番大勝。
他在宴會上暢快痛飲。
到了晚間,突然咳嗽不停,似乎是大量的酒水刺激,引發了他昔日在北地留下的舊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