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纏鬥的癲僧打了一陣,見了緣住持沒有回答他,知道情況不妙,他急忙運起全身功力,將攻近身的幾名黑衣人逼退,然後施出幻影迷蹤步法,一下子就閃到了緣住持的身旁。
癲僧一到了緣身邊,就看見了緣住持那兩隻青色的手指,知道要遭,連忙對了緣住持道:“師叔快閉住雙手氣脈。”說完十指連動,一下子就在了緣前胸、肩井、手臂等處點了數十處穴道。
幸虧了緣住持一身功力極爲精深,否則劇毒早就蔓延到手臂上了。
只見了緣住持一臉惘然說道:“癲師侄,……”他本想問癲僧自己是怎麼中毒的,可是他還沒說完,癲僧就嘆道:“唉!都怪弟子沒有向師叔說明,看來這一次劫難是絕難避免的了。”
癲僧說罷,頓了一下又道:“說來慚愧,弟子便是這般着了他的道的。”
原來,這青海一派的毒涎針所淬之毒乃是毒龍之涎,這毒龍之涎本來是絕毒之物。而青海一梟這人又極爲陰險,他將毒涎針夾於雙手食中二指之間,然後假裝與人互拼掌力。
如果對手功力較弱,那麼在離對手較近之時,他便以本身功力將夾於兩指間的毒針逼出,在對手毫無防範之下,毒針十有八九都會射中對方要害。即便不是要害,毒針上的劇毒也輕易讓人斃命。
如若遇到極爲厲害的對手,那麼他就拼着與對方對上一掌,即便如此,他的奸計也算得逞了。
青海一梟不知道了緣住持的深淺,故而他不敢輕身範險,便採取了第二種方式。雖然,他在與了緣住持對了一掌後,五臟六腑都受到了劇烈的震盪,因而驚駭與對方的深厚功力,但是了緣住持到底還是着了他的道。
先前,他讓毒龍金元和門下衆人將癲僧纏住,便是擔心癲僧識破他的奸計,只因上一回癲僧便是這樣被他的毒針所傷的。
如今了緣住持身中劇毒,自然無力再戰,癲僧知道這毒涎針的厲害,如果了緣妄動真氣,一定會引起劇毒攻心,毒血一旦進入脹腑,立時便會斃命。
那日癲僧與青海一梟對了一掌後,右手被毒針扎中,如若他沒有習練過搜經過血療傷心法,及時將心脈和各大經穴護住,他是絕無可能活着跑到丹陽山的。
而此刻,了緣住持未練過搜經過穴療傷心法。因而,即使幾處經脈被封住,及時阻止了雙臂血液倒流入心臟,但這毒涎針之毒何其厲害,只不過片刻的功夫,毒血便已經蔓延到了掌心。
癲僧看着了緣住持的雙手,只能暗自着急,心道:“憑師叔深厚的功力,自行將劇毒逼到一處,自然沒有問題。若是毒血都聚於一處,然後再將毒血放出,那便可保信命無憂了。關鍵是此刻大敵當前,又無人爲他護法,如何能運功逼毒呢?”想到這裡,不覺得心亂如麻,心中恨透這青海一梟師徒兩人,同時早就在心中暗罵了他們不知道多少遍了。
彷徨無計之下,癲僧暗自咬牙,知道今夜真是凶多吉少了,自己拼着一死也要保住師叔和衆僧侶以及這座古剎,就算最後自己活不了,青海一梟也休想能夠全身而退。想着想着,他心中不由激起一股以身殉道的豪情。
只見癲僧低聲和了緣說了幾句話,了緣開始時面有爲難之色,癲僧又說了幾句後,他才勉強點了點頭。
只見癲僧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遞與了緣住持,了緣接過,看也沒看就吞了下去。
然後,癲僧突然對了緣住持大聲道:“師叔,如果弟子不幸身死此地,希望師叔能派人將弟子的屍骨送往少林。人死罪消,方丈師叔想來會原諒弟子。”
了緣底喧了一聲佛號,對癲僧道:“癲師侄,老衲身爲長輩,這殉身的本該是老衲,如今爲着這全寺數百佛門弟子,就算老衲揹負罵名也值得了。阿彌陀佛!”說完他就急忙退入大殿中。
癲僧也立即退到大殿門口臺階前,他這一舉動無疑是要把守住大殿。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將功力運到極致,但覺周圍丈餘方圓皆被他的真氣籠罩,再看他的神情,確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氣勢。
青海一梟一直冷眼看着兩人,他的眼神就像是一位獵人看着自己的馬上就要手到擒來的獵物一般,充滿譏誚。他自以爲奸計得逞,就算這兩個老和尚拼個魚死網破也絕難脫逃,故而也就不再擔心兩人再耍什麼詭計了。
但是他見了緣突然退入大殿,而癲僧卻一副玉石俱焚之勢,心中不自覺又嘀咕起來,他也不知道這兩個老和尚到底搗的什麼鬼。
