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廣將木盒放在桌上,緩緩打開木盒,只見木盒中放着兩件物什,一個是摺疊成方的灰色綢布,另一個是一支一尺七八長的紫色竹簫。
他取出竹簫,雙手不停的撫摸着,目中隱現淚光,目光直直地看着那支被磨得發亮的竹簫,似乎在回憶着一些傷心之事。
楊寰宇已經猜到了一些頭緒,他聽楊延廣剛纔說的,他們楊家的家傳武學是以簫爲兵器。這支竹簫想來就是楊延廣年輕時所用的兵器了。
楊延廣默然半響後,才輕輕吁了一口氣,把竹簫放回木盒中,又取出那方綢布。只見他立即神色一整,對楊寰宇說道:“孩子,你可知道,這就是我們楊家祖傳下來的武學秘籍。我們楊家祖傳武學完全迥異於天下各派武學,別派都以兵器拳腳或者氣功來傷人,而我們楊家的武學是以真氣灌注於簫中,再化形爲音律,這音律中暗含真氣,能主動牽引別人的真氣……”
他說到這裡,見楊寰宇一臉疑惑之色,突然若有所覺,又道:“當然啦,此刻你還不瞭解我們楊家武學之密,等你真正習練時就會明白了,此刻爲叔向你說這些還嫌過早。”他說着,又目注那方綢布,說道:“其實,我們楊家的武學秘籍只不過是一些音調旋律的練氣、運氣之法,並不像其他武學秘笈一樣,要麼是招式,要麼是內功心法。”
楊延廣打開那方綢布,又道:“這就是我們楊家的祖傳武學‘祥雲八音’,當年因爲傳到你曾祖父時,你曾祖父練到祥雲八音第五篇時,發覺所吹奏之樂曲猶如奔雷閃電,每次簫聲起時皆有驚雷之聲,因而改其名爲‘天雷八音’。”說着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只因爲叔資質低下,只能練到第五篇‘殺伐’,你爹爹資質比我好得多,卻也只能練到第六音‘止戰’。自你曾祖以來,從來沒有人能突破第六篇,更別說完全學會了。不過,你的資質和根基都遠勝你爹爹,又有佛門‘大和心經’,想來日後的成就當在你爹爹之上。”
他說到這裡,沉思了一會兒,才道:“從明日開始,爲叔便開始傳你‘天雷八音’,現在你且聽爲叔將天雷八音的要訣向你解釋一遍。”
於是,楊延廣便將要訣詳細地講與楊寰宇聽,這要訣雖然簡短,卻蘊藏天地人和之道,而且許多道理竟與大和心經有異曲同工之妙。因此,楊寰宇理解起來非常快,他自己倒不覺的,但是楊延廣可就不一樣了。只因每一門派的武學都有其獨到之處,特別是運氣的法門,更是區別的關鍵。往往各門派的入門心法都不會太容易被領悟,正所謂‘萬事開難’,而修煉入門心法時更是難上加難。因而,有些門派的親傳弟子往往需要授業師父先爲其疏通經脈,輔助其運氣,這樣就可以免去弟子們的一番困難。
但是,此時楊延廣本來準備以本身功力引導楊寰宇體內真氣,以輔助他修煉入門心法的。可沒想到楊寰宇只是聽了他的講解就能自行運轉,這如何不讓他驚爲奇才。
其實,楊延廣不知道,這天下武學雖有不同的練法,卻都本屬同源,只要修爲到了極致,終歸會走向一個本源。比如說,佛道兩家,其最終、也是其最高境界就是所謂的‘天人合一’,但是,這兩家在走向天人合一的路途卻有不同,道家講求清靜無爲、逍遙無侍,而佛門卻又說修身修心、廣積善德,這就是所謂的殊途同歸了。
還有一點楊延廣不明白的,就是這祥雲八音本來就參合了天地之理,而楊寰宇身具佛門無尚心法,自然而然的將大和心法的奧妙聯繫到祥雲八音中去,才使楊寰宇學得那麼快。
此時,楊寰宇按照楊延廣所指示的真氣運行之法運起真氣,只覺體內一陣酥軟,全身說不出的溫和平靜。他感到的不僅僅如此,他發現真氣運行之時,內心猶如置身於平靜無波的湖面,又如行走於草綠花香、鳥獸追逐的花叢草地,還有就是感到內心中充斥着一股無法抓摸的安詳。
楊延廣一直靜靜的注視着楊寰宇的神色變化,當他看見楊寰宇臉上一片祥和端正之氣時,內心的驚駭簡直無法用言語表達。只因從楊寰宇臉上的這種祥和之色,楊寰宇絕對已經超越了他自己。
楊寰宇收斂真氣,緩緩睜開眼,卻發現叔叔瞪大眼睛、張着嘴巴驚愕地看着自己,他不由得一愣,喊道:“叔叔,你怎麼了?難道是小侄運氣有什麼不對嗎?”
