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芬格王后也訝然收住悲色, 怔怔擡頭望向女兒，“我本來是想親自去跟你解釋的，誰知後來得了場大病, 出不了宮了, 所以, 我只好給你寫信, 一連寫了五封, 把所有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你，怎麼……你都沒有看到嗎？”
“王后陛下，晏晏, 請你們都冷靜點好嗎？”這回，說話的是玄冰。晏晏母女是用文沙語在對話, 她聽不懂, 但看她們一會兒詫異一會兒激動的樣子, 便猜到其中定有內情。她知道文沙人一般都懂漢語，出身書香門第的芬格王后自然也不會例外, 所以忍不住開口勸了一句。
看了看因突然想起還有外人在場而再顯恐慌的芬格王后，以及一時間沒了主意茫然失措的晏晏，她正色道：“王后陛下，我是雅朵公主的朋友，對您絕對沒有惡意。晏晏, 你也聽我說, 我也是個母親, 我看得出來, 王后陛下是愛你的, 相信她不會無緣無故傷害你。也許，整件事背後還另有內情, 所以請你們都不要衝動，坐下來平心靜氣地把話說清楚，好不好？”
她言語間沉穩果決的氣勢和字字在情在理的話成功地讓心神凌亂的母女倆漸漸冷靜下來。片刻的沉默後，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 ☆ ☆ ☆ ☆
“孩子，其實你有個雙胞胎姐姐，這次，用了你的身份去出使中原的那個人，就是你姐姐雲桑馨澤！”
迎着女兒滿是疑惑的目光，芬格王后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當年，我分娩之後，接生婆告訴我，我誕下的那對雙胞胎女兒之中，先降生的那個孩子，沒過多久就死了。我自然很是傷心，你父王體貼地安慰了我一番，同時卻又勸我說，王室有繼承人出世，這本是舉國同慶之事，但新生兒夭折卻是不祥之兆，如果傳揚出去，恐怕會影響王室的形象，影響民心士氣，既然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不如對外就說，我們只生了一個女兒。”
“一開始，我感情上接受不了，但後來想想，逝者已矣，過分執着也沒有意義，不如就照你父王說的辦，我們活着的那個女兒，將來的路也會好走一些。於是，我們打點好了所有知道內情的宮人，就這樣對外宣佈，我們的獨女，煜凌公主雲桑雅朵出世了。”
“此後的那些年裡，母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你身上，用盡所有的心血來照顧你，培養你，所幸，你很爭氣，從小就既聰明又懂事，隨着時間的流逝和你的健康成長，母后心中的傷痛也漸漸淡化了。誰知，在你九歲那年，當年那個曾爲我接生，後來又拿了封口費離開皇宮的接生婆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對我道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驚天秘密——其實，我的長女並沒有死，是被你父王下令秘密送走了！”
“她說，那個女孩出世時，胸口有一塊蠍形胎記，按照命相學的說法，這是大凶之相，長有此相之人，在家禍及親族，在朝禍國殃民，凡是與她有關的人和事，都會不得善終。你父王生平最信命相之說，一見此嬰便大驚失色，思慮再三之後，終於決定把她遠遠送走。他知道，如果直接跟我商量，我愛女心切，肯定不會同意，所以，在接生婆來告訴我那個噩耗之前，他就已經打點好了所有知情人，串通起來瞞着我。”
“那接生婆就是奉命送走孩子的人，她說，當時做那件事是迫於你父王的嚴令，不得已而爲之，但她也是個做母親的人，這些年來，每當想起我聽到孩子死訊時傷心欲絕的樣子就覺得良心不安，夜深難寐。現在，她的丈夫去世了，女兒也遠嫁他鄉，她已是無牽無掛，所以決定豁出性命來對我說明真相。”
“剛知道這個秘密的時候，我又是震驚，又是氣憤，恨不得立刻去找你父王理論，但冷靜下來一想，以他的固執脾氣，定是不肯把這個孩子接回來的，無論在朝在家，他纔是掌握實權的人，如果我當面跟他說，他卻一口拒絕，我又能怎麼樣？唯一的辦法只有瞞着他暗中安排好一切，等到木已成舟的時候再告訴他，讓他不得不承認既成的事實。”
“就這樣，我按照接生婆給我的地址去找了當時收/養孩子的那戶人家，可是沒有找到，周圍的街坊告訴我，早在十多年前，這家人就在外出時遭遇來歷不明的匪徒劫殺，已經滿門遇害，無一生還。聽了這話，我又驚又痛，幾乎當場昏死過去，但我還是不肯死心，又通過各種渠道繼續查找，整整三年之後，那個孩子才終於有了消息。”