就在這時,只見癲僧緩緩收斂真氣,然後又見他臉上涌起一片紅暈,似乎功力在這一瞬間急劇增加了。
原來,癲僧遊戲江湖數十年,見過不少奇門異術。昔年他曾救過一位從天竺來的頭陀,那天竺頭陀感於他的救命之恩,就傳了他一種叫做“三刻聚元”的奇術,這“三刻聚元”其實就是將一個人的全身真氣在瞬間內聚集,並在三刻鐘以內用完。這樣不僅可以將功力運至極致,而且不懼怕任何外傷。
但是,這三刻聚元之奇術卻是一種元氣損耗極大的旁門之術,待三刻過後,全身功力消耗殆盡,使用者一身修爲若廢,半年以內休想再聚真氣。
此刻,在這緊要關頭,癲僧爲了替了緣住持爭取逼毒療傷的時間,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只見他雙目一睜,瞪着青海一梟眼中暴射出奇光,直瞪得青海一梟內心發毛。
青海一梟雖說也是老一輩人物,卻從未見過這般奇異的情況。其實,往往那些奸詐陰險之人大都是一些貪生怕死之輩,青海一梟的武藝雖然強,卻也難脫這種定位。
不過,這青海一梟倒比貪生怕死之人勝得那麼一兩籌,因爲他惜自己的命極甚,卻從不在乎別人的生死,哪怕是自己的門人弟子。
只見他向毒龍金元喝道:“你們還站着幹什麼?還不快給老子上。”
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師必有其徒,那毒龍金元追隨青海一梟二十多年,如何不知道自己師父的心意,更何況他自己本來也是陰險之輩,只不過他比之於青海一梟卻是小巫與大巫的區別罷了。
只聽毒龍金元對身邊幾名黑衣人道:“你們幾個還不快上去殺掉他,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堅持不了多久。”
那幾名黑衣人雖然看出癲僧的情況有異,已被癲僧的氣勢所震懾,但也不明所以,此時聽到命令由不得不執行,只得硬着頭皮緩緩向癲僧靠近。
一時間,場中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而又緊張起來,癲僧仍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當然,他的意思當然是時間拖得越長越好,如果不懂真氣那就更好了,因爲只要他此刻真氣一動,便再也不可收拾,只能在三刻鐘內把真氣用完。
此時,癲僧見那些黑衣人向他靠近,他心中也是暗自緊張不已。不過,他雖然緊張,但卻知道這一戰在所難免,更何況他早已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既然非戰不可,而又敵衆我寡,何不搶佔先機。
心隨意動,癲僧突然發難,只見他一雙枯瘦的手比交相疊挫,十指如鉤,而且骨節之間隱隱聽見啪啪的響聲。
但見他指勁剛猛,帶起一陣勁風,這陣勁風足可穿石斷金,癲僧所施展的正是少林絕技中的龍爪手。這龍爪手蘊含一指禪、二指禪的神功妙法,專門空手對付刀劍等兵器。
此刻,那幾名黑衣人不明就裡,仍然揮起刀劍攻來。但是癲僧似乎沒把他們的刀劍當做一回事,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爪勢仍然迅猛剛強,直掃黑衣人的咽喉部位。
那幾名黑衣人見他不避不閃。正自錯愕之間,只覺咽喉一陣劇痛,刀劍還沒碰到癲僧身上便倏然落地,幾人再無知覺。
癲僧這一手確實出人意料,就連場外的青海一梟也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他知道,如果這一招用到自己身上,自己就算不死估計也會掛點彩。
看癲僧這一招之勢,其功力似乎驟然間提升了不止一倍。其實青海一梟並不知道,癲僧剛纔那一手正是龍爪手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再加上癲僧又是全力施出,纔有這般威力。
但是,就是這麼一手,使得青海一梟再也不敢貿然進攻偷襲。如果他此時下令手下衆人一起圍攻癲僧,那麼不出半個時辰,癲僧便會屍陳當地,只是青海一梟不明所以。
