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
接下來的場面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
其實,事情發生的時候,由於裴茵那一聲尖叫,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她身上,但她緊挨着秦錦儀,裴程又靠過去將她打橫抱起,三個人幾乎是貼在一起的,意外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誰也沒看清楚。大家只知道,裴茵尖叫了,裴程差點兒摔倒,然後秦錦儀好象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就從馬車上被扯了下來,整個人摔倒在地。而當她剛摔下去那一刻,裴程也摔了,連着手裡抱着的妹妹裴茵摔到了秦錦儀的身上,纔會造成那個疊羅漢一般的場景。
至於裴茵爲什麼要尖叫,裴程爲什麼會摔倒,秦錦儀又爲什麼會跌下馬車,大家就不清楚了。
衆人只能匆匆忙忙將摔倒的三人先分別扶起來,該攙的攙,該擡的擡,先送進宅子裡安置,誰受了傷,得進行救治。還好蔡家莊子那邊的大夫這時候也快趕到了,秦家二房這邊還帶了個會一點簡單醫術的婆子,秦錦儀的丫頭照顧傷患也是熟手,可以應付得了這場意外,場面才穩定了下來。
經過檢查,裴程並沒有大礙,就是摔下去的時候,膝蓋上磕了一下,有點兒青紫而已。他幾乎是倒在秦錦儀與自家妹妹裴茵身上的,有兩個人在身上做緩衝,又怎會受傷?膝蓋上那一下,還是他摔倒時,不懂得自我保護,沒調整好姿勢,膝蓋先撞上了地面,纔會磕着的。
裴茵的傷勢也不大要緊,就是被她哥哥壓了一下,感覺被震得有些狠了,因此胸口發悶,咳了幾聲,還有幾處挫傷,都不嚴重,唯一麻煩一點兒的,是腰部扭傷。她一直在叫疼,行走也不遍,稍微動一動,就疼得哭出來,丫頭們擡她走了幾十步,她就哭了幾十步,爲此連房間的安排都改變了。她原本是住客房裡的,如今不得不臨時換到了前院廂房中。據她自己說,她現在動一動,腰上就疼得厲害,害怕得不得了,生怕自己是摔壞了,今後再也走不動路。不過秦家二房這邊會點兒醫術的婆子倒是覺得,她應該只是扭到腰而已,好生養上些日子,也就沒事了。
最“嚴重”的應該是秦錦儀。她先是從兩三尺高的馬車前板上摔下來,又被兩個同齡人壓在身上,據她所說,還摔到了腿,被擡進宅子裡時,所有人都能看見她裙襬上是有血跡的。這顯然是斷腿的意思了!別說秦家衆人了,就連蔡世子盧悅娘夫妻,以及裴程裴茵兄妹倆,都覺得情況不妙了。
秦錦儀被小心地搬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由隨身侍候的大丫頭玉樓與二房會醫術的婆子先行入內室爲她檢查傷勢,其他人都被擋在了外頭等消息。不一會兒,婆子出來宣佈,他們家大姑娘的腿確實是摔得有些重了,瞧着不大好,恐怕是真的骨頭斷了,得儘快送回城裡醫治才行。
秦簡與秦錦華作爲今日的東道主,聞言都嚇了一跳。秦簡忙問:“若是斷了腿骨,是不是不大適合挪動?還是從城裡請大夫過來瞧吧!還有她腿上的舊傷……”
那婆子打斷了他的話:“姑娘腳上那疤早就好了,這一回是斷了腿骨。小的已經爲姑娘固定好了骨頭,想必能撐到家裡。雖說路上馬車顛簸,有些風險,但這城外的莊子既沒有好大夫,又沒有好藥,更缺人手服侍,哪裡是養傷的地方?”
秦錦儀腳上的疤?秦家三個房頭的人都清楚,秦錦儀腳上留的可不僅僅是疤而已!
不過,二房的婆子會這麼說,似乎是秦錦儀不想暴露出自己的腿傷來?她這是想幹什麼?
秦簡沉默了一下,沒有多言:“我明白了。我會盡快給家裡送信的。一會兒我先讓我那邊的丫頭過來侍候,你們這裡人手太少了。”
一直在旁悶不吭聲的秦錦春忽然道:“還是讓我的丫頭來吧。我的丫頭對大姐比較熟悉,也知道該如何服侍……病人。”秦簡便沒有再說什麼。
但二房的婆子卻婉拒了:“暫時有小的和玉樓兩人也夠了。大少爺與四姑娘身邊哪裡離得開人?這馬上就要回城去,還要收拾行李呢。倒是一會兒擡我們大姑娘上車的時候,需得要幾個有力氣的丫頭僕婦,這點還請二姑娘幫忙。”
二房的婆子,竟然沒有向自家的四姑娘秦錦春求助,反而是找長房的秦錦華幫忙,這給人的感覺怎麼那麼詭異呢?
秦錦春卻只是笑了笑,道:“也好。二姐姐畢竟是東道主,對莊子裡的人事更熟悉些。長房的馬車也比我們二房的馬車要寬敞穩當。”竟是毫無異議。
婆子趕緊行了一禮,回屋侍候去了。
秦簡低聲問秦錦春:“怎麼回事?”