“原來，當年，那戶人家是因爲得罪了專做□□生意的閻墟幫纔會被滅門，也許是機緣巧合，膝下無子的閻墟幫老大瓦努奇一眼看中了那個襁褓中的女嬰，因此在殺光所有的大人後，唯獨留下了這個孩子的性命，還把她抱回家中撫養。後來，我動用孃家的關係和勢力滅了閻墟幫，終於奪回了自己的女兒。”
“那時，你姐姐已經十二歲了，因爲在黑幫生活多年，她沒念過書，整天只知道打打殺殺，而且滿身匪氣，行爲放浪，桀驁不馴，你父王本就不喜歡這個命相不吉的孩子，如今她又變成這樣，他想必是更加不會接受她了。思來想去，我只有決定，先把她留在宮外好好教養，等到她能夠在你父王面前證明自己足夠優秀，能夠有功於社稷而不是禍國殃民時候再讓她露面。”
“幸好，你姐姐還算爭氣，和我拗了一段時間之後，總算肯乖乖讀書學規矩了。她倒是也和你一樣聰明，一旦用了心，學什麼都很快，沒過多久便脫胎換骨，儼然成了個修養氣質俱佳的貴族女子。與此同時，爲了方便她日後進宮，我把你的性格習慣都告訴了她，讓她一一記下練熟，又從我孃家親戚中物色了兩個伶俐的少年，先放在你姐姐身邊伺候，等過了幾年，他們彼此間有了感情，能夠保證他們絕對忠於你姐姐的時候，再把他們弄進宮裡當差，以便日後配合我完成接你姐姐入宮的計劃。”
“母后，我明白了！”聽到這裡，晏晏突然插話，“那兩個少年，就是洛嘉和卓婭，對嗎？”
“沒錯！”芬格王后苦笑着嘆了口氣，“這次你被‘綁架’的事情，確實是由我策劃，在洛嘉和卓婭的配合下實施的，因爲我想讓你姐姐頂替你去完成出使的任務，藉此向你父王證明自己的能力。可是你姐姐一旦回來，你的儲君地位便會受到威脅，我怕你反對，所以事先不敢告訴你，只能決定把你軟禁到你姐姐出使回來，正式向你父王攤牌之後再放你出來。孩子，母后知道這樣是委屈你了，可是，你姐姐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太多，我……實在是別無選擇啊……”
晏晏抿脣不語，許久五味雜陳的沉默之後，她輕輕一嘆，溫柔地握住了母親冰冷的雙手：“母后，我理解，同樣身爲王女，這些年，我享盡了一切富貴和尊榮，姐姐卻淪落到了那種地方，這對她來說的確不公平，您想多補償她一些也是天經地義的。我只是難過，您竟然認爲，我會爲了王位而反對您接她回來，如果您肯早些告訴我，我一定會主動配合您的。”
“孩子，對不起！”芬格王后愧疚地望向女兒，顫抖着擡手想要擁抱她，卻又遲疑不敢，還是晏晏主動迎上去，給了母親一抹諒解的微笑。
“二位，請容我插一句嘴……”玄冰突然開口，因爲這回晏晏母女倆刻意換了漢語說話，所以她聽出了一些很明顯的問題，“你們有沒有想過，既然王后陛下並無傷害公主之心，那麼要除掉公主的命令是誰下的？爲了追殺公主屠人全村的事又是誰做的？王后陛下寫的那些信公主爲何只收到一封？洛嘉既是王后陛下的人，又怎會揹着您強行把公主變成另一個人遠遠送走呢？”
因爲晏晏之前也已詳細訴說過自己的經歷，芬格王后立刻就明白了玄冰的意思，這話讓她們母女倆心頭均是重重一震。默然一瞬後，晏晏輕聲道：“母后，以您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常常親自出宮指揮那些人的，那麼，您不在的時候，那些人都聽命於誰呢？”
芬格王后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撫着額混亂地搖頭不語，耳邊，卻已響起了晏晏瞭然的聲音：“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個人就是姐姐，對不對？”
嗚咽一聲，芬格王后崩潰地蜷住了身子。事實上，自雲桑馨澤年滿十五，能夠獨立處事以後，接她回宮的那個計劃，基本上就都是交給她自己安排的了，她還曾因這個宮外長大的女兒也跟雅朵一樣聰慧能幹而深感欣慰，可是，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真的會瞞着母親，暗地裡去加害自己的妹妹嗎？
晏晏也是滿心糾結，不知如何接話，這時，卻見玄冰驀地站起，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走到門邊側耳聽了聽。
“怎麼了，沈姨？”晏晏知道她聽力遠勝常人，有如此反應定是發現了什麼，頓時也緊張起來。
“有人來了！”玄冰神色凝重地道，“我聽到了宮門口守衛請安的聲音，來的應該是國王陛下！”
“雅朵，你們快避一避！”芬格王后不由得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