楊延廣被他的叫聲驚醒,急忙回過神來,應聲道:“對!對!對!對極了!”不知什麼緣故,他此刻竟然喘起粗氣來,像遇見什麼前所未見之事而受到驚嚇一般。
只見他沉吟一會後,眼神一變,像是突然改變主意一般,說道:“孩子,你的悟性遠超爲叔預料,看來爲叔的擔憂是多餘的了,今夜你先將這‘祥雲八音’好好研讀一翻,但是千萬不要擅自練習,明日你且將心中所想說與爲叔聽,好讓爲叔多多參詳。”說完神色莊重地把那方綢布交到楊寰宇的手中。楊延廣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他發現,自己這位侄兒他根本沒有能力去教他,他甚至於不敢在他面前說出自己的淺見,以免誤導他的進境。
楊寰宇知道這方綢布正是自家家傳的武功秘籍,他從來就沒見過任何武功秘籍,此刻竟然有點手忙腳亂起來。
楊延廣把石榻重新收拾好,對楊寰宇道:“孩子,以後你就睡在這裡吧!”他說完後,就要起身向山洞外走去。
楊寰宇知道這石榻本來是這裡唯一的一張牀,那兩間茅屋除了傢俱之外,也就勉強能再騰個打地鋪的位置了。
想到這裡,心中一陣感動,正要說話,楊延廣已從他含淚的雙目中看出他的心思,只見他擺了擺手道:“你就在這好好休息吧,明天還有許多事情呢。”說完就走出了山洞。
楊寰宇看着他走出山洞,突然覺得眼前這人是這般的親切,看着看着,竟默默地流下淚來。
良久,一聲油燈爆響把他驚醒,他回過神來,忙去重新剪了燈芯。此時,他才靜下心來,看着手上那方輕若無物的綢布,也許是因年代久遠,這方綢布已從白色變成了灰色。
楊寰宇坐在石榻上,輕輕打開綢布,只見那綢布上密密麻麻一大片蠅頭小字。他實在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寫得出那麼細小的字來,而且那些小字的筆畫只不過比頭髮絲粗一點。
他細細地看着那些小字,要知他自從吸食了蛇鱔精血,目力就勝過從前百倍。他此時凝目而視,只見雙目精光暴射,一看就讓人膽寒。
他這一細看,立刻就找出端倪來。原來,那些細小字跡並不是用筆墨所寫,而是用針線繡上去的,難怪乎筆畫這般細小。這一發現,不由使他驚歎起來,這寫秘籍之人實在細心,知道墨跡在綢布上遇水易化,而且,如果用筆書寫的話,要寫這麼一大篇字恐怕得數張這樣大小的綢布。用針線就不同了,不僅不用擔心年代久遠,更省去了諸多麻煩。
感嘆前人的智慧之餘,他開始細細看起那些文字來,只見開篇寫道:“‘祥雲八音’,音律與武學之合,蓋善於音者,使音律可穿木透石;八音之法,迥異於天下;御氣於音律,聞者穿經過穴,化體內暴戾之氣……”
楊寰宇見這開篇說得生澀難懂,便往下看那要訣。
這要訣與楊延廣所授的一般無二,他也只看了一遍。接着,下面便是九段文字,這九段文字分爲三部分。第一部散序分三篇,第二部中序分兩篇,第三部曲破分三篇;分別爲寧神、怨泣、激流、雷動、殺伐、止戰、出塵和祥和八篇,這八篇並不全是文字,字裡行間還有許多奇形字符。楊寰宇幼時略懂一些音律,故而一下便認出這些奇形字符是一些樂譜中的字符。
於是,他試着從那些音律往下看去,看着看着,覺得這前五篇還能勉強成曲,但是從第六篇開始,也就是從第三部曲破中的第一篇止戰開始,就完全不成曲調了。
雖然有些曲調還能看出一些規律來,但是卻發現那些規律完全不遵守五聲微調音階,這旋律要麼“濁”“清”急轉,要麼“遲”“速”變化無常,而且有些音調非微、非羽、非商、非宮,甚至連角調都不是,完全在五音之外。
楊寰宇看了幾遍,,覺得毫無所獲,知道如果沒有他人的指點入門,根本無法理解箇中奧秘,如此,只能等到明天再讓叔叔指點了。