此時,癲僧一招用完,就立在當地,雙目睜得像銅鑼一樣大,只見他直盯着青海一梟,那神情似乎恨不得一下把青海一梟吞到肚子裡去。
青海一梟被他盯得不由生出懼意來,但是在衆多手下面前,他又不能表露出懼意來,只能極力掩飾。故而只見他臉上一副古怪的神情,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爲了掩飾心中的恐懼,他乾咳一聲道:“顛和尚,你剛纔使的那招是什麼功夫?還有……你的功力似乎一下子增進了不少。”
癲僧似乎覺得跟他多說一個字也是浪費力氣,只是從牙縫裡蹦出三個字“龍爪手”,然後,再也不說話。其實他也不願多說,也是沒有機會說,因爲他發現毒龍金元突然命身後的十餘名黑衣人從懷中掏出一個一摸一樣的圓竹筒來。
他一見那竹筒,就知道那正是青海一派的淬毒針筒,雖然這竹筒裡的毒針遠不如毒涎針厲害。但是,他擔心如果讓他們放出毒針,勢必會波及大殿中的了緣住持。
於是,他再也按耐不住體內瘋狂外涌的真氣,只見他突然伸出那雙枯瘦的手臂,而那雙手臂在這一身之間竟然暴長一尺多長。但見他雙手黑如生鐵,一晃身便突入那十餘名黑衣人中。在急怒之下,他竟然施展出了枯禪神功。
那毒龍金元本來正在指揮那羣黑衣人向癲僧進攻的,沒想到癲僧竟然會如此瘋狂的撲來,差幸他見機得快,否則首當其衝的必是他無疑了。
癲僧一衝入黑衣人中,立即使得黑衣人一陣慌亂。那羣黑衣人早就被他剛纔那一招所震懾,因此一見癲僧撲來,急急忙忙打出毒針。
只是他們卻忘了這毒針一打出後,就會像散花一般,四散開來,因此他們一打出毒針,但聽數聲慘叫,已經有幾名黑衣人被毒針所傷,那些毒針反而一支也沒落在癲僧的身上。
站在場外的青海一梟見了這般情形,暗罵一聲“蠢材”,不過,那些黑衣人也算得是不一般的高手,開始時雖然一陣驚慌,但過得數招後便漸漸鎮定下來,而且還慢慢對癲僧形成合圍之勢。
因此,曉是癲僧的枯禪神功奧妙無比,一時間也奈何不了十數高手的圍攻。
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地上已然倒下十餘黑衣人,而與癲僧纏鬥的七八名黑衣人仍然一招一式緩慢地向癲僧攻去。
癲僧此刻早已心急如焚,因爲距離三刻鐘已經不多時了,也不知道師叔現在如何了?如果這一刻還不能將剩餘的數名黑衣人解決掉,那麼不僅自己完了,就連了緣住持和全寺僧侶都難逃死劫。
他心中一急,原來已經不是很靈活的身體因爲這一分神,動作緩了一下,就被人逼退數尺。
漸漸的,癲僧體內真氣也有了空虛之感,雖然他用了“三刻聚元”之法將功力凝聚,使身體不受外傷的顧忌,但是此刻真氣漸散,黑衣人的刀劍劃在身上時也開始感到疼痛起來。
再過了半刻,癲僧身上的僧袍早就被割成布條,在他身上還隱隱可以看見一條條黑紫色的刀劍劃過的痕跡,而他的動作也變得越來越遲緩。
此時,場外的青海一梟早已面露喜色,雖然此次行動死傷了不少門下弟子,而那《達摩洗髓真經》也未必能如所願得到,但是能將自己數十年的宿敵除去,那也是一件無比快慰的事情。
青海一梟心中暗喜,卻又不敢貿然動手,因爲他看得出癲僧此刻的動作雖然遲緩,但每一招所發出的內力似乎沒有減少太多,就像癲僧身上有用不完的內力一般。
此刻的癲僧早就存了拼死之心,他沒料到這些黑衣人那麼難纏,他原本以爲自己拼盡全力,就算不能將青海一梟擊退,除掉那些黑衣人和毒龍金元是絕無問題的。可是,此刻看來自己是完全失算了,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自己倒下之前,再拖延片刻時間。
然而事與願違,他此刻體內的真氣已經開始不繼,已經變成時續時斷之態。因而,他的前胸、後背以及腿上都已受了數處創傷,好在剩下的那幾名黑衣人也已經氣力衰竭,他這才傷得不重。
那青海一梟一直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他雖然驚駭於癲僧功力之綿長,但他的陰險之處也就在於此,只要他手下還有人可以使喚,只要他還有外力的憑藉,他都不願自己去範險。
只見他側臉對旁邊的毒龍金元說道:“你去,把這顛和尚收拾了,他本來已經是強弩之末,又做了這麼長久的困獸之鬥,早已無還手之力。如果你親手殺了他,日後傳出江湖去,那麼你的名聲很快就會趕上爲師了,嘿嘿!”
