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王府?
山陽王會是那個跟北戎密諜勾結的人嗎?從他與當今皇室的關係來看,有這個可能;但從他這幾十年來的處境,手裡能掌握得住的權勢,還有成爲東宮嗣子的成功機率來看,完全不可能!
山陽王是誰?當今聖上皇叔的兒子,今上的堂弟,與皇室的血緣關係比許多人都遠一些。他父親當年幫助其他皇子與今上奪嫡,乃是造成如今皇帝一家身體虛弱的罪魁禍首之一。只因不是主犯,罪行相對輕一些,本人又死了,妻子還自盡了,剩下一個年紀幼小的兒子,被今上當成是寬仁的活招牌,隨便封了個山陽王的郡王爵位,賜了幾房家人,些許田產,再加每年的郡王俸祿,便任由其自生自滅去了。每年三節兩壽,皇家是定要將山陽王拉出來,在公衆面前顯擺顯擺的,也好顯示皇上有多麼的厚道寬仁,所以天下間曾經錯誤地依附了其他勢力的有才之士們,不必再心懷顧慮了,只管放心地來向賢明的君主貢獻你的才幹吧!
然而,京城裡的人心裡都清楚,山陽王就是個活招牌罷了,沒權沒勢,沒地沒位,就連從前不怎麼得皇帝待見的秦鬆,都能瞧他不起,隨隨便便把他擋在家門之外,而山陽王還不敢有半句怨言。他家除了蜀王進京那一陣子,因爲幼時與蜀王一同養在太后宮中,有過點交情,山陽王妃與蜀王妃又是同族姐妹,夫妻倆還幫着蜀王到處吆喝,拉攏官員勳貴時,風光過一陣以外,如今仍舊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當初他家仗着蜀王,能倒過頭逼得秦簡爲了不娶山陽王郡主爲妻,不得不千里迢迢隨三房南下金陵,那一朝得勢的小人嘴臉不知有多麼囂張。但蜀王府出事後,他家也是迅速與蜀王府撇清關係,連山陽王妃的孃家塗家,也斷絕往來了。這前後勢利的態度,更令許多人鄙夷。近年來,山陽王府無錢無勢,無人脈無名聲,可以說是宗室中神憎鬼厭的代表,一般人家都不樂意跟他們來往。若說他們有底氣攪和皇嗣之爭的渾水,誰信哪?
但凡宗室不是死絕了,皇家就不可能選擇山陽王府的孩子爲嗣。
更何況,山陽王連生三女,直到前些年纔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兒子,視若珍寶。如果過繼了這個孩子,他豈不是又絕了嗣?於情於理,山陽王都不可能產生這種念頭!
趙陌覺得這可能只是湊巧了:“興許只是巧合。京城周邊的田莊,幾乎都是王公貴族、高門大戶的產業,山陽王府會有莊子在那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至於王府總管會出現在當地,興許只是因爲春播快要到了?
趙陌問阿壽:“袁大人如今就在那一帶搜尋吧?既然旁邊就是山陽王府的莊子,想必已經搜過了?”
阿壽點頭回答:“確實是搜過了,先搜的他家莊子,沒找見人。不過有附近別的莊子的村民說,瞧見有肖似那密諜首領的人往山陽王府的莊子方向去了。因此,即使沒有找到人,袁大人也不敢掉以輕心,離開前派了一隊人馬,就守在那莊子裡呢。”
趙陌點頭,並不是很在意袁同知先搜山陽王府莊子這件事。碰上了軟杮子,需要捏的時候,自然不必顧慮。他又問阿壽:“那地方離車伕出身的塗家莊子,還有多遠?”
阿壽想了想:“約摸有四五里地吧,說起來,其實差不多是挨着的。兩個莊子的莊戶,也時常有來往。”
這麼近?!趙陌又開始覺得,興許那個密諜首領只是借道山陽王府的莊子,目的地很有可能還是在塗家莊子裡。
不過他後續收到底下人報上來的消息,卻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袁同知也去了塗家莊子,但暫時沒搜到什麼可疑的人,只知道那車伕行動如常,仍舊在京城裡行事,不曾回過家中。倒是他家鄰居里的一位老大娘前幾天死了,家裡正在辦喪事,引來了不少吊唁的親友。塗家莊子這兩日人來人往的,情況有些複雜。
爲了不打草驚蛇,袁同知等人是藉口順天府官差捉拿江洋大盜,入莊查問村民的。據村民們反應,他們不曾見過什麼生面孔,來弔唁燒香的親友,個個都是知道來歷底細的。袁同知轉了幾圈,沒發現異常,也只能照舊留下幾個人盯着,然後繼續帶着人馬去搜捕北戎密諜首領了。
袁同知已經派人遞信回城,讓密諜司的人先把車伕給盯住了,哪怕是不能立刻把人關進牢裡,好歹不能跟丟了人。什麼時候需要了,他們立刻就能把人抓起來。
就在袁同知怎麼搜都沒能搜到北戎密諜統領,對方彷彿人間蒸發了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機。
塗家莊子上那位死去的老大娘,在家停靈滿了七天後,兒孫們要將她的棺材送到祖墳裡埋了。擡棺的人則發現,她的棺材似乎重得有些不同尋常。這位老大娘,只是個瘦小的身材,她家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沒能給她添什麼埋葬的貴重物品。棺材裡除了她,就只有幾件舊衣舊物,家裡人都用不上了,給老人做陪葬罷了。棺材也不是什麼好木料做成的,當初從棺材店擡過來的時候,只用了兩個人就能擡起。可現在,四個兒孫一起使力,才勉強將棺材擡起了一點點,這完全不合理呀!