於是,他把綢布疊好放於枕下,便試着從第一篇寧神篇開始運氣。
第二天一大早,楊寰宇剛醒過來,就聽見陣陣如鳴佩環、清耳悅心的簫聲傳來。他父親雖然是簫聖,可他卻從未聽他吹過簫。
此刻,他一聽這簫聲就覺得與衆不同,可是他卻又想不出到底有什麼不同。只覺這簫聲像一陣陣溫和的春風拂面而來,讓人心神爲之寧靜清明。
他連漱也沒洗,就急忙出了石洞,循着簫聲而去。在距離茅屋約半里的一處山坳的山石上,只見楊延廣盤膝石上,紫竹簫置於脣邊,手指輕動,發出陣陣簫聲。
楊延廣見楊寰宇來到身前,只是瞟了他一眼,便沒再去理會他。此時,但聽簫聲不疾不徐,婉轉悠然,輕柔而舒暢。楊寰宇聽着這簫聲,只覺靈臺一片清明,心中變得毫無雜念,心靈就像經過洗滌一樣乾淨。
他不自覺深吸一口氣,突覺在這一吸氣之間,全身的真氣竟然自動流竄起來。不過,這種流竄被控制得恰到好處,流動起來極爲和緩,如同涓流之水行走於平緩的溝渠之間,涓涓細流,讓人說不出的舒暢。
楊寰宇本來是要把真氣壓下去的,但此刻覺得全身有一種清新之感,竟然沉醉與這種感覺中。
可就在這時,簫音突然急變,只覺一股哀怨纏繞心頭。
楊寰宇在全身心地感受着那份輕鬆寧靜之時,一絲哀怨不知不覺的滲透遍及全身,使他無法自拔,也不願自拔。只覺心中似有無數不幸和愁苦要向人傾訴,然而,卻因頭緒太過紛繁複雜而無法開口。
同時,簫聲中隱隱聽見有無數嫠婦正在哭泣,那無比哀怨的哭泣聲就像陣陣寒氣一樣逼體而入。同時,那簫聲不自覺帶動楊寰宇體內真氣流動起來。只是,這次的真氣流動時快時慢、時斷時續,讓他覺得似乎欲泣無聲、欲哭無淚,難受已極。
正當他準備運氣抵抗時,簫聲又一下急變。
此時,楊寰宇只覺簫音似巨浪般狂涌而來,如置身奔騰澎湃之江海,但見驚濤駭浪洶涌澎湃,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而他的體內的真氣也如同這滔天駭浪般,在經脈中洶涌而行。
這一次,楊寰宇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驚駭,急忙運起大和心法,但是那些奔涌而行的真氣已經行遍全身,一時間想要引導歸元是不可能的了。他實在非常後悔剛纔沒有及時壓抑住真氣,就在他把真氣一點點收歸入穴時,簫音又是一變。
只聽一聲驚雷炸響,直震得楊寰宇幾乎站不住腳。接着,但聽雷聲隆隆,如同磅礴之大雨欲來之勢。
這簫聲直灌耳而入,使楊寰宇周身血液爲之翻涌起來,若說剛纔只是真氣如浪濤洶涌澎湃,那麼此刻他體內的真氣就是決堤之巨浪了,大有衝破經脈激射而出之勢。
更要命的是,這炸雷之聲使他的心臟如同一個燒開了的小鍋,像隨時都有可能炸開似的。
楊寰宇再不敢大意,立即盤膝在地,雙手急點雙耳下垂的穴道,將聽覺封閉。可是,那轟鳴的雷聲卻仍然毫無顧忌地灌涌而入。無奈之下,他只好再次運起大和心法,與那蕭聖抵抗起來。
雖然,這大和心法是佛門無尚禪功,對於鎮定心神、抵抗邪魔有極大的妙用。但是,此刻這簫聲似乎可以穿透身體和護體真氣一般,鑽入體內。而且,這簫聲雖然蘊含了霸道無比的力量,卻至剛至和,毫無半點邪惡之意。
因而,楊寰宇雖然運起了大和心法,卻也沒能有多大的好轉,也只能暫時將一團糟的真氣鎮壓住,根本就無法將其引導入穴。
經過這幾番折騰,這時的楊寰宇早已是大汗如雨,可是,他卻不敢有半點放鬆,只因簫聲還沒有停止。
此時的簫聲又發生了第四次的轉變,其實,不應該說是轉變,而應該說是驟然增強。如果說剛纔的簫聲能將楊寰宇的身體摧毀,那麼此刻的簫聲便可將他的靈魂消滅。