毒龍金元見癲僧遍體鱗傷,已呈不支,心中早就蠢蠢欲動。而今又聽乃師之命,心想這麼大一個便宜自己此刻不撿更待何時,想着想着,身形一動,同時從腰間抽出一把兩尺來長的奇形短劍,直取癲僧後心。
這一招無聲無息,而且又極爲快速,所取的部位更是狠絕。他還以爲這是自己師父有意成就自己,卻不知青海一梟另藏奸謀,像他這樣的人,別人也只能可憐他有這樣的一位師父了。
惘說癲僧此刻已經筋疲力盡,又還有幾名黑衣人在圍攻他,就是換了在平時,對毒龍金元的這一招也不敢大意,更何況是現在。
死亡的氣息開始濃烈起來,而十餘具屍體歪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一灘灘血水連成一片,把這佛門聖地變成屠宰場一般。
毒龍金元臉上泛起一片陰森而狂喜之色,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親手殺死這成名四十多年的武林五奇中的癲僧後,那無盡的榮耀似乎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斷;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備受江湖黑白兩道中人吹捧的姿態;總之,他在這一瞬間裡,似乎覺得癲僧已經死在了自己手下一般。
正當他還在如夢如幻地想着各種榮譽的光環駕臨到自己身上時,突然一聲裂帛般的聲音打破了他的美夢,他只覺得眼前突然一黑。
場中氛圍霎時沉寂下來,然後“噗噗”之聲接連響起。
癲僧是倒了下去,但他不是因爲毒龍金元的偷襲得手而倒下的,而且癲僧也並沒有死,他只不過是因爲身體脫力而支持不住罷了。雖然他已經完全沒有了意識,甚至連毒龍金元暗算他,他也沒有感覺到,只是,任誰都可以看見他的胸口正自劇烈起伏。
但是,那幾名圍攻癲僧的黑衣人卻反而倒下去了,而且是真的死了。
那一聲裂帛之聲來得極其突兀,來得極是詭異。這在毒龍金元看來,這裂帛之聲更像魔鬼一般侵入他的心臟。因爲就在剛纔,當他自以爲癲僧必死無疑之時,他就倏然被迫定住身形,而他的怪劍竟奇蹟般的落在了地上。
更奇怪的是,他一聽到那裂帛之聲的同時,就覺心臟好像被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量闖入一般,在他的心臟裡面一陣攪動之後,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臟開始劇烈膨脹。
到了後來,他的眼睛纔看見自己的口鼻開始滾滾冒出血來。這是他倒下前唯一的感覺。
這位一生作惡無數、專以陰謀毒計著稱的黑道巨惡毒龍金元就這樣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他甚至連死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到底是死在誰的手裡,他臨死時臉上那充滿恐懼、疑惑的神色淋漓盡致地體現了這些。
遠遠站在場外的青海一梟聽見這裂帛之聲時,心絃爲之巨震。接着他就看見那幾名圍攻癲僧的弟子口中狂噴鮮血而倒,然後又看見癲僧也緩緩倒在了地上,還不住的喘息。
最後他纔看見,自己的徒弟毒龍金元口鼻都冒出鮮血來,一臉恐懼和茫然不解地倒下。
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鉅變,若說親眼看見自己身首異處是值得恐懼萬分的,那麼青海一梟此刻就是這樣的心情。
正當他恐懼之際,“琴聖”一聲驚呼傳自花草叢中,緊接着就是一陣吵雜、驚奇的叫聲,似乎有很多不同的聲音在同時表達着內心的驚奇和喜悅。
通往佛堂大殿的石板路,這條石板路彎彎曲曲直通寺門,此刻也就只有這條路還是乾乾淨淨的,因爲路上沒有染上任何血跡。
就在這條幹淨的路上,走出了兩個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高的那位也是男的那位,一身灰白儒衫,雙手託着一把五彩的七絃古琴,原來是個面貌俊逸的中年文士,只見他此時一臉憤怒之色;矮的也就是女的那位,是個身着白色羅衫的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這小姑娘粉妝玉琢、雙頰暈紅,兩邊嘴角上還有一對深淺恰當的梨渦,她年紀雖小卻已顯現出了一股高貴的氣質。
青海一梟意識到有人來了後,慌忙從失魂中驚醒過來,他已經認出來人是誰,他似乎對中年文士有種難言的畏懼。
那中年文士從出現開始,就一直怒視着青海一梟,他似乎對青海一梟有極大的厭惡之感,只見他臉上露出不恥之色。
青海一梟不愧是黑道中有數的巨搫之一,而且他到底也是成名數十年的人物,無論是武藝還是經驗都不可小覷。再者他爲惡多年,又是個極爲陰險的人,自然知道該如何置自己於有利之地。
所以當中年文士怒視他時,爲了掩飾心中的恐懼,他也不甘示弱地還以瞪視,只不過他的眼神體現得極爲勉強,似有一種欲避不能的無奈。
就在兩人對視之際,一陣散亂的腳步聲響起,只見遠處花草叢中,走出數十身着各色服飾、手持不同兵器的人來。
看這些人的樣子,他們似乎早就在青海一梟到來之時就已經藏身此間了,也就是在毒龍金元到來後不久,只因當時了緣住持就已發覺,只不知爲何直到此時纔敢偷偷摸摸的現身出來?