秦錦春小聲說:“大堂哥別說漏嘴就是。大姐這是擔心裴家推卸責任,不肯爲她的腳傷負責呢。”
秦簡雖然不清楚內情,卻也看得清楚,秦錦儀的傷似乎跟裴家兄妹脫不開關係,但責任到底怎麼劃分,還要看當時的情形如何。他沒有多說什麼。雖然心中不喜二房和秦錦儀,但他們都是姓秦的,只要無關家國大業,面對外人的時候,不能互相扯後腿。
秦含真在旁聽得分明,心裡隱隱猜到了什麼。她與秦錦春對望一眼,便都有數了。
好吧,雖然不知道秦錦儀是怎麼操作的,但這種“意外”無關各人的品德與名聲,如果秦錦儀打算用這種方式來套牢裴程,怎麼也比下藥落水之類的法子好聽些。
秦家兄妹幾個低聲說話的聲音,離得遠些的盧悅娘沒有聽見,她出院子去領剛到的大夫去了,很快就將人帶了進來:“快讓大夫去瞧瞧大表姐的傷勢。若是嚴重的話,還是暫時不要挪動的好。”
大夫年紀不小了,看着起碼有六十來歲,不過看穿着打扮,至少也是小康人家,不是窮人,似乎真的是執業多年的老資歷了。據盧悅娘說,這位老大夫,其實是從前蔡家軍裡的軍醫,年紀大了,退下來到雲陽侯府的莊子裡落戶,開了個小小的醫館,給附近十里八鄉的居民看些小病小痛什麼的,醫術是靠得住的,跌打損傷更是拿手。
可是秦錦儀卻派婆子出來婉拒了:“我們姑娘性子羞澀,萬萬不肯讓陌生人看見腿的,更別說是陌生男子了……”
盧悅娘怔了怔,有些哭笑不得:“怎麼也要先看看傷勢再說,否則耽誤了醫治怎麼辦?這可是傷筋動骨的事兒,不是熬一熬,就能把傷熬好了的。”
秦錦春則插言道:“大姐傷勢要緊。若是實在不想讓陌生男子看腿,就讓玉樓說出大姐的具體傷情,請大夫斟酌着開藥如何?這位老大夫既然最擅長跌打損傷,想必這些摔傷、骨傷什麼的,聽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老大夫不敢打包票,不過同意聽聽是怎麼回事。
屋裡的人低聲說了一會兒話,然後玉樓就出來了,說了一番傷情症狀,摔到哪裡了,流了多少血,表面上看起來如何,皮膚如何,骨頭如何,傷者有什麼感受,哪裡一碰就疼,哪裡不疼,等等等等。據玉樓說,這都是先前婆子爲秦錦儀診斷過的內容。
老大夫聽了聽,就有數了。他向盧悅娘報說:“這聽着象是腿骨被什麼撞着了,應該確實是傷到了骨頭,雖說還沒斷,卻不能大意,得好生養一養,否則骨頭上的裂傷沒養好,就可能會留下殘疾。能不挪動,還是不要挪動的好,三個月之內,也儘量少動受傷的腿。我先開方子,一副藥外敷,一副藥內服,先用兩天,看看效果再說吧。”
盧悅娘恭敬地行禮:“那就一切拜託您老了。”
老大夫自去開藥,玉樓忙跟上去聽醫囑,二房的婆子見狀,便又縮回房裡去服侍秦錦儀了。
盧悅娘本來還有些懷疑秦錦儀的傷勢,但聽玉樓報告的傷情,頭頭是道,老大夫也確認過了,心中的猜疑便去了大半。她有些憂愁地跟秦簡、秦含真兄妹幾個說話:“這可怎麼辦呢?好好的怎會摔下來?我本來只是想兄弟姐妹們一塊兒趁着三月三,出城玩樂一日,散散心的,哪裡想到這又是有人生病,又是有人摔傷,簡直是流年不利。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秦家舅舅舅母,還有裴家人交代!”
秦含真問她:“可問清楚了,他們三人到底是怎麼摔倒的嗎?裴家兄妹就算了,大姐姐在車上站得好好的,怎麼會摔下來的?”她得弄清楚,秦錦儀有沒有留下紕漏才行。
秦錦春也有些緊張地盯着盧悅娘。
盧悅娘心中也滿是疑惑:“周圍的人就沒幾個看清楚的,有人說,好象是裴大公子的手扯到了大表姐的裙子,又有人說是裴大姑娘扯到了大表姐的裙子,反正,大表姐好象是裙子被扯着了,才從馬車上摔下來的。至於裴大公子爲什麼會在站穩後又摔倒,就沒人說得清了。他自個兒覺得好象是腳上絆到了東西,裴大姑娘的丫頭說,是大表姐摔下去時扯到了他。如果說是他不小心扯住了大表姐的裙子,將大表姐給拽下了馬車,那大表姐摔下來時將他一併扯到地上去,倒也不是說不通……可大表姐的裙子,是怎麼叫裴大公子扯住的呢?”
誰知道呀?他倆之間當時還隔着一個裴茵呢!
秦含真輕咳了一聲,看了看秦錦春:“一會兒我們再問大姐姐好了。現在……不如先去瞧瞧裴大姑娘,看看她怎麼說?”