轟鳴聲仍然不斷,只是這時的轟鳴聲已經不再是雷鳴,而是無數金鼓的齊鳴之聲。漸漸地,那金鼓之聲開始夾咋雜着吶喊之聲。
沒過一會,吶喊聲又漸響漸近,到了後來,楊寰宇聽到的已經不再是吶喊聲。因爲人的吶喊聲絕不會如此陰森恐怖,絕不會是猛獸般的怒吼和這般淒厲的慘叫。只覺身邊好像圍滿了各色各樣的妖魔鬼怪和兇殘無比的猛獸,所有這些東西都狂吼着,張牙舞爪地向自己撲來。
於此同時,刀劍之聲也大作,猶如置身百萬大軍喧囂激烈的戰場,但這並不是兵馬的戰場,而是鬼怪猛獸的戰場,是楊寰宇自己一人面對無數蜂擁而來的鬼怪猛獸的戰場。
楊寰宇到了此時早已經心神具疲,靈智也開始模糊起來,若非大和心法讓他保存着那一點點的神智,他早已經倒下去了。
就在這模糊中,他眼前出現了一個長髮披散的白色身影,他看不清楚那身影的容貌,但是他覺得這身影極爲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他正要努力睜大眼睛時,那白影突然伸出一雙手、一雙沒有皮肉的手,直向他抓來。
這時,他總算明白了,他明白了這白影爲何看起來如此熟悉了,這白影在昨天他清醒過來之前就見過。
與昨天的情形一模一樣,然而,此時的他卻已經無力躲避、也無力招架了。這一瞬間,內心的積鬱重重涌來,心裡的恐懼也漸漸無限放大起來,無數個死亡的面孔重複着閃過腦際,這些面孔最熟悉的莫過於自己的爹孃了。
楊寰宇不知道爲何會變成這樣,他不知道那簫聲到底有什麼魔力,他只覺得他就像是在做臨死前的最後掙扎。但是,如果說這都是幻覺,那昨天的那一幕又會重新出現?而且,所見到的一切又是那麼的真實。
他分不清楚,也再沒有精力去思考,他心中的那些積鬱和恐懼幾乎已經佔據了他整個心靈空間,他不能再任由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
憑着靈臺僅存的一絲空明,他知道他要把積鬱釋放出來。於是,他用全身還能自行運起一絲真氣,大吼了一聲……
說也奇怪,他這一聲吼叫本來沒有多大力氣的,甚至於比其他平時的叫喊還遜色,可就是這一聲吼叫之後,身邊的一切立即歸於寧靜,所有聲音消失無蹤。
只是,楊寰宇大吼之後,自己也完全癱軟在地,周身都軟綿綿的,連一個手指頭都動不了了。而且,全身都已經溼透,就像剛剛被人從河裡撈起來一樣。
總算他的眼睛還能勉強睜開一條細縫,從眼縫中看到的只是青草綠樹,等到確定剛纔的那一切是真的完全消失了,他才放下心來。
時間在眼前流過,靈智也在這時漸漸恢復,想到剛纔發生的一切,他雖有滿心的疑惑,此刻也無力多做思考。
在地上躺了近半個時辰,楊寰宇才漸漸有了力氣,勉強支撐起身體,就地調息起來。
然而,此刻盤膝在大石上的楊延廣也沒他好多少,自從簫聲一止,他便一直坐在大石上喘着粗氣。直到此刻,他才閉目調息起來,只見他仍然大汗如雨,胸口還在不斷起伏,就像剛剛經過一場大戰一樣。
楊寰宇雖然年紀小,功力也不如楊延廣,可是楊寰宇任督二脈已通,再加上他有大和心法和搜經過血心法,他在地上調息不到頓飯工夫便恢復了力氣。
他站起身來,深深吸了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只是,經過這一番折騰,時間也快到午時了,他本來就沒吃早飯的,此刻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起來。望着呼吸漸漸平和的楊延廣,只見他身邊放着一青一紫兩支竹簫,想起剛纔的簫聲,不覺有點莫不着頭腦起來。