但是,從這些人此刻所站的位置和剛纔那些驚呼聲,或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因爲這些人從一出現到此時就一直畏縮在那一長一幼的身後數丈之處,似乎只要這兩人在他們前面,他們就不會擔心有任何危險。
再者就是,他們似乎對眼前這一長一幼存在極大的好奇,使他們忘卻了眼前可能存在的危險,這一點從他們驚異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可以看出。
這一男一女、一長一幼到底是什麼人?爲何有這般神奇的力量,竟然能讓那麼多人不顧安危也要滿足心中那一點好奇。
這時癱倒在地上的癲僧也已經恢復了一點意識,他似乎對自己仍然活着而感到非常困惑,只因在自己倒下前,他就早已料定自己必死無疑。
可是他此刻漸漸清醒過來,睜開眼來,發現自己仍然好好地活着,而剩下的那幾名圍攻自己的黑衣人卻都奇蹟般的倒在自己身旁。不同的是,他們的口、鼻仍在溢着血,看樣子是絕對活不了的了。
他的驚訝不僅是發覺自己必死而未死,更多的是那幾名黑衣人的無辜死亡和他們的死狀。
其實,他之所以這般驚訝,是因爲在那聲裂帛之聲響起時,他正好脫力而陷入昏迷中,因此他根本就沒聽到那聲裂帛之響。
正當他百思不解之時,場中極不自然的沉寂氣氛使他感到很不自在,於是,他掙扎着勉強坐起肥大的身體。
就在他坐起來之時,他看見了那一長一幼。同樣的,他也發出了同樣的驚呼。他的這聲驚呼雖然都是同樣的那兩個字,但是他的神情和語氣卻要複雜得多,而且更多的包含了驚訝和狂喜。
那一男一女終於停了下來,在癲僧身前停了下來。
此時,終於有人打破了沉寂,只聽那雙手託着古琴的中年文士道:“癲僧前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丹陽寺爲何會聚集如此多的黑道人物?”
