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孽海情波3

“就這樣,那姑娘住進了我們家。因爲同情這個據說是遭到強盜搶劫追殺的可憐姑娘,我們非常用心地照顧她,連籌備婚禮的事都暫且擱下了,其他村民也常常過來看她,輪流給她送吃的東西,過了些時日,她的身體終於漸漸好起來了。”

“一段日子接觸下來之後,也許是她看出我們跟其他一輩子沒走出過大山的村民不一樣,從前應當有過不尋常的經歷,尤其是我的未婚夫阿隆,雖然行走不便,但還懂得些武藝,更顯得與衆不同,於是,她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了我們。她說,她是煜凌公主雲桑雅朵,她之所以流落到這裡,並不是遇上了什麼強盜,而是有一幫居心叵測之人趁她出宮之機綁架了她,並且意圖謀害她,她拼命逃了出來,卻在野外迷失了方向,最終陰差陽錯逃到了我們這裡。”

“剛聽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我們很是吃驚,看她小小年紀,談吐氣質卻很是不凡,確實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子,但她身上並無信物,要我們相信她是公主還是有些困難。後來,阿隆突然說自己有個朋友在宮裡當過差,然後就問了她一連串問題,她有的答得出,有的答不出,我聽得一頭霧水,但阿隆問完以後,神情卻馬上嚴肅起來,還叫我一起拜見公主。”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他用來試探那姑娘的手段。作爲一名公主,知道宮裡的大事以及與國王王后有關的秘事是正常的,不知道就不正常,可像御膳房裡有幾種式樣的炊具,御馬廄裡的食槽上刻了什麼花樣這種事,她若是知道反倒奇了。問下來之後,公主該知道的,她答得都很嫺熟,不大可能知道的,她就很誠實地說不知道,並沒有爲了取信於我們而隨口亂答,那時,阿隆就覺得她八成不會是假的了。”

“公主何以遭到綁架,背後原因尚且不明,但我們都知道,若是一國儲君遇害,定然是一場驚天風雨,那時社稷百姓將再無寧日,作爲文沙國的子民,我們有責任保護公主,保衛自己的國家,所以我們決定幫助她。”

“不料,還沒等我們商量好下一步行動,就有一幫人凶神惡煞地闖進村裡,查問有沒有人見過如此這般一個單身年輕女子。其實,住在村口的鄉親們已經聽出他們說的是誰,可因爲看着那些傢伙不像好人,所以都推說不知道。也許是那些人事先已經查到什麼線索,確定了公主就在我們村裡,見鄉親們態度不合作,一怒之下竟開始殺人。”

“我們家離村口比較遠,一時間還未被殃及,但我們都知道那些人心狠手辣,遲早是躲不過去的,所以,阿隆就叫我趕緊帶着公主從後山走,他自己留下和他們周旋,拖延時間。公主起初不肯,最終還是被我們說服了,但是,我不忍丟下阿隆獨自逃生,在把公主送出去以後便又返回了村裡。”

“原來如此,難怪當初我們去的時候,村裡已經一個活人都沒有!”玄冰深深嘆了口氣,“那些人下了殺手之後,又把事情嫁禍給人見人畏的食人族,不外乎是爲了逃脫罪責,這我大概都想到了。不過,你和阿隆,又是如何死裡逃生的呢?”

“沈姐姐自然知道阿隆從前受過特殊的訓練,那段經歷曾讓他深惡痛絕,沒想到這回竟是派上了用場!”

垂眸苦笑了一下,鐵蓮香滿心澀然地續道:“阿隆畢竟行動不便,與他們交手一番之後終是寡不敵衆,爲了保護我,他只能決定冒險賭一把。於是,他裝作不願受辱的樣子,趕在他們動手殺我們之前用閉氣手法打了我一掌,然後又自擊天靈佯裝自殺。當時,我們雖是假死,但受了重傷卻是真的,若不是安普拉人把我們當做死屍一起運走,發現我們還活着以後又請巫醫救了我們,我們最終也是難逃一死。沒想到,傳說中的食人族,最後竟是成了我們的救命恩人!”

“我明白了!”玄冰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那麼,你把煜凌公主送出去之後,她最終有沒有平安回宮,想必你們也不清楚吧?”