村民愚昧無知,有人哭着喊着是不是老人有什麼冤屈不曾伸,所以不肯離開呢?便有老人孃家的親眷指着她的兒孫們罵,問他們是不是虧待老孃了?老人的兒孫怎麼肯服氣?他們自問孝順得很,從不曾虧待過老孃的,老孃也是壽終正寢,有什麼冤屈可言?一定是棺材太重了,或是擡棺的繩索太細,或是其他別的什麼原因,總之,絕不是他們的責任!
於是,喪家成員便熙熙攘攘地鬧着換擡棺的繩索和木槓,也有人檢查地面情況,還有人建議另換有力氣的子侄過來搭把手,又或是直接加人去擡棺。等衆人熱熱鬧鬧地把棺材擡起來,順利地往外走的時候,袁同知那邊也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棺材確實不合情理地比正常情況重了許多,村民們想不到,袁同知卻是個細心的人,已經察覺到了裡頭有問題。他攔住了送葬的人,命手下人打開棺蓋,然後在喪家震天的哭聲與抗議聲中,發現了棺材裡,早已因爲無法呼吸而死亡多時的高大陌生男子。
這位行蹤神秘的北戎密諜首領,似乎是爲了躲避追兵,趁人不備躲進了棺材中,沒想到喪家很快就把棺蓋給釘死了,將他活活悶死在裡頭。怪不得袁同知一行人怎麼搜都搜不到他呢,誰能猜到,他會跟死人待在一塊兒呢?只是這個看起來似乎很聰明的躲藏地點,也讓他變成了真正的死人。同時,他所掌握的所有秘密,也都隨着他的死亡,成爲了似乎無人能調查清楚的秘密了。
袁同知晦氣地回京彙報。他如今能指望的,大概只剩下那個重傷昏迷的北戎密諜了吧?與北戎人有勾結的宗室,還是沒人知道是誰。雖說山陽王成了嫌疑人之一,但他怎麼看,都不大象是有那能耐的人。哪怕北戎密諜不清楚大昭內部的情況,他們也在大昭境內混了許多年了,不可能不知道山陽王府的境況。以他們對那位大昭“貴人”的信任與推崇來看,山陽王不可能是他們勾結的那個人。
趙陌沉默不語地在宮裡聽完了袁同知的彙報,心情鬱悶極了。皇帝與太子倒是比他要鎮定許多,讓他只管回去等消息,密諜司是不可能就這麼丟開手不調查下去的。就算北戎密諜首領死在了棺材裡,他是怎麼逃到那戶人家去,又怎麼鑽進棺材藏起來的?人家老大娘死的時候,他還沒逃呢,靈堂里人來人往,他竟然能瞞過老大娘兒孫的目光,這不合常理。總之,就算他人死了,還有線索可以繼續查呢。
趙陌遵令行事,真個沒有多加過問,就回了別院。才進門,阿興就來向他彙報:“世子爺那邊的書房查探過了,確實被人做了手腳,東西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塞進去的,沒有人發現……”他降低聲量,在趙陌耳邊如此這般地低語了許久。
趙陌點了點頭。這事兒他早就預料到了,只是他不急着把東西拿到手。有些事情,總要讓父親趙碩親眼目睹過,才能取信於後者。
他在書房裡來回踱了幾圈步,終於下定了決定,喚過阿壽:“想法子給永嘉侯府那邊傳個信,請三表妹過來一趟,就說我有正事要與她商量。”
阿壽怔了怔:“請秦三姑娘過來麼?就怕永嘉侯與夫人那邊……”往常都是趙陌往永嘉侯府去的,秦三姑娘還是未出閣的女孩子,只怕不方便獨自到未婚夫家中來。更何況,這時候不但永嘉侯夫婦在府中,就連秦三姑娘的父親與表舅,也都在家裡呢。吳大人馬上就要成親了,永嘉侯府上下正忙碌。這種時候,哪兒能輕易把秦三姑娘悄悄兒請過來?肯定要先取得她長輩的許可。而她的長輩,肯定沒那麼好說話。
趙陌卻只能苦笑。即使不容易,他也需要將秦含真請過來。有些事,他不方便跟秦柏秦平說,但與秦含真卻沒什麼忌諱。而永嘉侯府人多事雜,自然比不得他的別院清淨安全。想要討論機密之事,還是別院比永嘉侯府更安全!
趙陌迫切想要跟秦含真見一面,說說話。他覺得自己腦子裡已經有些混亂了,十分需要有個人來替他理一理思緒。這種事,除了秦含真,還有誰能幫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