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緇郎!……………………呃…………”
一聲膩人的嬌吟,在書房蕩起。接着聲聲細喘,似續似斷,尤如不勝撻伐的痛楚,又如食髓知味般冶蕩不休,蕩人心魂……
良久,那聲響漸息,那紫檀木的古董架後面,又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書房窗明几淨,四壁皆書,正中的青銅四獸博山爐中薰着一爐沉香。香菸嫋嫋透將出來,整個書房裡瀰漫着膩人的香氣,間中竟似雜着脂粉之味。
“緇郎,你這冤家,竟是寶刀不老呢!”一個女聲吃吃笑着,悄聲道。
“不是俺寶刀未老,哈哈,是那刀鞘太緊呢!”
“奴家的魂兒都被你弄飛了!”那女子意猶未盡地喘道。
“啪”地一聲脆響,那男子道:“快點,前面滿堂賓客,還等着我去應酬呢!”
那被喚作“緇郎”的男子轉出架前,竟然是一個身材昕長的中年男子。他容貌秀美,頜下長鬚美髯,朗目炯炯有神,渾身透出一種書香儒雅之氣,只是身上穿着一件大紅喜袍,前襟正中赫然以金絲繡着一個大大的“壽”字。
“相爺,今天是你五十大壽的日子,奴家何幸,竟然親承雨露,咯咯,誤不了你的大事的。”那女子施施然走出來,卻是一個美豔道姑,面上紅潮未褪,猶如白玉芙蓉上塗了一抹胭紅。雲鬢花顏,一步三搖,竟有說不盡的風流冶蕩。
“媚兒,聽說那瓊真公主帶了個陽臺觀的仙子來到京中,她們究竟想幹什麼呢?”
“相爺吩咐的事情,奴家怎敢不上心啊。你放心吧,一會兒你就看到了,我早已安排妥當了。不過,那陽臺仙子可是個尤物呢,相爺,你可不要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啊!”
“有你這小妖精,老夫哪裡還會得隴望蜀呢!不過,眼下官家被困在歧山,我不得已行了一步險棋,你可要隨時留意各方舉動,一有消息,隨時報我!”那人神色瞬間即變,話中透着幾分擔憂,彷彿剛纔偷情的輕憐密愛,轉眼間便消失殆盡。
兩人邊走邊說,出了書房,沿着迴廊,來到花園之中。這宅第甚大,重重疊疊的屋檐,竟不知有幾進屋舍。花園的正中,卻有一個極大的水榭。尤如戲臺一般,那匾額之上,題着“瑤臺”兩字。兩邊柱上掛着大紅燈籠,上面都寫着“壽”字。水榭之前的空地上,早已鋪起一排排錦墩,擺開幾十張條几,此時已是坐滿了賓客。
那男子一露面,滿堂賓客頓時靜了下來。無數眼神齊刷刷地射了過來。那男子臉上堆起笑意,卻故作衿持地緩步而行,顯出幾分老成持重來。早有管家快步上前,低聲道:“老爺,留京的五品以上官員都到了,各地藩鎮都有賀使前來,你看要不要開席?”
“樑王的使者也到了嗎?”
“正是李振李先生,早已到了!”
“好,我先過去,快開席吧!”
那男子揮了揮手,管家崔佑便一溜煙地跑了下去。那道姑並未趨前,卻是遠遠拉在了後面,左右顧盼之間,似是在找什麼人。
“哎呀,李先生,久等,久等了!”那人走到正中,對着李振拱手爲禮,顯得極爲熱絡。
“崔相五十大壽,李某那敢不來啊,這不,樑王雖在軍中,卻也不敢忘了崔相的大壽,早已讓李某送來一份大禮,還千叮萬囑,讓崔相千萬莫要怪罪,軍情吃緊,樑王無法脫身啊!”李振滿臉堆笑,連連作揖。
“崔某愧領樑王厚意啊,哈哈,李先生遠道而來,風塵未洗,今日可要一醉方休!快請!”