不過,他倒是略懂音律,從剛纔的簫聲和昨夜自己看到的祥雲八音,再稍一推測,便猜到了七八分。心中尋思道:“難道剛纔的簫聲便是祥雲八音?”於是,他把剛纔簫聲幾次的變化與綢布上的祥雲八音做一比較,發覺那幾次急變的簫聲正好和每一篇的註釋相對應。
想到這裡,他不自禁對這祥雲八音充滿希冀和好奇。其實,在他還小的時候,就常常有不少精通音律的武林人物到自己家中拜訪父親,他也常常聽一些人說可以將一些武功招式、心法譜成樂曲。當吹彈這種樂曲時,只要通曉音律的習武之人便會不知不覺按照音律中所譜的武功心法運氣,這樣便可使那人自己體內的真氣相互衝撞而受內傷。
這些他以前根本不知道什麼意思,而此刻,自從他習武以來,就深覺武學之浩瀚神奇。經歷了剛纔那一幕,他對武學的理解又深入了一層,現在想起以前聽到的那些話,他漸漸若有所悟。與此同時,他還隱隱覺得這祥雲八音確實與那些人所說的不一樣。
正當他陷入沉思之際,楊延廣已經調息完畢。
楊延廣一睜開眼就看見楊寰宇竟然已經恢復過來,還在呆呆的看着自己,心中再一次震驚,只聽他長嘆一聲道:“唉!看來我是真的老了,我以爲你連第三音‘激流’都不可能承受得住,沒想到你竟然能夠完全聽完前五音。我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耐你何,反而差點被你的吼聲振傷。”
他說到這,突然仰頭呆望着天空。過得好一陣,他見楊寰宇一臉驚慌、疑惑之色,才又道:“孩子,剛纔爲叔吹奏了天雷八音中的前五篇,本來是想試一試你的定力和根基的,可沒想到你的功力雖然比爲叔遜色一籌,卻仍然耐何你不得。看來這大和心法端的厲害,差幸你還不能發揮出全身的功力,否則爲叔此刻怕不已經身負重傷了。”
楊寰宇一聽失態這般嚴重,不覺捏了一把冷汗,心中一陣後怕,幸虧自己功力弱,不然那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些,只見他惶恐說道:“叔叔,你老人家現在沒事了吧?如果……如果因爲小侄而使叔叔受傷,那麼小侄的罪過就……”
楊延廣見他一臉惶恐之色,知道自己說得嚴重了點兒,連忙哈哈一聲朗笑打斷楊寰宇的話,道:“孩子,你不必擔憂,這都是爲叔估量不準,還差點誤了你。不過,你此刻的成就卻是令爲叔既驚歎又欣慰。”說完又大笑了幾聲。
突聽一陣咕咕叫聲,他停下來看着楊寰宇笑道:“你看爲叔真是糊塗,就知道練功,竟然沒想到先讓你吃了早飯再來。”於是他從大石上跳下來,一手撈起那兩支竹簫,拉着楊寰宇回到茅屋中。
不知爲何,楊延廣此時表現得無比的歡快,在茅屋中做飯時,竟然不時傳來他的笑聲。
其實,楊家這一代的親戚不多,楊寰宇除父母外,確實從來沒有見到過其他關係較近的親人,他也沒見到過自己爹孃像叔叔那樣歡笑過。此刻,他看着這世間唯一的親人這般快樂,自己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幸福的微笑。
飯後,楊延廣似乎有什麼亟不可待的事情一般,只見他剛放下碗筷,就風風火火地跑到旁邊那間房雜物的茅屋,然後又興高采烈地抱回來一包東西。
楊延廣一進來就把那包東西扔到桌之上,高興道:“孩子,以你現在的根基,要學會天雷八音看來也不是什麼難事的了。從現在開始,爲叔便開始教你音律的基本功。”說着,又指着那支青色竹簫道:“這支竹簫是爲叔特地爲你做的,你看看合不合意。”說完自顧自地在搗鼓着那包東西。
只見楊延廣一把扯開,原來那包裡面都是一些書,楊寰宇倒沒多注意,只隨手取過那支青色竹簫。