“這個……我們還真是不知道。”

“那就是了……”喃喃低語一句,玄冰蹙眉沉思起來。載淳已經把晏晏恢復真容之事告訴了她,也跟她提起過,巴巖覺得晏晏長相酷似煜凌公主。想想鐵蓮香所說的那段公主遭到綁架遭追殺的經歷,再想想晏晏的失憶以及她來到文沙國以後顯出的種種異狀,她心中不由得越來越是不安起來。

思慮不定間,只聽得耳邊一聲驚呼,擡頭一看,只見方纔一直如失了魂般呆坐不動的格騰老夫人已是臉色慘白地暈倒在了嘉圖懷中。見此情形,玄冰顧不得再想其他,立刻和鐵蓮香一起過去,幫着嘉圖救護起昏倒的老夫人來……

☆ ☆ ☆ ☆ ☆

一番忙亂之後,緩過口氣的格騰老夫人終於悠悠醒轉。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映入她眼簾的除了嘉圖慶幸不已的臉之外,還有一旁關切地望着自己的玄冰和鐵蓮香。她們背後,似乎另有兩人遠遠呆在門口,一個站着,另一個坐在輪椅上。

“沈女俠,在門口的,是你的朋友嗎?”

格騰老夫人吃力地開了口,嗓音嘶啞,渾濁的目光中似藏着千情萬緒。

“是的,老夫人!”玄冰輕輕點頭,“剛纔他們也想來看看能不能幫什麼忙,但畢竟是陌生男子,怕有所不便,所以只是在外面候着,沒有進來。”

“是怕……刺激到我的情緒吧?”格騰老夫人嘆了口氣,脣邊浮起了一絲自嘲的苦笑,“原來,是我錯了,一切……一切都錯了!可笑我連仇人是誰都沒弄清楚,竟然還口口聲聲,義正詞嚴地說要報仇……”合了合眸,她擡眼望向玄冰道,“請你的安普拉族朋友進來好嗎?我想……當面向他道歉!”

“老夫人,事情都過去了,我們並未放在心上……”

玄冰正想推辭,卻見老夫人神色一肅道:“你們介不介意那是你們的事,我蘭暢達瑪一生光明磊落、敢作敢當,還請你們成全我老婆子固守了一輩子的這點堅持!”

玄冰心頭一震,沒想到這深山宅院中的一個普通婦人,竟也有着如此剛烈鮮明的性子。滿懷敬意地深深看了格騰老夫人一眼,她點頭道:“那好,我去叫他過來。”

看着跟在玄冰身後走來的薩倫,格騰老夫人不禁再次自嘲地閉了閉眼,若非親眼所見,她怎會想到,這所謂的“食人族蠻子”,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種青面獠牙、凶神惡煞的樣子。這是一個如此纖瘦文靜的年輕人,看起來似乎比她死去的兒子還要小上好多歲,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是那樣的柔和,沒有一絲因曾經遭到襲擊而遺留的恨意,有的只是對她這個病臥牀上的老婦人情不自禁的關懷。

這樣一個人,怎麼看都與“殺人兇手”幾個字沾不上邊吧?看來,玄冰說的一點都沒錯,安普拉人,並不是外人所認爲的那個樣子,而她,只是被仇恨矇蔽了眼睛而已。

在嘉圖的攙扶下慢慢坐起,她對薩倫深深欠了欠身:“小兄弟,真是對不住了,都因老身愚昧無知,險些害了你的性命,老身這廂向你賠罪了!”

“老夫人,快別這樣!”薩倫趕緊上前一步扶起了她,“令公子的事,我已經聽說了。這不是您的錯,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殺了人又嫁禍於我們安普拉族的惡人,您可千萬別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否則會讓我不安的。”

薩倫的通情達理和得體的談吐徹底顛覆了格騰老夫人和嘉圖對“食人族蠻子”的印象,更是讓他們大大慚愧了一場。情緒漸穩後,格騰老夫人轉向玄冰道:“沈女俠,如今我們已經知道那些村民並非安普拉人所殺,但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撲朔迷離,以我們格騰家的能力,恐怕是沒有辦法再追查下去了……”

“老夫人,您的意思我明白!”玄冰立刻了然,“您放心,我本就承諾過要幫助您查找真兇,如今知道他們也傷害過我的朋友,我就更要追查到底了。只是,此事既然牽扯到貴國公主,內/幕只怕頗爲複雜,要查清並非短時間內所能辦到,還請您不要太過着急,等有了結果的時候,無論我身在何方,一定會請人給您捎個信來的。”

“好,沈女俠乃女中翹楚,當世英豪,你的話,老身信得過。老身,就在此靜候你的佳音了!”輕輕握住玄冰的手,格騰老夫人擡起頭來,向眼前神色真誠的女子投去了滿懷希冀和信任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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