癲僧此時的心情真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也難以用表情體現。只見他艱難的喘息着,過了半響才道:“青海一梟……老魔……要搶《達摩洗髓真經》……我和師叔……都受了暗算……”他本來可以把話說得更清楚的,只因他一時的驚喜而說得即含糊又結巴。
那中年文士似懂非懂,只得等他平息下來,癲僧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過於緊張而沒把話說清楚。
於是,他深吸了數口氣,緩緩平息了下來。此時,他已經意識到剛纔發生什麼事了,同時他也漸漸壓抑住激動的情緒,只是他仍然沒有力氣站起,仍坐在地上道:“史兄弟,幸虧你來得及時,否則五奇就要變成四奇了。”
那中年文士仍然一臉茫然之色,正待追問原因,只聽癲僧又道:“史兄弟,箇中緣由過後貧僧自當相告,此刻最要緊的是先將這老魔料理了。”說着伸出那隻枯瘦修長的右手,一指青海一梟。
但是就在這時,突聽一聲嬌嫩的驚呼聲,只見那一直跟在中年文士身邊的小姑娘急忙把小腦袋埋在中年文士的胸懷。
原來,這小姑娘突然看見癲僧那隻枯如干柴的手臂而被嚇着了。
那中年文士聽見小姑娘的驚呼聲,還道她怎麼了,憐愛的撫摸着她的柔發,又看見癲僧露出來的那雙枯黑乾瘦的手臂,突然醒悟過來,於是柔聲對小姑娘道:“嫣然別怕,他就是爹爹常常跟你提起的五位老人家中的癲僧伯伯。”
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那天楊寰宇在普洱山上遇到的那對父女。
此時,從慌忙中回過神來的青海一梟一直靜靜地在場外站着,臉上竟現出複雜的神色。當然,他這種心情自然不是因爲他那些死去的弟子和手下,而是因爲他自從這對父女出現就一直在盤算着如何脫身,只是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因爲他知道眼前這中年文士的厲害。
然而,就在中年文士撫摸那小姑娘的秀髮時,青海一梟知道機會來了。
只見他突然騰空而起,向寺牆那邊橫移過去。可是他橫移了不到五尺,就聽得“噌”一聲脆響,只覺身前一道激勁的刀氣激射而來,他駭然大驚,已經來不及招架,急忙凌空後翻,又落回到原來站立的地方。
他雙腳還未站穩,就感到頭頂上不到三尺處一陣勁風射過,接着就見他身旁一丈多遠的一棵碗口粗的槐樹“沙啦”一聲倒了下來。
看着那顆槐樹平整如鏡的斷口,青海一梟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知道自己雖然不是中年文士的對手,但卻不曾想到這中年文士見面更勝聞名,功力竟然厲害至斯。深悔自己剛纔魯莽急着逃走,他本來有很多陰謀詭計,知道剛纔這一舉動的失敗意味着接下來的脫身就更加艱難了。
不過,他這人除了奸險之外,還有一件法寶,那就是臉皮厚。只見他臉色一整,若無其事地說道:“宇內三絕果然名不虛傳,三絕中的領銜琴聖更是見面更勝聞名。老夫活了數十年,早在二十餘年前就聽聞過琴聖之名,只可惜二十年來緣鏗一面。今日能一睹尊駕之顏也算不虛此生了。”
原來,這中年文士竟是二十多年前與簫聖齊名的琴聖史慕容,這琴聖自成名以來,就極少在江湖中露臉,因此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只是極少數。
但是,這反而增加了他的神秘和傳奇,關於他的傳聞也就更加神奇了。琴聖,顧其名號以琴而名,他以一張五彩七絃古琴和一首琴曲《風雷引》名動江湖。
昔年,據聞江湖中從來沒人能完整聽完他彈奏的樂曲,更沒人聽他彈奏過《風雷引》。只因這《風雷引》就如簫聖家傳的“祥雲八音”一樣,既是一部世間絕無僅有的樂曲,又是他們家傳的玄奧武學。這中年文士既是琴聖,那麼,那日楊寰宇在普洱山上與他錯過,確實使楊寰宇此生引以爲憾。
此刻,只見琴聖緩緩將愛女移至身後,對青海一梟道:“在下久聞青海一派的武藝獨步天下,但是,剛纔所見十餘高手圍攻一個受傷之人,實在令在下好生失望。”他說着,臉上譏誚微笑道:“不過,最讓在下驚奇的卻是,青海派的祖師竟然能做出厚顏潛逃之事。難道這青海派的武藝中,這也是其獨到之處?”
他因爲適才看見那羣黑衣人圍攻癲僧,又有毒龍金元從癲僧身後施暗算,心中本來就極爲憤憤不平。再者又見青海一梟趁機逃走,他的修養雖然很好,卻也極爲不恥青海一梟的爲人,故而在言語上也就不再對他客氣。
那青海一梟也確實有幾分臉皮功夫,只聽他嘿嘿乾笑數聲,仍舊面不改色道:“老夫本來是自己來的,又沒有被邀請,要離開自然用不着向任何人打招呼。至於圍攻一說吧,嘿嘿!那是老夫那些個不成才的弟子久聞五奇之盛名,想請他指點一二罷了。”
他三言兩語便想掩飾自己剛纔的醜行,竟還想在言語上掙回一點面子。
琴聖本來就不善於罵人,連說句重話他也難以啓齒,此刻見青海一梟這般厚顏無恥,他倒也無言以對。
他看了看癲僧,見癲僧不時把目光投向大殿中,臉上還露出焦急的神色,心想:“難道大殿裡還有什麼要緊之事,看他的樣子似乎比自己的傷更着急。”想到這,決定不再與青海一梟廢話,還是先把他料理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