原來這竹簫是一支六孔簫,只見簫孔五前一後並排。楊寰宇這竹簫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他看過一些樂坊裡用於琴簫合奏的竹簫,眼前這竹簫只不過比那些琴簫合奏的竹簫略微長一些和粗一些,其它再沒有什麼不同。
楊寰宇又想到自己爹爹常常帶在身邊的那支玉簫,發現那玉簫倒是與這竹簫的形式、長短和粗細一模一樣。他實在搞不懂,這種樣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竹簫,竟然能吹奏出像剛纔那種讓人心驚動魄的聲音。
此時,只見楊延廣雙手捧着一大沓破舊書籍,轉過身來對楊寰宇道:“這十餘本書大都是失傳了的曲譜,現在它們就是你練習天雷八音的基礎了。”
楊寰宇聽得呆了一呆,接過那些書,一看不覺得愣在那裡。
原來那些曲譜確實是一些極爲出名的樂曲,而且確實也是一些無論是官家還是民間都只聞其名的失傳了的樂曲。只見當先一冊竟然是《霓裳羽衣曲之簫律》,楊寰宇自然聽說過《霓裳羽衣曲》,只因這樂曲本來就是極爲有名的宮樂,只不知何時在民間失傳了。
楊寰宇一臉愕然地看着楊延廣,臉上的神色早已表現出他的疑惑。只聽楊延廣,得意道:“怎麼樣?爲叔說得不錯吧!這些樂曲爲叔在剛來時就在這裡了。這山谷原來叫做陰風谷,就在這茅屋前不遠處有一塊石碑寫着的,只不過被爲叔當年一氣之下削平了。當年爲叔找到這裡時,那兩間茅屋就已經存在了怕不有百餘年,原本那放雜物的茅屋是一間書房,當時爲叔見裡面擺的都是一些失傳了的典籍、曲譜,便把它們保留了下來,時不時也會拿出來解一解煩悶。嘿嘿!想不到現在又有用途了。”
楊寰宇一聽他提起陰風谷,便想起了自己走了一年才找到這裡,而且爲了找到陰風谷,自己幾乎喪命在山路上。再想了想此刻這所謂的陰風谷,這哪裡像什麼山谷呀,分明只是兩座山之間連在一起的山坳。這也難怪自己找了幾天都找不到了,就算是有癲僧在,恐怕也沒想到陰風谷會在這裡。
想到這裡,他吁了一口氣,接着心中暗道:“這裡沒有一點像山谷,原來的主人也不知爲何把這裡名爲陰風谷?看這人留下那麼多失傳了的典籍,大概這陰風谷幾百年前就有人居住了,而且居住此地之人一定是位文雅之士,否則不會這般辛苦將這麼多書冊帶來。”
其實,對於一位精通音律之人,最令他高興的莫過於得道古人遺留下來的已經失傳了的樂曲或樂器。楊延廣之所以那麼得意,自是因爲他已經學會了這數百年來從來就沒人知道的樂曲。
但是,話又說回來,楊寰宇此刻對於音律還只能算是個門外漢,他如何能夠一下子就學得了這精妙高深的曲律呢?
世間之事往往有一些是完全違背常理的,只因常理也只是在總結經驗和在一定時期內得到衆人的認可之後的觀點,如果事情的發生超越了那個規定的時期或者事情發生在一些與衆不同的人身上,也就無法用常理來解釋一些被認爲的奇怪現象了。
而像楊寰宇就是這樣的一個與衆不同的人,楊延廣正是發現了這一點。因爲他已經知道楊寰宇不僅身懷修煉任何武學的最好的基礎,楊寰宇本來就聰明絕頂,又加上根骨絕佳,此時還身具別人苦修數十年才能擁有的功力。
而且,對於修煉祥雲八音更重要的是,他那份來自天成的絕世的智慧和心境正是音律奇才所渴望的。
當然,對於任何一件事情,無論從事之人具備如何優厚的條件,都不可能完全做到一蹴而就,也許他會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無論如何都會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阻礙和困難。
那麼,楊寰宇又會遇到什麼阻礙和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