原來此人正是當朝宰相崔胤,當今天子被歧王李茂貞和宦官韓全誨挾持到了鳳翔,崔胤馳書汴梁,以清君側之名,請得樑王朱全忠率汴兵圍住了鳳翔,這李振是樑王手下最得力的謀士,崔胤當然是着意奉承。
崔胤見李振一口一個崔相,忙道:“李先生切莫再稱某爲宰相了,官家早有詔書,崔某如今不再同平章事,只是以本職禮部侍郎供職,不敢僭越啊!”
“那狗屁詔書,全是出於閹兒之手,哪裡是官家的本意啊!崔相不必謙讓,等樑王平了岐山,還怕崔相不再爲宰相?你放心,有樑王在,復相之事指日可待!”
兩人互相推讓一番,依次落座。崔胤只是對其餘賓客點頭拱手示意,唯獨對李振恭敬有加,衆人看在眼裡,心知樑王兵勢強盛,爲諸藩之首,崔胤如此着意巴結,自是用心良苦。
座中一位清癯老者,見此情景,默默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忽聽管家崔佑大聲唱道:“瓊真公主仙駕光臨!”
衆人忙舉頭望去,只見三個貌似天仙的女冠迤邐而來,正中一人玉面丰神,雍容華貴,想是那當今天子的妹妹瓊真公主了。原來那瓊真公主雖是名聞遐邇,但她久居王屋玉陽山中,平常極是難得一見。這賀客之中,除了未雖聖駕前往鳳翔的官員之外,也還有長安東西兩市中的鉅商大賈,那崔胤爲相之時,支度天下錢糧,誰不想巴結,趁着這五十大壽,個個獻上重禮,卻不料那皇家公主竟也屈身前來賀壽,可見崔相在這長安城裡,絕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只是平常難見一面的公主突然露面,倒教這些商賈們大感機會難得,無不睜着大眼,一睹仙容。
可是那公主身邊的兩位女冠,卻更是讓人不能移目。左邊的那位道姑穿着一身絳紫色的道袍,瓜子臉,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含着無限風情,瓊鼻如削,玉脣微翹,卻又偏生蜂腰細肩,佻然若飛,真如漢宮飛燕一般的人物,讓一衆賀客無不有如雪獅子向火,頓時軟了半邊。早有那認得之人悄聲道:“這是真元觀的媚真仙子,豔名遠播,風頭蓋過醉紅樓的頭牌紅玉姑娘還要紅得多呢!”
右邊那人雖是斂眉低首,但卻讓人感覺到那嫋嫋婷婷的風流體態,似乎絕對不輸於那媚真仙子。可待她偶然擡起頭來,一雙妙目中含着那如煙如霧的氣韻,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迷離。
崔胤忙趨步上前,跪地行禮。眼下這京城長安,已經成了一座沒有皇帝的皇城。連皇子公主,都被那韓全誨帶着神策軍,一起強行擄去了鳳翔,因而這瓊真公主,便是天子化身。哪有不跪拜之理。衆人見主人跪下,便一起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禮部侍郎崔胤跪迎公主仙駕,公主親臨寒舍,崔某感激涕零,不勝惶恐!”崔胤朗聲道。
“崔學士不必行此大禮,今日你是壽星,瓊真這是來給你賀壽的,快快請起吧。”瓊真公主的聲音珠圓玉潤,衆人只覺得十分好聽。
崔胤站起身來,只見那媚真仙子向他偷偷地擠了擠眼,嘴角一挑,復又曖昧一笑,心下便知道了情由。
原來這媚真仙子姓宋,早年也在王屋玉陽山學道,只是奈不住山中寂寞,便回到京城,行走於王候公卿之間,不數年,便將當年的真元舊觀收拾得面目一新,車馬盈門,更兼收有十餘名姿色絕佳的女弟子,一時間,成爲長安城裡的銷魂仙窟。
只聽瓊真公主又道:“清河崔氏,世代纘纓,爲我大唐名聲最著的士族。幾十年間,名相迭出。如今你崔學士是我朝棟樑之材,身當大任,瓊真無以爲賀,特請來陽臺仙子胡妙音,奉上一曲天籟之音,以爲賀壽之資,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